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求生術

野外求生術

訪若傳法師.採訪組

       如本法師──大師兄是我俗家的“姑婆”,蓮航法師是我的“阿姨”,她們相繼皈投千佛山。早期大師兄在香火鼎盛的碧雲寺當常住,那時我們家打開佛堂的大門,遙對碧雲寺的大殿、廣場的方向,隔著一叢叢的山丘林木。當時台南東山鄉流行一個習俗,把家裡的佛菩薩像請到碧雲寺禮拜過後,再請回家,相當於道教的信仰與民間的習俗,名為“過爐”,可謂佛道不分。有空我也常去碧雲寺玩,最喜歡幫忙福利社賣金香,但是我的兩位長輩都不會叫我出家,只吩咐我:「如果看到老禪師要有禮貌,要稱呼一聲“師公”。」我還聽母親說老和尚在早期碧雲寺當導師時曾經來過家裡,但是在那個久遠的年代,我是小孩子,一點印象都沒有。

  談起我的出家因緣,甚為奇妙;當時我二十二歲,每隔一段時間就到菩提寺走走,有時會找音師父聊天,有時跟著法會拜懺禮佛。記得有一次戒師父在整理文殊殿,她用閩南語問我:「來!我們去文殊殿禮佛好不好?」等我一進文殊殿,她就說:「妳知道嗎?佛龕上擺著一位修行者的舍利花。」原來是二師兄如智尼師的金剛手舍利花;戒師父就問我:「妳什麼時候要來?」我說:「起碼也要讓我出國玩一玩再進門。」她回說:「妳看!人家都修得那麼好,證阿那含果。」

  也許是法緣的感召,從日本玩回來後,一次因緣陪朋友到關廟鄉公所辦身份證,順便就到菩提寺走走,一進知客室有位法師就朝我說:「妳要來出家?」突然的,心裡似綻放出蓮花,我竟然點頭笑說:「好啊!」這不由自主的自然表情,也許是這幾年心情的醞釀,如今是水到渠成了吧!知客師父又說:「有法號嗎?我看我還是撥個電話問問老和尚,他答應了才能出家。」沒想到電話那頭,師父很快應允了,還說法號就叫「若傳」、「如宛」;隔幾天便是觀世音菩薩成道日,也是我的圓頂日。我的姑婆,也就是如本法師,看到剃度的人中也有我,十分驚訝的說:「這嬰仔,說出家就出家,之前好像也沒聽她說過要走這條路!」老和尚說:「一切都是因緣!」

  這是很“隨喜”的出家方式,完全符合“擇期不如撞期”。出家後我輪執事,特別雞婆,喜歡幫助別人(也算是毛病),只要人家叫我,我就過去,剛開始進入僧團傻乎乎的,有一次竟然忘了自己的工作,事後被伙伴碎碎唸:「妳都隨喜功德做別人的事,自己該做的事卻忘了,我看我以後就叫妳“隨喜師父”好了!」其實說是“隨喜”卻也不然,早先我曾做過一個奇怪的夢,夢裡出現一尊大佛,光芒折射之處還有聲音叫我要念《心經》,彷彿那就是應我的緣。

  醒後問母親《心經》怎麼念?當時已茹素的母親叫我去碧軒寺“找”一本《心經》,碧軒寺離碧雲寺不遠,當我一翻開《心經》讀到:「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三世諸佛⋯⋯」時,心裡覺得特別安靜。當時姑婆與阿姨也想不到,多年後我也跟她們一樣同一師門,後來週日講經,我大約來去聽了六次,直到師父開講《心經》時,我已現出家相了,坐在位置上聽著法音,突然感覺師父怎麼消失了?講台上師父的身影變成三寶殿的釋迦牟尼佛,完全符應那年做的瑞夢;而“夢的種籽”已然圓成現實中的果,場景中有大佛,有《心經》,還有一顆我學佛的初心。

  其實出家前的八年中,我並沒有好好勤習佛法,因為鼻病是我的障礙,鼻涕流個不止,記性就差,於是想還是念佛修淨土比較簡單,念佛只要念六個字!剛好當

時廣欽老和尚駐錫高雄六龜的妙通寺,我非常嚮往“念佛三昧”的境界,就去親近他,八年中自由自在的遊走在千佛山與廣欽老和尚之間,直到有一次跟廣欽法師合照,照片洗出來竟然空白,有人告訴我:「或許妳跟這位法師沒因緣吧!」心裡也無所謂什麼因緣不因緣的,都是一番體會,我還是繼續在兩處禮佛拜懺,但是因緣天註定,最後我還是跟著老和尚,而經過久久的虔心拜懺,鼻病竟也慢慢好轉。

  1986 年,師父於甲仙購地建精舍,有心規劃為比丘的專修道場,後精舍隨緣發展為現今的祇園寺。1998 年6 月,師父為使天岳本山宗風法脈長演,於禪林復寺,在高雄市甲仙區風空子山建天岳山梵音禪寺,並設天岳山男眾佛學院。甲仙區在師父的筆下是這樣描寫的;「南台灣的一處世外桃源,叢林茂密,流泉飛奔,蟲鳴鳥唱,蝶舞蜂翔。」記得那時師父很高興的打電話給大師兄:「如本!師父在甲仙買了兩塊山林地,後天妳來菩提寺,我可以帶妳一起去看看。」

  過了兩天,我這愛跟的嬰仔(當時未出家),就跟著大師兄進方丈寮,看到師父的書架上放著大藏經,很不懂事的、好奇的東瞧西瞄,最有興趣的還是師父那張搖搖椅,但我不敢隨便亂碰。到了甲仙,師父帶我們四處走走看看,師父為了撥開眼前滿目的落葉、枯枝及雜草,想要開一條小路讓我們走,竟然不小心被荊棘刺傷了手,我看到師父的手指滲出血絲,想從口袋掏出藥膏給師父抹,但是師父已隨手劃開路旁的木瓜,用木瓜流出的乳汁塗抹傷口,當場我也順便學了一招野外求生的技巧。師父一向慈悲,但有時卻不得不扮演嚴父的角色,還記得出家前按例要拜滿十八遍的懺悔文,我就在文殊殿不急不徐的拜,天暗了也認為應惜福,就著朦朧的佛龕燈,打算不開燈繼續拜,早期的文殊殿與師父的方丈寮只隔一道牆,師父透過窗口喊我:「可以把燈點著啊!天這麼黑!」我就乖乖把燈點亮。

  當時師父常行師吼教化,連組長們都躲起來,有一次師父上課開示說:「你們都用“怕”的方式來面對我。看起來在大陸叢林的徒弟比較耐磨,現在的徒弟都像千金小姐與少爺,我看我如果再用這種方式教你們,你們會全部跑光光,剩下我一個人顧廟。」那遙遠的記憶,眾生難調難伏,一切真難為了師父。其實老和尚師吼有其用意,雲門餅、臨濟喝都是心性的磨鍊與智慧的引導,說真的,學佛修行哪能依賴?就算甲仙之行,師父幫我們撥開一條小路,往後的路不也是要我們自己披荊斬棘、自己獨行嗎?

  所謂野外求生技術,我現在的體會是:無常與意外要來就來,他們會告訴你什麼時候要來嗎?煩惱來了,一味的執著菩提(藥膏),又會變成所知障,那麼無明迷惑何時了?當下的野外求生,不依賴一個菩提去打一個煩惱,那不就是告訴我們“平常心即是道”嗎?哪有什麼可方便的?哪有一個非凡的依循呢!跌倒了要自己爬起來,什麼姑婆、阿姨都不濟事,⋯⋯個人吃飯個人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