衲衣下的足跡　「爽」這個字　／恕

「爽」字，你我都認得，可能也常使用這個字，就算不是通透的認識，好歹也有些許的熟悉度。

爽，依金文考察此字的形義本身，「爽」從爻部，七劃。《說文解字》對「爽」所作的解釋是明亮，是此字最早的意思。基本字義：“爽”為會意字，其甲骨文字形和現在基本相同，像人「左右腋下有火，表示明亮的意思，後引申為暢快、舒適」；意為：舒服，使人感到愉悅。「爽」的兩組「爻」是縫隙狀，從中有光穿透，帶來光明，故「爽」是會意字。當作形容詞用的「爽」，也用以表示這種明朗狀的類似含義，像是舒適、暢快、豪邁不拘。另有一解，認為「爽」表現的是「一個兩腋流汗的人在井邊洗澡，兩腋清爽。」

以上，一個是透光而明朗暢快，一個是洗淨身體而清涼舒暢，殊途而同歸，指的都是一樣的情緒反應或心理狀態。除此，爽字有不同的字義：

１、爽心──明朗，清亮 。譬如，使心情清爽暢快。

２、爽直──氣度豁達，直接乾脆。

３、爽快──「舒服痛快」，例如：對人傾訴後，心頭爽快些；或者「毫不含糊，直截了當。」

４、爽颯──蒼勁貌。舉例：明 劉基 《題趙學士松圖》詩：“蜿蜒不上霄漢去，爽颯長留煙雨濃。”

５、爽練──明達。舉例：唐 于邵 《送庫狄縱入蜀序》：“心氣爽練，尤於妙理。”

６、爽口──清爽可口。舉例：哈密瓜吃著真爽口。

「爽」的字義除了是「清爽」或「爽朗」外，「爽」，也當作動詞用，用以表達犯錯、缺失，最容易聯想的是「爽約」，而成語「屢試不爽」──爽有差錯的意思）。

之所以注意「爽」這個字，緣於一次騎摩托車，看到前面有一輛小發財車，車尾的雨棚放下，大辣辣的「爽」字映入眼簾。是怎樣的情況呢？講「爽」，是有不爽的時候嗎？此時「爽」字，於我如夢中相似，車主會選這個關鍵字，會不會攸關「命途」順逆之事？或行走海海人生，世路崎嶇，只求個「爽」意，生意好做！可是順不順暢難以預知，因為每個決定性的瞬間，抉擇都是一條單向的路途，有時難以迴轉，變化莫測。

車主寫這個「爽」字，依然是杳不可測的未來，誰能臆測何時爽？何時不爽？無論晴雨，還是颳著風的日子，「爽」字就這麼立足在天地間，有時頂著浩然正氣，有時枯頹衰朽，不同的時空，就著每個人「心」的變化，「爽」來得急速；也消逝得莫名，「來如春夢不多時，去時朝雲無覓處。」甚至不知風是從哪個方向吹？我跟車走了一小段路（於回寺是順路），也許最後我只愛看這一路悠閒流動的景色，那些像萬花桶般的吉光片羽，更能感受自我存在的價值。

不知道車主為何喜歡這個爽字？還是此字於他別有特殊意義？若他行走紅塵，純粹因為喜歡「爽」字的形音義，可以標舉「愛做什麼就做什麼」，獨得一個「爽」的快意！還是他想藉著這有趣的「爽」字，搏得一條自由之路──「爽」，賜他勇氣，賜他「吉祥如意」，令其拋開人世的顛簸束縛，他真的可以海闊天高，自由翱翔；無論如何，車主寫的「爽」有一種坦率、直白的印象。

看著小發財車的帆布，毛筆書寫的「爽」字，「大」左右兩旁的兩組「爻」，彷彿其縫隙間，真的有光穿透，帶來光明、朗暢。或者採用另外一解：「爽」表現的是「一個兩腋流汗的人在井邊洗澡，兩腋清爽。」看著看著，所謂「一切唯心造」，不知不覺也清涼舒暢起來。感覺一堆珠玉銀球，在內心滾動，會不會車主的內心也隨著「爽」舞蹈起來，瞧！四個「爻」像鈴蘭花串，在土黃色的帆布上，每一片花瓣都像穿著黃色裙擺的舞者，我名之曰「跳舞的鈴蘭」。

昔日讀雲老禪師的《禪的語絲》書中有提到「爽」字：

明亮的時刻，也就是爽朗坦蕩之時。

  黑暗的時刻，也就是愚魯放蕩之時。

次讀老禪師的《寒山真面目》，寒詩曰：

有一餐霞子，其居諱俗遊，論時實蕭爽，在夏亦如秋；

幽澗常瀝瀝，高松風颼颼，其中半日坐，忘卻百年愁。

（蕭爽有“清凈閑適”之義）

復讀　雲老禪師的《休庵詩詞》也有用到「爽」字：

酗酒逞英雄　事故變狗熊　酒醒徒後悔　少藥醫傷痛

煙霧熏眼澀　吞吐比仙神　雖識肺受損　指間染黃塵

平面刊頭版　電視最揚名　時短曇花現　腐敗入土城

豔塗胭脂粉　色麗傾國城　誘惑紈褲子　捨位伴佳人

煙酒財色　氣適度莫傷身　心意識清爽　謹慎虎山行

結語

有日某君對我說：「今年我總算還清了一筆沉重的房貸，唉！熬了多年，如今無債一身輕。」感受到他身心好像放下一顆巨石，應該是十分「爽快！」我多事替他造了一句──他心情舒暢，笑得十分爽意。

又某人妥當處理了二十多年老舊的衣櫥，復搬到不再聽到車流「吵雜」咧嘴恣笑的南邊寮房，他將生活中的小事處理好，我也為他造了一句──感到他心頭舒爽了不少。

爽，幾乎是千變萬化的漩渦，從負面的「爽約」、「不爽」，乃至正面的「爽直」、「清爽」、「爽朗」，似乎可以舉起渺小的自己，然而最後都是分別而已，只是假名安立罷了！此中含藏「因緣法則與因果關係」。若依佛法的「真空妙有」來看，那個「空」就像個寶貝袋，隱隱從幽遠深處，不斷地將自己打開，滋生無盡的名相，醞釀出「爽直」、「清爽」、「爽朗」、「爽約」、「屢試不爽」．．．．的詞組。

娑婆世界，談東道西，有時談笑風生，有時惆悵度日，不外人們依「名色」、「識」與「煩惱」，鋪就成這繽紛十足，絢爛至極，令人迷惑的遊樂園。我玩味這「爽」字，它就像我們的自我，如何從假我、真我到無我。修行的過程，可依老禪師提醒的「謹慎虎山行」，面對色塵緣境唯有「心意識清爽」，世路才能平安健康，自利利人！

不妨取「明亮的時刻，也就是爽朗坦蕩之時」，放捨「黑暗的時刻，也就是愚魯放蕩之時」；「爽」字這才給予、接納、撫慰、超越、安定人心，把「業與道」、「我法」兩執放捨，一如其字形：「大」如果消融，左右的四「爻」真真假假，也無所附麗，灑脫自在，方是清淨之道，最後「空」也不執，所以哪有什麼「爽」與「不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