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路紀事及其他

    對台南縣歸仁鄉辦事處的「胡定竭」主任而言,鐵路局的八千多個日子,像鐵軌一般漫長的記憶,充滿著恬淡與溫靄,有著出發的興奮、旅遊的豐收及回程的慵懶與愉悅.......。

  • 文:編輯部出處:生活與修行期數:211期 2007年 1.2月刊

                                                                                                                          文/胡定竭

浮雲遊子意 江山萬里行

對台南縣歸仁鄉辦事處的「胡定竭」主任而言,鐵路局的八千多個日子,像鐵軌一般漫長的記憶,充滿著恬淡與溫靄,有著出發的興奮、旅遊的豐收及回程的慵懶與愉悅.......。

從小愛坐火車的他,數著車窗外漸漸後退的白雲、房舍與田園,或看火車曳著長煙,像一頭鏗鏘而行的怪獸,「鳴」的一聲過橋,吞吐著進出的乘客,神祕的遠方彷彿正在向自己召喚。退伍後得以進入鐵路局,南奔北馳,卻未重覆老調,因為「運輸、售票、剪票、隨車」....多面向的組合,其中充滿不與人道的甘苦,也許今天遠赴基隆、花蓮、台東,直到明、後天才能回返台南的家,甚至逢年過節不能與家人圍爐,那也是家常便飯。總是這樣,過年返鄉乘客如潮,一桌的年夜菜飯與鞭炮聲響也只是突然醒轉的門聯桃符,但又想想:在這特殊的日子能與眾生結上好緣,即使「浮雲遊子意」,家舍便也在途中。

胡主任說:「人多事繁時,心情難免震盪,但世界的好壞取決於我們對它的看法,我寧願相信世界是熱的,即使驗票遇到那些坐霸王車的乘客,我也不會對人性失望,當他們毫不講理的說:『你告訴我!為什麼坐車一定要買票?』我就會用好言善語釋放他們的無理取鬧,優游轉淡尷尬的氣氛,盡心維繫行車的安全。因此,不同的心情、不同的目的地,當心境轉換時,去哪裡都是好的!就像行車快速、曲緩多變的不定過程,只要坦然面對,豁然前行,處處都能覺悟,所謂『晚霞滿漁船』,如果載一車喜悅與和氣,人生不就是一趟幸福、自在的旅行?」
同舟共濟 大乘菩薩行佛家有謂「無緣大慈」、「同體大悲」,而在茫茫人海中,何處尋覓一個叫「菩薩」的人?
火車出站又進站,導出菩薩的人生,必須在人群中瞻前顧後,打點照應。

胡主任說:「在鐵路局工作其實是一個很好的修行場域」,每當他佇立月台,凝視著那滿載乘客的八節、十節車廂,更體悟到人與人間所連結的大網,是如此的聲息相通,誰也沒有理由對誰冷漠!因此,鐵路運輸貼近「能讓多數人乘載」的便利,是“摩訶衍”大乘佛法的現代圖象,當下胡主任對佛菩薩慈悲深遠、廣闊的襟懷,益加仰高孺慕起來,尤其像生生世世娑婆來去,不捨眾生的老師父,更值得我們學習!

談到“罕那衍”小乘倒也沒什麼不好,但與“緣覺”、“聲聞”的小乘鹿車、羊車相比,火車更能激盪出「同舟共濟」的節奏,尤其人事上偶發的撞擊,顯然的要自利利人,只具“一切智”的修養是不夠的,這就是為什麼佛法要有八萬四千法門,剎那剎那提昇,一再突破當下立足點,深入“微妙智”的初衷本懷?

比如敬業與細心的表露,當胡主任發現車上有行動不便者,在火車一到站時,就要趕快連繫服務人員帶輪椅過來,或遇班車嚴重誤點,月台人聲鼎沸,有上了年紀的乘客血壓直竄,一旁的兒子正為他發急時,隨車人員就得放下自我,上前處理,以同理心涼卻他滿腔的怒意,關懷著說:「老先生!遇到火車誤點,你當然會生氣的!我們已在處理當中,您要不要坐下來,舒緩一下心情?」
想想,火車誤點,乘客憤懣,如果自己也隨聲聲「入耳」的怨罵舞動,如何舒導彼此情緒潛藏的風暴?種種浮光掠影,唯有沉得住氣,方能雲淡風清。因此,那交錯延伸的鐵道,以及每天如浪來去的乘客,不斷交織著創造與改變自我的力量,也透露出胡主任所珍敬的,對菩薩崇高的精神的服膺及深情。

飽讀生活 人海中直見真心

也許對《金剛經》這句:「若心住於法而行布施,如人入闇」曾經做過深刻的思考,或是那片「不住色聲香味觸法」的暗香本來就不可與人道,胡主任與他的家人總是默默的行善。

他們認為一切法因「境」而現,因「人」而生,既然「有為法」都是度水之舟,迅速變化,又何須掛懷?因此,公益活動結束後,有人看到他們總是最後才走,甚至別人最不願打掃、也忘了打掃的廁所,胡主任的另一半──桂枝菩薩就默默現身在那,她說:該做的就去做,借人家的東西本來就要打掃乾淨再還給人家,當她這麼說時,可感覺「住法而行施」的黑暗是不在她身旁的;亦如胡主任所說的:「許多東西,比如:“珍惜”、“溫良”、“謙遜”平常很容易讓人忽視,在某些特殊的情況下,反而能夠逼視它們的存在,所以他們全家在「行善布施」中成長,飽讀生活留下的痕跡,常到社區關懷獨居老人及弱勢族群;或與汪春成主任一同訪視協會的會員,在會員生日的時候打電話以表祝福、關切,順便告訴他們寺裡最近辦的活動訊息,鼓勵他們在繁忙的現實生活中,不要忘了佛法的充電。 點點滴滴的關注,讓他們覺得關懷與訪視並不只是出發往別人的世界走去,而是將個己的生命經驗也放進去做整個生命的思考,令人生時有「花開水流」的新機。

感覺上,那些被關心的人,反倒教導他們如何修行,因此那些接受訪視的人就不是路上虛晃而過的模糊人影了!他們雖然孤獨、無依,有些失落,不像學佛的人有佛法可轉化生命,所以若能施以愛語、陪他們說說話,買些東西送過去,令那些需要溫暖的人格外備覺親切,彼此莊嚴心靈的佛國淨土,人生就會像陽春。

胡主任說他是八十一左右與家人開始親近千佛山的,他說:「屢聞老和尚系列的週日講經,以智慧提點身心,以前人家認為我不好溝通,學佛後把心打開,看事情比較不會往窄處想,有時間就研讀佛法,一旦菩提寺有法會活動時,就和同修一起去當義工,有趣的是在被告知組別後,兒女便會貼心的說:『爸媽!你們安咧!我們會支援你們的!』就這樣全家編成一組,兒女們從小就跟隨父母走菩提寺,本身早具有這種共識,他們壯遊如斯,了然所謂的「義工」就是要做,而且不能怕苦!」對胡主任來說,家人就是最好的義工伙伴。

意到不求工  製茶入妙理 

走進胡主任家,一付去年寫的春聯,不慍不火的張貼在門牆,彷彿一幅寧靜的畫,那是出自胡主任的翰墨。在不當義工、不去上班的時刻,他就在家研讀佛經、寫毛筆字、打太極拳、拉胡琴,擁有二十多年製茶經驗的他說:這些東西貼近生活的情感,彷彿告訴他「法法相通」,事事可以用心。

比如:書法本身就是修行,從基礎的結構、章法慢慢練起,一點一滴的投注精神,筆法才具力道,當身心與字融於一境,達到「意到不求工」(突破字「相」),才會日有所進,他發現經過老師的指點和引導,把楷書、篆書、行書、草書寫過一陣後,再回頭來寫楷書,火候便於此中顯現。每當製茶時節,茶葉一焙烘就要十多個小時,他可以一旁邊練書法邊照顧茶葉。當然寫書法「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過年時他且受鄉公所之邀,寫些春聯跟鄉親結緣,以表祝福、應景之意,這是他「寄情」書法緣遇的意外插曲。

再看太極拳的「鬆、沉、靜、定」,那不息的生生律動,每一扭轉似把人給潤透了!學太極拳他說須追溯八十三年時,歸仁辦事處的「鄭文雄」理事,在佛弟子協會任內,熱心引介師資在新豐高中開班傳授的,他說他喜歡太極拳那不急、不徐、不喜、不憂,生命能量自由的流動,是一收一放的無我、無執。

胡主任家客廳的架子上還擺著一罐罐茶葉,牆角一架陪著他們多年製茶的烘焙機,正訴說著胡主任腳踏實地、勤懇、樂觀正信的態度。當他將茶挹注在杯子裡,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可以窺見他對周遭人事物的真誠,而茶的栽植、烘製一串過程,讓胡主任想到老師父的這段法語:
葉綠源自冬寒的容忍;花豔源自春暖的修飾;果熟源自夏暑的考驗,循環的間歇,是承受不了秋天的蕭瑟。如果有心期盼葉綠、花豔、果熟的話,那末就必須學著容忍,勤於修飾經得起考驗,不過千萬記住人生的旅程,最難挨的時刻是那間歇性的蕭瑟──摘自思路。

胡主任說:「台灣好茶大部份分佈在中央山脈四周,例如:梨山、阿里山、大禹嶺.....就我個人來看,覺得製茶、烘焙彷彿學佛一樣,所謂“無所住”得清淨,必須捨而再“捨”,烘焙去“澀”,一如向道之心,時須省察、發現,才能不斷的超越。」

當茶香氤氳,胡主任於席間談笑風生,我們也樂於傾聽,他說:
「一年中最好的茶就是春茶與冬茶,好茶必須經過烘培,因為剛從茶園摘下來的毛茶,單只經過初步乾燥,送到我們店裡時,我會進一步的將毛茶烘焙一番,以保茶香久存。通常一泡茶的好壞關鍵在:含水量的多寡及產地出處和製茶的過程;一般說來,生茶帶原香,熟茶就須經高溫烘焙,原則上欲把毛茶做成哪類茶種,完全要看烘焙的時間與溫度;好的茶味道甘淳,好比生長在高海拔的茶,經年雲霧繚繞,那種茶能不香嗎?至於生長在低海拔茶葉的好壞,就要看採收的季節了,像冬片、春茶歷經寒凍,味香、價格也不高。」

每片茶葉都是月光清風與朝露的凝聚,喝茶、焙茶對於胡主任來說,正好印證著老師父的一句法語──品茗不在茶香,但取澄心滌慮。

空杯水滿 溢水溢往何處

胡主任家的牆上還掛著兩把胡琴,頗引人注目,他向我們娓娓述說那年因為學琴,而與同修結為一家人的經過,他一面摩娑著胡琴,彷彿琴聲「咿呀」一轉,又輕迴心房,轉出老丈人曲折的生命故事。他的老丈人精通揚琴、柳葉琴、古箏...等多種樂器,年輕時一度懷著「音樂大夢」想到台北都會發展,但丈母娘担憂他會在花花世界迷失,不讓他前行,之後生意經營不善,被朋友倒債後,便跑到山上去了。

每當胡主任憶起那年鳳凰花開,豔似焰火的夏日,與老丈人在樹下吟唱論,他的胡琴還未學得滴溜,老丈人就已看好這位篤實、敦厚、心目中的好青年,選擇他做女婿;這感情的源頭,牽繫著人生某種緣份與價值。是的!人生中常有關鍵性的「選擇」,生命的驚喜就在不知下一秒會發現怎樣的自已?如果當初做不同的「選擇」,又會走出什麼樣的生命風貌?之後他與家人也做了一個選擇,將「千佛山菩提寺」視為全家終生學習的大教室;這種抉擇不就像茶樹之所以會發出嫩芽,那“一心兩葉”之萌發,也是我們自己讓它萌芽、成長的!

在老師父的書「最後才知道」胡主任讀到了這麼一段話:
......須彌納芥子,芥子納須彌,意在空之境,仰首藍天,俯瞰大地,且察自然萬象,何處不是空?何處可曾塞?即使空杯水滿,溢水溢往何處?試參看───摘自「最後才知道」
一般學佛者以為修行就只是拜佛禮懺,參加共修,或到寺院當義工而已!其實懂得道理好修行,有了正知正見才能慢慢提昇修養,遇到問題能跨越向前;比如有些學佛者一遇病苦便想快速康癒,因此不是去找神壇,就是去算命,陷溺在神通迷惑中,對佛法一時失去信心,那是缺乏「道」的力量,無法與空性相應,所以胡主住時常這麼提醒自己:行者莫忘了所為何來?更不可辜負當時學佛的初心;道在眼前!但要把握時節因緣,否則錯過了,真不知「溢水溢往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