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恕

揚帆

一切只在短短的幾秒鐘之內發生，沒有人來得及阻止，就在那一個表面上看起來無事的下午。

我坐在菩提寺照客室，看著人來人往。這天候，雨有一陣沒一陣的，有時還夾雜著風，傘兒不聽話，有時大辣辣開著花，驚呼之聲，如箭矢飛空而去，穿過雨幕。有人雨中行，演化成一尾游魚，也有的遊罷方歸卸下雨具，一來一往，一僧一俗，彷彿是命運的遞換、繁衍。目送著慢慢消逝在雨中的背影，感覺雨中世界帶著幾分悲壯，行色匆匆，他們欲往何方？在這蕭颯的天候，灰綠的潮溼已將牆壁一點一滴浸滿，浸滿．．．．．．。

久不見晴，倒懷念舊日從容的散步！不像現在：整座城市浸泡在黏膩中，白珠潑跳，濺出爵士節奏，忽大忽小，忽強忽弱，令人暈眩。哪來的這麼多水？莫非三十三天仙女打翻了盛露盤？難不成七夕未到，織女淚比絲長！可中間也有休止符，好比昨天下午郵差按鈴，我持著印章急急到側門領掛號信，當時天無雨，不料沒等郵差蓋下第一個印，豆大的雨突然降落，雨童「哈哈哈」頑皮的笑聲迴盪天末，又撒珠又鳴鑼，當下郵差先生欲哭無淚，因為信件全溼了，這雨偏早一秒不來，晚一秒不去，在郵差舉起印章的一刻，雨眾鼓齊擂，趕來湊熱鬧，一切就在幾秒之內發生了。「眾將聽令！」是戰事的經歷還是嘉年華會？任誰也搞不清。

我一箭步衝向土地廟躲雨，接著郵差也躲進（這是最近的躲雨之地，沒得選擇！）這時才發覺小小的土地廟根本沒檐棚，勉強的躲在芒果樹下依然淋得一身。好笑的是郵差一邊躲雨一邊繼續作業，想要再蓋第二、第三個掛號印章，整張紙已濕漉漉的，面目全非讓他不知從何蓋起，他搖頭嘆氣，這還得了！印戳、編號全糊；天公不作美，要雨時不雨，不要雨時雨連綿。郵差眉兒深鎖還嘆著氣，神情令人發噱。我跺跺腳甩除雨的濕意，可是風雨飄瀟中，頑童小子又「哈哈」大笑，我閃他也躲，我行他也走，迅即他又跨上俊馬奔騰，旁若無人，神氣十足。

雨中書
張潮曾修書一封「指揮雨師書」這樣寫：
吾致書雨師：春雨宜始於上元節後（觀燈已畢），至清明十日前之內（雨止桃開），及穀雨節中；夏雨宜於每月上弦之前，及下弦之後（免礙於月）；秋雨宜於孟秋、季秋之上、下二旬（八月為玩月勝境）；至若三冬，正可不必雨也。

曾昭旭先生說：「張潮是個雅興文人，玩燈、觀花、賞月成癖，為了天下人都能夠與自己一樣玩味自然，所以不管老百姓需要雨水否？指揮雨師在一定的時間下雨，但雨師會聽他的話嗎？就其誠懇與癡迷，而改變原來「行雲行雨」之意呢？」我也忍不住修書一封寄予雨童，但怕他斗大的字認不了幾個，都以「貓、狗」及「植物」引喻取譬，象形指事：

「如果你看到一隻狗在早晨打呵欠，你會說什麼？」（意謂：師雨太頻則疲累。）

「如果你看到一個人蹲在路邊沉思，你會做什麼？」（三德六味，他山之石可以攻錯，多省思借鏡。）

「如果一個小孩對你說：丙丁童子來救火，你怎麼答？（自求多福，無往不克。）

「如果有人看到一則童話： 某物說話像隻貓， 走路像條豬，一朵雲飄過就  臉紅脖子粗。你想會如何？」（彩色黑白，必須對應。）

「桃花紅，李花白，猜猜！今天是什麼日子！」
（答對了！今天是農曆十五，快！快！快跟大家說拜拜 ！別使壞！）

新世界的一個佛教徒敬上

雨娃喜滋滋，不吝回話，但有顧左右而言他之嫌：
“狗打呵欠”：（這隻狗昨晚不知幹了什麼事？）

“蹲在路邊沉思”：（什麼事難以解決？煩惱、頭痛．．．．）
“丙丁童子來救火”：（水的力量才大，瞧！我又忍不住抓一把珠兒往人間撒。）

“聲音像貓， 走路像豬，一朵雲飄過就  臉紅脖子粗”：（哈！此人肯定不簡單，你是說我嗎？）

“桃花紅、李花白”：（直覺的想到桃李滿天下，我猜今天是畢業的日子－－什麼？你說“畢業”？我──我──這──這──該怎麼說？※＃＊○＆）

「啊哈！」果然雨娃有悟，隔日沒下雨，中午郵差又按鈴，同樣的郵差，一洗昨日的狼狽，無事的接過印章，輕哼著文夏的「快樂出帆」，我看看他，他看看我，我再看看土地公，白鬚無染，唯雲影蒼茫。但見灰撲撲的天空沒有昨日的凄慘與無常！只見一陣風吹過，一棵土芒果樹，「咚」的一聲，掉落幾顆果子，思緒不知不覺又被牽引得好遠．．．．．

聽雨．雨聽

雲老禪師《妙法蓮華經決疑》．藥草喻品第五．ｐ239）

問：「云何如來出現於世，如大雲起？」

答：「所謂大雲起，乃言如慈雲法雨，普被世間；喻是雲應雨，適宜適度，滋潤促長，猶謂鐃益眾生之義。」．．．

聽雨──雨，透明晶瑩，一切醒著呢！除你之外，雨中世界還有誰？不妨想像帝釋天驅雲層，不妨大笑李花繽紛；讓柏拉圖、蘇格拉底將「形上學」拋在一邊，將孔子、楊朱惱人的聖學統統裝箱，令山川安穩，就只聽雨．．．．．．．

雨聽──聽出豐潤、悟性，讓雨聲伴著茶道心、菩薩心，昂首做一個無事人。讓雨教我怎樣看自己，教我怎樣掙脫時間，擺脫命運的竊語，教我從單一的點，串成一條線，再深入察覺，冷靜返照，即時完成串串思想，可貴的智慧雲！

敬仰雨天，讚詠佛之三身：「法身、報身、化身」。我說：雨師！我確定你只有一身。但即此一身立於天地即含無窮，我們就用這無窮的一身在雨中讀“妙法蓮華經”，讓念念轉增得明。

哪怕雨像一隻長毛犬，伸著潮濕的舌頭，四處舔噬意念的生滅；哪怕希望像是雨，下久了能夠出太陽。而我已不再急匆匆闖進樹枝的夢，夢的邊。因為煩惱中有菩提，因為就這麼一勺水便潑出了另一個水晶世界。

《大方廣佛華嚴經》經文：

「佛身普應無不見　種種方便化群生

音如雷震雨法雨　如是法門高慧入」

雲老禪師在其淺釋中釋疑：

「佛之應化身，示現眾生之現前，是以種種方便，為化導眾生故；所謂音如雷震，有若春雨價響，喚醒大地萬物，令使從休眠中復甦，普洒法雨，悉皆欣欣向榮。如是普現諸趣，無非化導群迷，修菩提道，而得解脫之饒益。」　

茫茫宇宙，每一滴雨都是真經，也是禪思、禪絲．．．．瞧！就在瞬間，滴滴雨又穿透曙光，涉經海洋，化為虛空一朵最美麗的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