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樸默

唯識學有曰：種子生現行，現行薰種子，意思是指人的阿賴耶識裡頭含藏著無始以來諸業的種子，有善、惡、無記；當種子成熟時，遇縁即萌發，萌發之後，產生種種業作，而這些造作行為又變成了種子因，衍生出未來的果報。

舉例來說，六祖惠能大師聽聞客誦「應無所住而生其心」，頓然領悟；這便是菩提種子的成熟，遇縁即萌發出家修行的意念，出家是「現行」，而成就一代大師影響中國禪宗就是其「未來果」。

 在寺院，出家人煮飯做菜作務的地方稱作「大寮」，惠能大師也曾在米房椿米，米房也是大寮的一部分，只是今人不必樁米，所以，也沒有米房。大寮一直是個修行的好地方，因為業要清淨，必須先顯才能清，大寮之所以是一個修行的好地方，是因為工作的伙伴，彼此間互動的頻率最高，交流最緊密，空間也最狹窄，人的業習一無遮攔，最易曝光及萌發，所以也最易展現個人佛法熏習的深淺；會修行的人便趁此清淨業習，不會修行的人便又造業。

不會修行的我，這週在大寮真是驚險萬分，差點造業，所幸，佛菩薩的加持，使我安然度過。雖然，在家煮食十年，也曾學過烹飪，但因久未接觸，況且大寮有其一套作務軌則，與在家的情況全然不同。對初次下大寮的我，一切都得重新學習，舉凡挑菜、洗菜、切菜．．．等，尤其是切菜，如何切得大小、長短一致，如何把切好的菜排列整齊？對於一個凡事不修邊幅、個性鬆散慣的我來說，要耐著性子，一株一株洗，一根根排，遇到尖又細薄的空心菜，要排得整齊、美觀、動作又要快，確是很大的考驗；再如小黃瓜滾刀切，如何切得圓、厚薄一致，紅蘿蔔切絲要細整．．等等工夫，都是一門很大的學問。

以前在家不講究這些，反正家人也很包容、體諒，煮出來能吃、好吃、吃得健康，沒人抱怨就行。我做菜一向注重色澤，就「紅、黃、綠」三原色搭配、變化，例如：炒高麗菜會放些紅蘿蔔絲及芹菜或香菜，紅蘿蔔只要有「絲」的樣子即可，通常都會使用刨刀刨絲，很懶得用菜刀切絲，即便用菜刀也不會要求自己要切得每根絲都一樣細。

鬆散的個性，遇到了嚴謹的大寮師父，諸多作務不合乎其要求，內心漸生不愉快與不滿，有一位同學也被師父嚴格的要求，但她總是笑咪咪的，毫無怨懟，我忍不住要問：「妳不會起煩惱嗎？」她的回答是：「不會！」，剎時我慚愧無比，忍不住向她請教，為什麼她的修養那麼好？上課時，教授師一直提醒我們，不要被色塵緣境所轉，我們要在意的是自己的起心動念，不要在意他人的言語，那些都是色塵緣境，都只是聲音而已，要在意的是有沒有活在當下？如果有足夠的專注，一切難聽的言語便不會造成內心的波動，就不會和色塵緣境相應而造業。

我的心從不滿、不舒服，直到調伏，真是一場三溫暖的過程，從法上、因果、業作上思考許多，察覺人的業習要根除不易；若不時時警惕、觀照，也許修行了四、五十年，依然故我，動不動就生氣，有時是自己錯被人指責而不高興，有時是拿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也從不肯好好的面對自己、善待自己。當我瞋火升起時，全身發熱不舒服，身體差的時候，甚至會感到疲累；所以，生氣時第一個遭殃的絕對是自己，第二個遭殃的還是自己，因為起心動念不清淨故；第三個遭殃的仍是自己，因為「射出去的箭必然回到自己的身上」；第四個遭殃的還是自己，因為眾生平等故，你的四大與我的四大是一體的，侮辱了別人就是侮辱了自己；第五個遭殃的依然是自己，因為「心受苦」故！

其實，佛法不離世間覺，出家修行與在家修行，都是在面對生活裡的種種人事物的接觸與應對，如何從中體悟覺察以清淨業識，不同的是：出家除了要轉自己的業之外還要去利益眾生。大寮一週學習終於結束了，我學會了切豆腐時要屏氣專心、膽大心細，便不會切歪，這使我想起優婆離尊者，因專心為佛陀剃頭而入三昧的故事，也許哪天因專心入豆腐三昧也說不定呢！對於一個初入大寮學習的我而言，這裡是我的「佛法實驗室」，現行所起的煩惱，由於這裡有佛法的熏習，能將我所學、所知，在此實驗、試驗、檢驗；對我而言，在這時空，一切顯得有趣、迷人與有意義！因而不悅的心調伏到後來，便顯得平靜無波，內心充滿感恩，感謝這一切因緣。

（註：並不是每位大寮師父的要求都那麼嚴，若以學習的心情面對，真要感謝他們的精細要求，正可調整我的散漫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