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雲老襌「六力說」的心得感想

    《六力說》曰:「今說因位菩薩,自凡而聖,由迷而覺,六力具足,皆為過程...」 菩薩在修學的過程中,不作自他分隔,執著“染淨、大小、高下、貴賤、美醜”。一綑柴火、一個小孩、一個女人、乃至一個國王,所有的平常日用皆不離佛性的作用。

  • 文:編輯部出處:衲衣下的故事期數:292期2014年9月刊

文/恕

讀雲老禪師的《生命的組曲》一書,其中有提到(六力說):

  《增一阿含經》中說:一、小兒以啼泣為力。二、女人以瞋為力。三、國王以憍豪為力。四、羅漢以精進為力。五、諸佛以大慈為力。六、比丘以忍辱為力。

  阿含偏於小乘,六力中不說菩薩,大乘教下的湘僧,今說因位菩薩,自凡而聖,由迷而覺,六力具足,皆為過程;兒時啼,逆時瞋,順時憍,入道精進,出家忍辱,常行大慈;前三是凡,是迷,後三是聖,是覺。

  凡夫之類,淪於迷惑,聖賢之類,行於覺道;迷,乃業惑,並不罪過,因為,無業不成眾生,有業不免有惑。所以,迷惑乃當然耳!唯不可為迷沉淪,流轉生死;應該入於覺行,識迷之所在,即是所謂的悟道。

是以,六力之前三,可謂迷之過程,後三則為覺之道路;吾輩比丘,以忍辱為力,所云忍辱,依《六度經》中說:忍受有情,所施予之辱罵、侮毀、擊打及無情之寒熱、炙凍、飢渴等之大行,是謂忍辱波羅蜜!

在探討這段文字的法義前,請容筆者先岔開話題,繞個彎,從一個跌倒的故事講起。

1、有人跌倒了,能不跌倒嗎?

某日聽到搖鈴聲,正準備出坡去,急匆匆的開了後門,想趕快穿過花圃到達目的地。那花圃兩側的小路為我所熟悉,本來我選擇右邊的路走,但不知為何才抬起腳,瞬間又改變心意轉行另一條較少人跡的小徑,一時也沒留意前面地上有一片青苔,「哎喲」!瞬間跌個四腳朝天,這下可不得了,又要如螃蟹般跛行了。

真倒霉!你說我今天遭逢此事,是一種“必然”嗎?還是出於“偶然”?其實最終還是一股無明的力量,那一刻我必定是失去了警醒與澄明的洞察力,可是就這樣嗎?我能不能把它轉為「道」的資糧?去觀照它、覺悟它?也許你要說:「你把事情複雜化了,走路本來就要小心!想那麼多!」沒錯!就這“小心”其中大有學問與奧秘在!“小心”從來就不是一個簡單的課題。每個當下如果沒有帶著敏銳的觀察力、專注力、智慧力,肯定會出問題的。所以心念展現的動力還是來自那個「我」,或說就是五蘊,可見我們走路、旅行、上街買東西、跟人家講話都要帶著心啊!隨時都要能自我主宰,灌注全力,而且跌倒了或吃了虧,不能怪東怪西,如《六力說》中所言:小兒啼泣、女人瞋怒、國王憍慢。

一向遇到困境、干擾、種種的不確定,依於感情的偏執,往往人不是傷害自己就是傷害別人,怎樣去調和強烈的感性與理性,就要懂得轉化、懂得思考,產生精神力量,因為思考會決定你的行動,超越凡俗心智的侷限,帶來覺悟的契機。但是你曾否遇過「連思考都無從思考起」,最終還是迷惑不覺的時候。下面藉二個禪的故事,讓我們在讀《六力說》時或許可以稍覷一些端倪:

2、故事一:擔柴漢

石頭西遷問一位新到的行者:「你從哪裡來?」僧:「江西。」

石頭說:「見過馬祖大師了嗎?」

僧說:「見過了。」

石頭於是指一堆木柴說:「馬大師和這堆柴有什麼兩樣?」

僧無法對,當他回江西時,便把情形秉告馬祖。

馬祖問:「你看那堆木柴有多少?」

僧說:「滿多的!」

馬祖說:「你力量可真大!」

僧問:「怎麼說?」

馬祖說:「你遠從南嶽挑一堆柴來,不是很有力氣是什麼?」

在這一個故事中「馬大師與一堆木柴有什麼兩樣?」這問題你會答嗎?突然的把“有情”的大師與“無情”的物質木柴放在一起作分別、比較,這從何比起呢?木柴可用感官測量,所謂「木柴滿多的」,但是馬大師這個人如何用感官測度?是比輕重、大小、美醜、智愚?還是比誰有力?這無厘頭問法一時打斷了學僧的慣性思考,其最終存在性本質如何?真的是「馬大師」比較複雜,思考起來較費力?還是馬祖說的:「你遠從南嶽挑一堆柴來,不是很有力氣是什麼?」談到「色空不二」,那學僧到底什麼地方未悟在?他又以何為「力」?

「見過馬祖大師了嗎?」亦即見到佛性了嗎?佛性無法用平常的語言、凡夫的概念來表達,所謂「離四句,絕百非」,這位學僧當下沒有覺悟,便把問題從南嶽搬到江西,難怪馬祖大師會說他力氣真大!

3、故事二:不欺之力

和尚問:「獅子捉兔子時,使用全身的力氣;捉大象時,也使用全身的力氣。不知道它使的是什麼力?」禪師答:「不欺之力。」

這故事提到「不欺之力」。以菩提寺來講,夏季的庫頭師父最忙了,最需出力做職事,摘破朴子、龍眼、荔枝,這些水果都長在高枝,但是真的砍摘這些果實會比摘空心菜更花力氣嗎?就像第二個故事所隱喻的:抓兔、扳倒大象,看起來力有大小多寡的差別,但真的是這樣嗎?其實「不欺之力」指的是心意,做什麼事「意」都要到,隨時要帶著超越性、突破性的專注與慧心,只因世事難料,多生枝節與風險,時時都在試練著行者,它不會給你多少時間準備,你有多少修養就表現多少!如果認為是小事就輕忽它,往往在缺少善根福德,「業力使然」之下,也許連把一綑柴薪扔過牆去的力量都沒有。而某些時候,世俗看來的外緣是這樣,但又不很確定,可能「天時、地利、人和」之下,摘龍眼、採茘枝反而比摘空心菜更"得心應手",就像「治國如烹小鮮」的道理,奧妙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所以做事的態度才是最重要,該做的就去做,大事小事都一樣,就像一句俗話「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所以真誠、無畏的面對事情,則會減少遺憾、缺漏與分心,才不會力有未逮!在本山有一位師兄不怕蛇,她抓蛇的時候身手矯健像條游龍,勇敢、氣勢之強,但是某日出坡挑菜,我坐在她旁邊,就這樣挑著挑著菜,突然聽她尖叫一聲,還恐怖的把手上的菜葉急甩出去,原來菜葉上有一條蠕蠕爬行的小蟲,真令人匪疑所思!可見,長短、大小、快慢、強弱不是問題,一切看自己的內心變化,如果抓蛇與抓蟲都用一種平常心、平等心,那也是不欺之力。所以“不欺之力”就是真誠、無畏,不欺瞞別人更無法欺騙自己。也是一種超越相對的真實之力,所謂「態度能決定高度與深度」,能表現擔當,盡全力把事情做好,那就是一種修養。

而我們總會把生活中遇到的事情分出個層次等級,有些事就認真以赴,有些事卻漫不經心、敷衍應付。好比跑馬拉松與短跑都是跑,但人會分別、比較,其實一個大而複雜的問題看似艱難,但若能於其中掌握「業與道」、「迷與覺」的轉化樞機,也能化解問題與煩惱。「六力說」明顯的把前三的業惑,轉化為後三的覺悟,雖然文中沒有提到菩薩,但是無可諱言的菩薩經過修學過程,清淨執著與瞋恨,讓精神提昇成長,具足大力,如此循序漸進,自利利他,就是修行菩薩道了。

4、精進與忍行

「兒時啼,逆時瞋,順時憍,入道精進,出家忍辱,常行大慈;前三是凡,是迷,後三是聖,是覺。」

文中說比丘以忍辱為力、羅漢以精進為力,難行能行,難忍能忍,白雲老禪師在《易知篇》就有提到「忍行」為要領:

「忍行,是安忍於違逆之境,不起瞋恚之心;安住於正道之理,精進而不忘失。」

《維摩詰經》說:以忍調行,攝諸恚怒。

《般若經》說:忍受諸侮惱害而無恚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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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行之道,首要於業的忍行,面對感報,歡喜承受,不再造作;進而於道的忍行,正勤精進,遠諸懈怠和放逸,但以了生脫死之事業,肯定於任何的時空中,不可稍許大意的忍行修養。
因此,可以肯定,眾生常為業力所縛,而受制於生死感報不能出離,唯有解脫束縛,才能無礙自在。

學習佛法就是要修心,使心明澄,那如何轉迷為覺呢?就要先認識什麼是迷?才能展開胸襟氣度,發起大心,就像轉國王的憍慢為謙虛、寬善,努力淨化糾葛不清的惡習。

「迷、是迷惑,是無明,是染著,成業。 覺、是覺悟,是明了,是清淨,成道。楞嚴經中有:煩惱即菩提,生死即涅槃的說法;其中的「即」並非「就是」,而是「可以轉依」,也就是「凡迷、佛覺」之所以不同的關鍵性。或者,可以這樣說:轉煩惱,依菩提;轉生死,依涅槃。迷與覺的把握,即在於「轉、依」的極處.... 所謂修證即是「轉依」之道.....」(雲老禪師《易知篇》)

我覺得這句話很吃緊--「迷與覺的把握,即在於「轉、依」的極處..」。小兒、女人、國王各使其力,當小孩啼泣時,必定淹沒了寧靜。女人瞋恨,會使自己與他人無法互相傾聽。國王憍豪,橫霸、凌辱天地之心,然而不可諱言的,每個人的心裡都有這樣迷惑的小孩、這樣的女人與國王,但是國王之力真的像大象?小孩與女人像小白兔?那也是充滿變數!周幽王寵褒姒,「烽火戲諸候」,一笑傾城,再笑傾國,不費吹灰之力亡國,但不論何者?最後皆「緣起性空」;「去的是什麼,來的就是什麼。」修行人除了造業也能修道!像「諸佛、羅漢、比丘」,讓佛性顯現。所以迷覺不在外面,而在心中,每一個外面的緣境,每一當下都要觀照內心,做每件事都不會比其他的多一點少一點,大一點或小一點。就連走路也要「心明意澄」,實現不欺之力。思量我滑倒之事,感覺那片青苔像迷霧,它好像等在那裡要試驗著我,就看我能不能通過這一個關卡,是否能由迷轉覺,通透自己的煩惱與問題,讓我體悟「怎樣生活就會讓我們成為怎樣的人」,因為我會跌倒一定是於「德」有了缺損,我又以何為力?

5、菩薩的願力

《六力說》曰:「今說因位菩薩,自凡而聖,由迷而覺,六力具足,皆為過程...」
菩薩在修學的過程中,不作自他分隔,執著“染淨、大小、高下、貴賤、美醜”。一綑柴火、一個小孩、一個女人、乃至一個國王,所有的平常日用皆不離佛性的作用。

如果能將女人的瞋恨轉為佛心大慈,將小孩的啼泣的自然活力轉為修行的精進,將國王的憍豪轉為大地的忍辱,從清淨“邪念邪行”以至長養”悲智善根”,自利利他,自度度人,那就是有「願行」的佛菩薩。將來必定承擔並發揚如來法幢。所謂「願」,是內在心理的思想、行為;「行」是由思想表達到外面的作為,實際上,「願就是行,行就是願」,願、行是一貫而不可分的。《六力說》的後三覺,「精進、大慈、忍辱」,就像六波羅蜜任何一個都能互相含攝。

中國人一向喜歡拿駱駝或牛來比喻擔負的責任重大,而印度人則以白象表達力大無比,負荷的責任最大。而用在佛經上,即表示修行者利益一切眾生的重責大任的精神,這種崇高的法行是如此任重而道遠,這就是普賢菩薩的精神。看看,大行普賢菩薩的座騎是白象,代表六度萬行,大行即願行;而大智文殊師利菩薩,他的座騎(即交通工具)是獅子,力大無窮,能破除一切障礙;那麼觀世音菩薩呢?「觀音妙智力,能救世間苦。」教示眾生「遠離顛倒夢想」、「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因此,大悲觀世音菩薩的千手千眼都是智慧、慈悲力量的投射,可見《六力說》是大乘菩薩修學與行道的過程,也是其大悲大願的表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