禪行者 白雲老禪師著
關嶺之旅
肩頭負荷著沉重的背架子,赤跣足履,持著錫杖,踏著關仔嶺的石灰岩,一步一步走向枕頭山;越過了水火洞,行約一刻鐘,來到了火山碧雲寺。
碧雲寺開山於清嘉慶十六年,起先是參徹禪師搭一椽草庵,隱居現在的出米洞前,以苦行僧相潛修其間;據說徹師安住岩蔭,從不攀緣行化,渴飲山泉,飢吞野果,道心有如磐石。後來,得山下六重溪李姓善士暗中護持供養,以食米偷放石壁岩縫之間,在「龍天護法」的形相之下,使其不為飯食而罣礙;這,也就是「出米洞」的緣起。
碧雲寺寺貌仿泉州式建築,佛殿無門戶,雙椽櫛毗,殿前敞庭,不設天井,庭外山門,有門戶設備,兩側以寮房代替圍牆;屬於標準神廟式的香火道場,不似宮殿式佛寺的富麗堂皇,在臺灣來說,是早期開臺的「天后廟」模式。
寺之開山參徹禪師來自唐山,(籍貫不詳)建寺之時,收李善士之子為徒,法號應祥,以沙彌身伴師住寺,後來連續四代皆不曾受大戒,原因是臺灣未樹戒幢,凡出家弟子欲受大戒,必須渡海前往福建。早期,閩臺之間交通不便,加以籌措旅資困難,以致造成不能受大戒的現象;也因此,臺島的出家弟子,後來不太重視戒法,甚至有養妻生子,共住伽藍的醜事。當然,形成這種事實的原因很多,但是,潔身莊嚴的僧尼也不少,更有較為特出的出家弟子;不畏艱辛,遠涉重洋,前往福建求戒;也有的行腳大江南北,參訪知識,學習叢林制度和法則,然後學成返臺,或者邀聘善德尊宿移錫來臺,發展中國佛教的本色,可以說都是大發心人。
參徹禪師開寺之後,命名碧雲寺為「小西天」,源自北平西山碧雲寺的稱號,是否有著飲水思源的含義,則不敢妄言揣測;只因筆者曾經參訪北平西山,熟知碧雲寺為八小山之一的小西天尊稱罷了。此處火山碧雲寺與枕頭山下的大仙寺,依建寺前後而言,碧雲寺在前,大仙寺在後,但是,大仙寺卻叫「舊(音古)岩」碧雲寺反而叫「新岩」,這其中是何原因?據傳說其經過情形是這樣的:
參徹禪師隱居苦行,感動了地方善信,大家發起建寺,俾使善男信女親近佛法;巧的是發起籌建的負責人,正是促成「出米洞」的李姓善士,他除了捐獻部份家產之外,並且鼓勵次子,隨徹禪師出家。後來,歷經數年,鳩工興建殿宇極為順利,臺島的小西天碧雲寺就此誕生了;可惜,小西天落成不及一年,徹禪師的弟子應祥卻利欲熏心,竟然逼迫乃師交出住持,自己一手遮天,蠻橫惡劣,不顧因果,漠視法統,使得寺中清淨盡失,莊嚴掃地;無奈何,徹禪師懷著感歎,別寺下山,於大仙寺現址搭了一草寮過日,依舊度他與世無諍的苦行生涯。
然而,徹禪師之事,不久為地方人士知悉,很快地遍了遠近,引起極度的憤慨;於是,大家集資籌劃,創建大仙寺,規模比碧雲寺更加宏偉,寺貌與架構亦不相同,刻意超越之作,使得碧雲寺遜色多多;尤其是組織與管理方面,力求在家護法,出家全權處理事物,即使有心出家者,亦以不涉瓜葛為原則;理由當然是前車之轍可鑑,務期莊嚴道場,清淨伽藍。
這就是先建為新,後建為「古」的原因;同時,碧雲寺自應祥沙彌以來,數代住持弟子,因何全係沙彌的主要癥結之所在。
這天,時間是民國五十三年八月十三日,我行腳來到了碧雲寺,卸下沉重的背架子;經知客的安頓,並引見了十妙尼師。
寺主寶淨師,擅長民間信仰,比如風水地理,擇日改運等,於教內的反而陌生;一切寺務與法務,全賴十妙尼師擔負;十妙尼師的法緣和福緣都得好,雖然,所有知見難免缺失,但,以比丘尼群來說,卻是不錯的了。
掛搭碧雲寺以後,承蒙常住敦聘為導師,擔負起教授師的責任,舉凡知見,規範,法則等,都必須建立起思想,矯正其觀念;因此,我得先從發現問題上著手,經過短時間的觀察,然後對症下藥,方能事半功倍,使常住大眾獲得實質上的饒益。
觀察其間,有人告訴我,碧雲寺有管理委員會,寺之發展,以油香收入為大前提,香火不分來源,信眾多係神道,乩童鸞生,神轎仙鬼,皆是進香對象;時久陋習,早已定型,即使常住僧尼,亦不過只是「服務」性質,一切統歸在家管理。告訴實情的人,他的意思是:
「如法難以施展, 方便或可暫時。」
起初,我聽了不以為然;因為,在我的僧伽生涯中,總認為只要捨棄名利,完全以奉獻而服務,應該是可以如法行為的;如果,不僅「如法」難以施展,連「方便」都只可暫時,那麼,這間寺院,豈不是完全違背了佛教的本位立場!基於這種意念,我召集了常住大眾,請十妙尼師為助手,提出來以下的一些構想,約定七日後實施:
一、早晚課誦,除因病外,一律不許缺課,即使在家優婆夷,亦不例外。
二、每日出坡,只限上午,下午不許。
三、每月十五日行佈薩。
四、每周一、三、五晚上,開示法要,並請十妙尼師翻譯。
五、常住日常生活,必須同進退,共行止,不許例外;譬如用齋,養息,上殿等。
六、告假制度的建立,知客三天;三天以上,得經十妙尼師許可;強調無事不許下山,一年准假十二天。
七、出家眾概由十妙尼師指揮,在家眾不許干涉,即使是管理會的成員,亦不例外。
約定事項,七天後如期實施,整個常住風氣煥然一新,包括在家眾,無分老少男女,大家都很擁戴和遵守,唯獨遺憾的是三個中年男眾,由寺方付薪水,管理會指派的人,可以說是例外中的例外,寺裡誰也管不了他們三個,間或還會干涉出家眾,流氓習氣很重。為此,十妙尼師要求我「隨他」們,不要計較,反正只是三個俗漢;當然,我的心念中不以為然,但是,我仍然強調:
「他們三個可以不受約束,但他們必須把份內的事做好,尤其是不可以干涉出家眾。」
就這樣,相安無事,挺像個寺院的樣子,順利地度過了三個月。
詎料,遺憾的事發生了。
時間是臘八剛過,寺中為了迎接新春的進香團,有關食住的一切準備工作;採購部門進行食物的採購,食米、油鹽、菜類、雜貨等,數量相當的大;僅只食米一項,就得用大卡車運三次,豆油及花生油需要一卡車,其他物品將近三卡車;此外,金香供物等,堆集像座小山,著實所耗金錢,達到了驚人的程度,如果,不是以物易油香錢很可以回收多少倍的話,的確,連我這個老資格的和尚,也會生起「這是幹什麼?」的疑惑哩!
遺憾的事,正是發生在採購物品上;或許,是我過於認真所引起的怨恨;或許,我是為了採購者貪污,唯恐導致他們造成難以背負得起的因果關係;或許,原本就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的存在問題,只是沒有人敢予揭發罷了!
因此,月黑風高的夜晚,三個流氓型的採購者,拿著武士刀要砍殺我--
夜,是靜靜的。
在碧雲寺掛搭,每當半夜,我習慣於林間的經行;藉以修習止觀(不是天台的)之法,維護禪的精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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