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齋】讀「最後才知道-禪那末後句」之五「毋忘本來」有感(下)

                                                                                                                           文/ 和風

提到安住僧團,那真是未言先哽咽,未語淚先流。出家人,那個不想待在僧團托其福蔭,連帶親近善知識早晚受教?那個甘願自食其力,為三餐而發愁,甚至得客串經懺師收襯子錢來貼補開銷。和剃度師共住的,愛深責切、恨鐵不成鋼,像管孩子似的,不准外出攀緣;電話須長話短說;出了家就該忘了家,連外婆過世,去送終也不行;生病請假看醫生,不但不同情,還消遣一番,說是業障太重,要多拜佛懺悔;偶爾犯錯,翻臉像翻書,不留情面就是一陣斥責,忘了人家還是凡夫,也有自尊心。遇到大慈大悲,「集天下英才而教之」,想度盡一切眾生的和尚,徒弟就得受苦受難了。道場蓋的奇大,住眾少的可憐,法會、活動、共修排滿行事曆;事前的張羅,事後的復原,中間忙得人仰馬翻;打掃、清洗、拖地、割草………,除了工作,還是工作,成了廉價勞工,連看書、用功的時間都沒有,如何能安住?

更有和尚精通各大學派,具有知眾生上下根的智力,有教無類,再頑劣的,都收入門下,都有能力教導,使其受益。可是其他的徒眾就慘了,和尚有辦法教他,師兄弟沒有能力和他相處融洽,畢竟習氣不是短期之內就改得了的,於是搞的烏煙瘴氣、雞飛狗跳,劣幣驅逐良幣,受不了的,只得出走了。

住十方道場的,那可輕鬆多了。聽說外面有的寺院,上早殿的鐘鼓聲震耳欲聾,遠在一兩公里外的住戶都來抗議,但卻喚不醒賴床不願做早課的出家人。所謂早晚課,本是寺眾回饋施主布施功德的行為,早課三分之一,晚課三分之二。還有人常開小差,不做晚課的;更有常請假的。上早課的,指責沒上的懈怠放逸沒道心。沒上的,辯說身體違和,也只不過缺一兩次而已,反說開小差、常請假的安不住、愛攀緣。開小差、常請假的,說出去辦點私事,或請假看病,或家裡有事回去處理;又說外面還有不做早晚課,只放錄音帶,晨鐘暮鼓用電動來打的道場,他算不錯了的了。愛攀緣的,也說眾生需要他,不像那些不愛出去的,有阿羅漢的傾向,不想廣結眾緣。還有的道場,因為維那、悅眾師梵唄表現太爛,不能收攝身心,有人乾脆不上早晚殿的。大家都對,理由都很充份,只有一個人不對,就是那個路見不平,氣壞身子的閒人不對。一者,修不修行是他的事,你妨礙人家的自由幹什麼!二來,不能深入瞭解事情的真相,就以所見所聞而下判斷,為聲色所轉,冤枉人家又白生悶氣。

還有人說他雖出道的早,只住僧團一兩年,但是蓋寺院、精舍,收了一二十個徒弟,好歹也算成立僧團,也還是在僧團裡接受磨練啊。眾所週知,師父是徒弟的衣食父母,又是法身父母,誰敢惹師父生氣!從來只有師父修理徒弟的,誰見過徒弟修理師父?相對的,修行、調整的機會就少了,進步自然就有限了。

有飯吃,還得憑什麼?在家居士披星戴月,勞心勞力,才換得三分溫飽。依報載,單是去年一年,台灣關門、倒閉的工廠、公司,就有六千多家,謀生更加不易。而寺廟是修行辦道的地方,不是養老院,也非難民收容所,吃飽喝足了,是否該修行完成修養以回報施主恩?佛名應供,阿羅漢亦名應供,仍有差別。佛是自覺覺他、覺行圓滿;阿羅漢是無學位,二者「堪做人天功德主」。沙彌、沙彌尼也可應供,只是處於使喚、作務的角色。比丘、比丘尼是人天師範,當然也可應供,可讓眾生種福田,如果只是混吃等死,不務修行,有福田讓人種嗎?夠資格成人天師範嗎?「施主一粒米,大如須彌山」,吃了不了道,來生披毛戴角有份。古德言︰「世間何事最苦?衲衣下生死大事不明最苦!世間何事最堪悲?袈裟之下失去人身最堪悲!」

道心不堅固的,當然有樣學樣,跟著比爛,「你不做早晚課,我也可以不做;你不………,我也可以不……!」;不如此,好像就虧大了。為什麼不從業的想,調整為道的非想︰「他要下地獄,你難道也要跟著下地獄?他要還俗,你難道也想還俗?」可曾想到當初出家的那份菩提心、出離心跑到那裡去了?!

擇善固執的,看不慣,也會勸諫,也偶而有閒言閒語,只是一個人要想墮落,再怎麼拉他都沒用;除非他想改變自己,否則再善意的勸諫也枉費唇舌。更何況,刮他人的鬍子之前,自己的刮乾淨了嗎?是否自己真的那麼完美!凡夫的眼睛總是外視,很少內觀,譬如︰自己可以列舉別人一大堆的過錯,同樣,別人也能說出我自己一籮筐的缺失,只是缺失的種類不同罷了。俗話說︰「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不能風行草偃,表示自己德行有虧,不能影響別人,是該感到慚愧的,那能怪別人。

理想主義的出家人,自比模範生,不願同流合污,於是效法孟母三遷,或自住精舍,獨善其身,生怕香薰之草,久處臭蕕之中,既失其香,反聞其臭。換個角度思惟,和世俗人相比,那些比較懈怠的出家人,他也是模範生呢。因他能割愛辭親,淡薄五欲,發起一份向道的出離心、菩提心,就值得讚歎了。只是根機或色身差了些,進步慢了點,還是天天在進步,何苦用自己的標準去要求別人。再說,他現在不好,並不表示以後都不好;自己目前還好,能保證以後都還好嗎?人是會改變的,隨著緣境的好壞,引發業的、道的種子,而有善、惡、無記或道的差別結果,除非完成了四地,才達到不起變化。就如以前的自己,不是笑人家愛攀緣,不能安住道場嗎?結果反而自己先溜單,不能安住。

早晚課梵唄,原是五堂功課之一,維那、悅眾師身負重責。有時鈴鼓打的護法神都快跑光了,他還渾然不覺,大眾師只得耳塞棉花因應。或有維那一起腔,不是男高音,就是超低音,大眾師一時傻眼,接不上腔,只好各唱各的,又暗中較勁,於是便產生三部合唱,甚至五部合唱的絕佳效果。碰上「衝鋒陷陣」型的木魚,像趕經懺,不快些,下一場趕不上似的,搞得大眾師都得了氣喘病——上氣不接下氣,換上「慢郎中」型的,又大打太極拳——推、拖、拉,該換氣不能換氣,該轉折音又不能轉折,一場梵唄下來,一半以上的人都洩了氣,連話都說不出來。又有音感奇差的、搶拍子的、五音不全的、唱軍歌的,簡直像敵人派來臥底,搞破壞的。難怪有人不想上早晚課,也有人決心自住精舍、茅蓬,自己愛怎麼唱就怎麼唱,再也沒有煩惱。

更有人因此瞭解,甚至體諒那些想逃到西方極樂世界,及想做阿羅漢,不管眾生的人的心境和苦衷。原來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娑婆世界實在太難修行了,太多人的問題、事的問題,僧團不就像娑婆世界的縮影嗎。相反的,精舍、茅蓬豈非同於西方極樂世界,沒有煩惱,是個修行的好地方。

然而,真的沒有煩惱了嗎?如果是,就表示業清凈了,也不必再修了。所謂煩惱即菩提,菩提在煩惱中,離了煩惱何處覓菩提,上白下雲老禪師說︰「八萬四千法門不是菩提道,我說無量無邊的煩惱才是菩堤道。」修行人不是稱為「凈業行人」嗎?沒有業怎麼會有煩惱?沒有緣境的引發,業的種子怎麼能顯現?道的種子也是同樣的道理。當面對人的緣境,事的緣境,引發煩惱,不要逃避,面對它,瞭解它,然後逐一化解、突破,最後業識才能清凈。因此娑婆世界五濁惡世,不正是修行機會最多、最快清凈業識的地方嗎!要不然,無量壽經何以說︰在娑婆世界修行一日一夜,勝在無量壽國為善百歲,請深思其中的法義。

不要自己製造煩惱,真正煩惱來了,先別亂了分寸,然後面對它,研究、分析、認識,進一步察覺、返照,當然大前提是要先懂得佛陀的道理方法。一回生,幾回熟,若具恆心毅力,磨磚雖不能成鏡,鐵杵卻可以磨成繡花針,不枉出家一場。
出家人,獅子兒,毋忘本來「淨業行人」的角色,名利只是光鮮亮麗的外表,又如裹著糖衣的毒藥,有也不喜,無亦不瞋;而修正身口意,清凈業識,才是衲衣下的本份事,也才有本錢去利益眾生。

後記︰
僧中事,本該關起門來說,白衣不得預聞,只為人微言輕,而又護教心切,故訴諸文字,以盡棉薄。居士大德切莫對出家人生起不恭敬的心。因為僧團譬如世間的學校,有資優班,常態班,當然也不乏「放牛班」的學生,佛陀時代,尚且有六群比丘、六群比丘尼亂了章法,何況現在末法之中。經中說︰「薝蔔華雖萎,猶勝諸餘華;破戒諸比丘,猶勝諸外道。」以其具正知正見,又能捨家去欲,做佛教沙門的原故;只為一時道力不堅,暫時為煩惱所勝伏,終必回歸佛法大海。本文所述佛教界內極少數出家眾,只是暫時懈怠了些,又沒犯戒,雖沒具足僧寶的內涵,卻仍有僧寶的相,故應恭敬供養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