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采內文試閱
密林十年
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
接觸佛教,皈依三寶,聆聽講經,她知道了成就諸佛菩薩,從初發心,到求得一切種智,其間的過程,是悉知「諸法實相」,唯賴般若波羅蜜多。在這種學佛以智慧而得度的啟示之下;她那潛伏著的菩提種子發芽了,於是,她找到了一個空閒,用半生硬的國語,對她的皈依師父夢殊老和尚提出請求:「弟子決心出家,請師父慈悲剃度。」
老和尚沒話說,低眉微目,盤坐在八席大的蹋蹋咪床上,好像是無動於衷。
她見了這種情形並不氣餒,意念中所有的是「要虔誠」;她默默地合十胡跪著,衷心底期待老和尚的答允。
一分鐘,十分鐘,半句鐘;桌上的鬧鐘不停地移動著,滴答的聲音掩蓋了周圍的一切。靜靜底,時間的腳步,踏著有節奏滴答聲,消失於無邊的寂靜裡──
也不知過了多久,夕陽已經西下,已是薄暮時分;老和尚捩亮了電燈,沉聲地說道:
「起來說話!」
她依言站起身來,靜寂的,兩手仍然合十,睜大了渴望得到允許的眼神。
「為什麼要出家?」
「度脫苦厄,成就佛道。」
「那很不容易!」
「但成佛道,即得常樂。」
「修行需要恆心與毅力,出了家,一切不同於在家,會有許許多多妳想不到的不方便。」
「不在意那些。」
「跟我出家很清苦!」
「不要緊。」
「受教誨更苦!」
「您曾經不是說,玉不琢不成器嗎?」
「琢磨的時候不好受的。」
「我想我會歡喜承受的。」
老和尚點了點頭,隨即應了一聲「好吧!」便又恢復了原有的禪坐姿態。
她聽到了「好吧!」二字,衷心中禁不住喜悅不已;向老和尚打了個問訊,然後邁著輕快的步子離去。
當她回到自己的住處,把身體靠在床頭上,閉著眼,把意念投向了出家後的遠景;她深信自己有一份持久的道心,也相信欲成就道業,必須依賴明師指導,加上個人的精神。
第二天,她與另一位陳姓優婆夷忙著做衣服,她們所準備的是道地的壞色衣,粗布染黑墨水,自製自縫;除了一件為外出時必須穿著的長褂子,是到市場買的黑色特多龍之外,連羅漢褂都是染色粗布。這些都是老和尚的規定,她們也極為擁戴這樣的規定;雖然難免惹來一些反常的輕視,但是,正如老和尚所說:
「棄髮染衣是佛制,遵奉佛制是理所當然的事,別為他人的言說而違背了佛制!」
可不?!時下的出家眾,一切離佛制越來越遠;過往大陸叢林中的種種,不僅置之不顧,甚至還作自嘲的說:「那些早已經落伍了!現在是什麼時代?!一切都在講求革新;唯有從事改進,才不至為時代所淘汰哩!」
所謂的改進,事實上改進了沒有?除了把質料提高到「享受」之列,畢竟有什麼創意可言?今天的僧尼生活,規矩在那裡?法則在那裡?所謂「家風」又在那裡?莫說是一般的僧尼如何!即使老一輩的自己又表現了些什麼?尤其是所執意提攜的,或者說所栽培的人,平心而論,又是一些什麼樣的腳色?!說句不中聽的話,的確是:「誠可憐愍者!」
民國五十三年農曆十二月初八日,乃是本師釋迦牟尼佛的成道紀念日,如智與另一陳姓優婆夷相偕出家了,法號如本,為如智的同門師兄;二人情逾姐妹,在關仔嶺碧雲寺這座古剎,已經相處了一段時間。雖然如本師的年齡大過她將近二十歲,但是,一份慕道的虔誠卻是不相上下的。
如智披剃後,並未即刻送她去受具足戒,依從大陸叢林的慣例,凡初披剃的沙彌,必須先學沙彌律儀;把一切行止威儀爛熟,知進退,識體統,習唱誦,聽吩咐,逐漸遠離塵俗之種種。具戒後,結夏安居;前五夏,學毗尼,後五夏,聽經論。然後,行腳參方,朝山禮願完成僧伽的一些基本行修;如此,才能算是有了一個比丘的樣子。可惜,現前的僧伽,似是捨棄了傳統,有的才落髮三天,便往壇場接受具足戒;有的甚至方便達臨登比丘或比丘尼壇前夕,現落髮,現登壇。更有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居然可以報個名,繳點錢,人不到,名之謂「寄戒」,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戒法敗壞到這種地步,誠然,叫那些真發心的人,如何得戒?如何得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