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恕

１、心情的轉換

夏天過去，秋天“噴涕”才一打，冬日旋又來臨。時間俯身向我，我驚視它在風中奔跑，沙漏又將盡，不禁急嚷：慢、可否再慢？「聲─聲－慢─」

在慢慢停格的畫面中，映現尋常生活的遐意，冬天熱飲，夏天冷飲，賜予每個下午沉悶的工作帶來一點點小小的快樂。尤其天寒地凍或節慶時，最愛弄一鍋熱湯，有時“八寶粥”，有時是“梨銀耳甜湯”，喝起來全身暖暖的，甜滋滋的。

誠然，適時、適地與親人、好友共享一鍋甜湯，可以凝聚感情，尤其在歲末冬寒為自己與他人加溫，劃下一道道具有迴響的深痕。這讓我想起以前也為朋友煮

過一鍋熱熱的甜湯，興奮的等著有緣人來相會，讓甜湯就此溶進記憶，擁著悠悠的夢飛翔。

「告訴我！那是哪一年的事？」

啊！時移事往，其實再看那已是一場默劇，記憶中是北部的一個山城──山仔后，放眼望去，一邊是紗帽山，一邊是七星山。冷颼颼的陽明山的冬天，山際總點綴著一簇簇嫣紅櫻花。屋外，蟬聲早歇，馬路上，羊蹄角杳無芳蹤，彼時，學校已放寒假，同租一間屋子的我們四個，來自北、中、南的天涯遊子，都打算回鄉過年，在不算長也不算短的寒假過後才能聚首，心中每有不捨之意！天空陰沉沉的──白鳥、烏雲、灰藍的山、山上偶而飄動的細雨，像在道別！因此為了將心情做一個轉換，難得浮生半日閒，說好午后要出外漫步，我當然也想出去散散心，但無奈腳疾，遂自願留守並準備晚餐，期盼日落歸來共嚐。心裡想了兩三道食譜，有“冬瓜滷洛神花”、“辛辣咖哩飯”、“蘿蔔干炒豆包”等等，但是寒冷的天氣要喝什麼湯呢？山城似起霧了，氤氳迷濛，一股濕寒總讓人像似沉眠在無盡的時空，那麼就煮一鍋甜湯醒醒神吧！

遙遠的年代，那頓晚餐的記憶全景還在腦海淡入又淡出，但也因為這一鍋甜湯，竟令山城荒月充滿飽滿的幸福。原來，在無味的甜湯裡不期然的加了一些什麼，竟能開展一個如如的世界。這麼久了，關乎著奇妙的歷程的熱湯，一再地被記憶映現，似乎它自有它存在的理由，教我如何提昇世俗情識的人生，教我適時扮演救急的角色，將生命的價值發揮出來，在不經意中，默默地獻出自己。


２、視野中鮮紅的棗林

記憶就像小小的絲帶繫在心上，雖然小小的繫痕，但是永遠讓人回味無窮；而缺了“開創”的味道的記憶，有人說那就像“鄉愁”！有“未到位”的遺憾，少了一份飽滿。

但是，我的動作就是那麼慢，一直搞不定那一鍋湯，不禁納悶究竟少放了甚麼食材，湯頭竟如此平淡無奇。內心急如焚，又像梅雨滴滴答答的。此刻，好像搞定這鍋湯就是眼前最重要的事，瞧！近鄰的農家廚房早已傳來熱騰騰的麻油香。

沮喪的心彷彿在黝黑的高處摸索，眼看天色漸暗，華崗（文化大學）的大樓簷角一寸寸隨夜生暗，直覺的她們快回來了！快來不及了！突然靈光一閃，桌上不是有昨天學生家長送來的陽明山特有的柑橘，金澄澄的光澤，正呈現清甜甘香樣，不妨試加熬煮，果然．．．．甜湯開始釋放絲絲縷縷的香氣。

不多時大夥回來了，金調一進門劈頭問：「今晚喝什麼甜湯？」我像個學生怯怯的回話：「水果加龍眼、紅棗、白木耳甜湯，但別冀望太大，可能失敗了！」

「怎麼說？」、「初次煮這甜湯，廚藝又不好，所以滋味平淡無奇，可能只達60分！」

她忙不迭地打開鍋蓋，暖呼呼的蒸汽瞬即氤氳一室，盛了一小碗嚐嚐，結果劇情直轉陡升，她的眼睛告訴我：這湯還不難喝！但到底如何？我希望她說來聽聽！「還不錯！我打8５分！」

這時大家都圍過來了，就在一問一答中，這鍋湯好像讓我們的精神起了一些變化，是什麼呢？一時也說不上來！這竟是我為生命歲月搏命的演出，此刻，我有如撥開一片低垂的花樹，視野耀入一片鮮紅的棗林。

淑敏！您若問我那天甜湯的命運？問我到底是發生在哪個年代？我要告訴您的是：「其實它的發生已在時間之外，遠超過冬寒料峭，至今我仍可感受紗帽山獨特的柑橘的芳香，以及它吉祥的象徵，這就是為什麼過年佳節喜慶，一般人總愛在家裡擺些柑橘的原因。

講到這鍋甜湯，至今想起猶見龍眼“頻送秋波”，紅棗“紅顏未老”，白木耳“細聽宮女說從頭”，鳳梨仍在田裡蘊釀“慈力酵素”；棗子則像爾雅而靜默的君子，經過東風加持，最宜養生！唉！這多種食材，對我如此有情有義，想見“自”與“他”的世界，並作無礙的！感謝上蒼讓我當時沒有暴殄一鍋湯！感謝金調適時為一個差勁的廚娘打氣，可我畢竟沒有得到金馬獎，因為自知尚有很多努力成長的空間。

３、時間的旅人

時間的旅人？是誰？誰是？說穿了，一切經驗只有讓我們成為更好的自己，而我們還是我們嗎？經過人生一切甜美、苦痛洗禮之後，順逆像清風般早已充盈心靈。至此「也無風雨也無晴」的心境，旅歸之後，我相信如今帶著老花雙眼，可能比以前更看清楚崗上的景物。

 　　世界在這裡，我們在這裡，就像恰恰得來不費功夫，那一鍋甜湯，倘能讓飲者消諸渴，解煩惱，隨口在秘境時光中散放幽縷的氣息，瞬間如繁花拓印，這確定就是了！所謂的「應機契理」。是的！我們需要精神的甜湯，就像不需要太多名相的一個造句，說明一個佛法的道理，能更貼近人們的心靈深處，簡易能懂又深入淺出。

那晚，桌上好花插得瓶供養，是明霞在水涯採的花，靜靜的釋放令人怦然心動的馨香，蔣莉開始吉他彈唱「小茉莉」：

「夕陽照著我的小茉莉，小茉莉。海風吹著她的髪，她的髪。我和她在海邊奔跑，
她說她要尋找小貝殼．．．」

不遠處路燈開始轉亮，熱火飛揚在戶戶對望的眼眸裡，如夢穿梭，也是永恒的印記，顯出華崗黑夜特有的從容與溫柔，還有包容與微笑。這麼多年了，猶如才拭盡風塵，迴響著的清澈的回音，好像是為了去「記得人生還有這片風景」，以驅除往後心中森冷的冰寒與寂夜的魅影。淑敏！人生道上，我遂有亮著溫暖光暈的燈火時常在召喚，那是記憶中的山城。而“小茉莉”之歌，是蔣莉之最愛，花有花語那也是蔣莉告訴我的，茉莉花的花語是：清純、貞潔、質樸、玲瓏、淡雅、閒適。


４、花語的祝福

淑敏！桂花的花語又不同，因“桂”諧音“貴”，所以表徵榮華富貴的寓意。桂花還有另一花語，就是吸入你的氣息；另有永伴佳人，香滿天下，譽滿天下之意，所以桂花是崇高美好的，是吉祥的。

聊起花語，主要是告訴您，淑敏！除了用水果入菜，一般偶也用花兒烹調，除了甜湯，我還要告訴您另一道用桂花釀泡製的菜，是在台東時一位居士教我的：先先把小蕃茄用熱水燙過，再剝皮浸泡在桂花釀裡，一晚天明便可見紅通通的小蕃茄在鍋裡推推湧湧，散發密密綿綿的桂花香，彷如此岸與彼岸的呼喚、釋放與融合。而您說生命像不像花呢？唯綻放本有的特質，才有屬於自己的芳香與妙悅。禪也是的！禪若是一枝花，表徵的是“覺性”。

如今我已是三寶弟子，更當多從萬事萬物中體悟，是的！其實佛法展現的是一個可以更親近的世界，在人生無數次的同盞共飲中，與他人擁有“同在”的緣份，同樣在一個圓滿的大自在悟境裡，如如地綻放生命之華。是故願以香花普達一切佛法界，上供三寶，下度眾生，在無量的時空與世界中，只要有人在修行供養，我們也都心生隨喜。

不是嗎？淑敏！智慧一開展，心也會向全世界展開。生命的風采由自己決定，人生的湯可要慢慢的嚐啊！加些波羅蜜、四無量心，生命的甜湯滋味就不同了！ funp_genButton(location.href); 所以，也試著為自己為別人的爐裡添加些“覺醒”、“創造”的柴火吧！記得一段話：

「蠟燭無火不生輝，參道無悟任時催，逆水行舟不停槳，登得彼岸胡不歸？」──出自雲老禪師《禪的智慧（一）》。

那年華崗賃屋而居，多年不見的朋友們！芳香將成為我們的氣息，又是「一年美好君須記」！充滿希望的新年，雖不知道妳們在哪裡，但是歷經歲月培養的成就，大家要多加珍惜！冬寒年末若記得當年青春事，不妨來碗濃濃、熱熱的甜湯！水果、花香將記載著江山大地，水流一脈，生命便有了飄逸、莊嚴的姿態，畢竟那是我們的曾經。

有一段話我很喜歡，不知您也喜歡嗎？就拿來當過年禮：

「抬望眼，看似花雨，其實空生，何必起心動念！待從頭，攝六根，山河大地，快樂年年！」（出自老禪師《休庵禪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