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編輯部出處:人物採訪期數:384期2023年1、2月合刊
參學三年,在大雲寺一年,菩提寺二年。當時最大的領悟是「口業要守」,尤其毀謗或不實的話,會傷害別人也會傷害自己,所以不要人云亦云,與人結惡緣。老和尚也說:親眼見、親耳聞都不可信.
人物採訪 微風吹過梅梢 --那年,我到菩提寺參學
受訪/梅花
採訪/編輯部
1、屬於恆春的記憶
屏東恆春有三個有名的遊覽景點:瓊麻工業發展館,落山風藝術人文區還有生物海洋博物館。
生物海博館的籌建跟老和尚有一段因緣,海博館落成那天舉行一個儀式,邀請千佛山法師做了一場燄口。當天梅花也跟著去,法會圓滿後,僧俗一行在附近踅了一會,梅花重踏故土,那裡獨有的氣息又乘風呢喃,迴蕩在心。小時候只覺山就是山,海就是海,可是這次舊地重遊欣賞夕暮霞紅,天空暈染著彩妝,紫金交織的盛景,梅花說:「哦!原來我的故鄉這麼美!」
她就像一位時空旅人,流水光逝,過去與現在繾綣交織。
「吾鄉在屏東恒春的車城村,一個靠海之地,離恒春墾丁的『生物海博館』不遠。小時候常一邊做農事,落山風在耳邊呼叫,天地遼闊,湛藍的海水推著白浪起伏,帶鹽味的海風習習吹拂。那時物質不豐,卻不知什麼是煩惱,不像長大後煩惱多多。這裡的居民都靠捕魚或種稻為生,起初父親也捕魚為業,可是都空手而回,最後覺得種田穩靠。
八歲的我,在天明破曉時分,田野微曦之際,得煮飯、洗衣、打掃,吃過早飯後就帶著弟妹上學。上學的書包是一條斜布巾,把便當綁在身上即時起程,學校在等著我們!還好家離學校不遠,午後若看天色轉陰,烏雲密佈,就跟老師說:「老師!快下雨了,我要回家收衣服!」老師點點頭,我就飛奔而去,每天像個陀螺旋轉著,吃苦耐勞日復一日,我猜有人是這樣記得我的──「台灣的阿信!」
海邊大片的瓊麻,是製作麻繩的原科,後來塑膠行業興起,這繁盛一時的製麻行業就消遁了,如今「瓊麻工業發展館」可讓你了解瓊麻時代的痕跡,一方面也喚醒懷舊商機。另一恒春的特景「落山風」,一刮就半年多,強風直撲如在身後追趕,不由得賣力奔跑。強風總是挾帶著沙石讓人睜不開眼,打在腳上很疼,有時人在田埂兜轉晃悠,瞬間被吹落田裡。風吹搖啊搖,也有騎著自行車,人與車歪歪顛顛的,弟妹年紀小走ㄧ步退三步。之後有人接續在地觀光的創意,發展出「落山風藝術人文區」,可謂老地方注入新生命,假日常湧進觀光客,騎著自行車想嘗試落山風的威力。
2、入千佛山的因緣
時光悠悠踱過,往後生活越來越穩,講到佛緣,母親常跟社區遊覽車去参訪寺院,我因為工作無暇沒能像弟妹們一樣跟隨。這算是生在邊地,結婚前都沒有機會接觸寺院,直到去台中工作,認識了讀大學的同修才隨著他跑寺院,有緣親近千佛山,人生之路遂有奇妙的轉折。十六歲到台中依靠姑媽,由於姑媽沒生女兒,對我們疼愛有加,我們也很懂事。姑丈是清水國中的校長,他倆鼓勵我們在台中這兒半工半讀,青春昂揚,有努力才能迎來生命的綻放!
台中的學佛風氣很盛,同修老帶我跑佛寺,還寄佛書回屏東給正在讀書的弟妹們看;他是台南人,學業甫成即回鄉安居。六十九年我親近千佛山皈依老和尚,也是公公婆婆的關係;一直覺得老和尚說話有攝受力,是我的指路明燈。「週日講經」尤其期待,帶著滿腔的熱忱、渴望去寺裡聽課,佛法與寺院的一切讓人洗滌心裡的塵埃。驀然回首那段聽經聞法的日子,首先是同修參加菩提寺的大專佛七,他學歷較高,從看老和尚的書與聽DVD下手,每次聽完老和尚的課,他怕我理解力差就再轉述一遍,可是「佛菩薩一音說法,眾生隨類得解」,我們雖同一師學,對生活的態度與佛法的熏習卻不同,不妨各修各的!慚愧的是我聽課都會打瞌睡,老是鴨子聽雷,直到參加老和尚主七的禪修營,舉手發問之後才精神貫注。
大家是否聽過老和尚講「把鵝養在瓶裡」的公案?當時參加禪修營,老和尚問我們:「鵝為什麼長在瓶裡?」我也舉手回答,可是禪是沒有答案的!那時看老和尚辦的《佛印月刊》,很多地方看不懂,卻很少帶問題去問老和尚,如有問題就請一位教授師幫我轉達,有時乾脆請這位教授師直答,她卻不認同:「唉,別人不能幫妳解答,問妳自己最清楚!妳就慢慢思考吧!」
3、不可思議的另類教化
從梅花口中了解她對老和尚非常敬畏,我們很好奇梅花初見老和尚是怎樣的情景:
「早期老和尚現頭陀行:赤著腳、留著長髪與胡鬚,在現在的三寶殿前,教導徒弟怎樣清理水池。我走過想幫忙拿水管,可是拿了水管要直接交到老和尚的手,他卻大聲喝令:『放下!』著實讓人驚慌。從此很怕師父,不敢靠近,可是遠遠的見到他心就安穩,合十後才去大寮做事。不過這樣的師父也有溫柔的一面,令人感受『無緣慈,同體悲』的菩薩情懷,用“慈父”來形容最貼切,而佛法讓我慢慢開拓人生的視角,因而成長。」
若論修行,一般人多少都有一種體驗與領悟,梅花也不例外,她清楚記得:
一個白晝在佛堂拜佛,拜下去很清楚,可是突然跳出一個畫面──我在拜佛,旁邊竟然出現另一個梅花,似夢非夢,究竟怎麼了?那一個梅花手裡還拿著鏟子,正準備把蔬食放下鍋煮,蔬材是“馬鈴薯、紅蘿蔔、青豆仁”,紅、黃、綠三種顏色。她準備先放馬鈴薯下鍋,當要拿紅蘿蔔時,境裡的老和尚抓住她的手,不讓第二種菜摻雜下鍋。奇怪哪!我在這裡拜佛,另一個梅花反像是局外人,她真的是我嗎?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日夜省思,終於有了體悟,會不會最近拜太多種經懺,摻了太多種蔬菜下鍋,疏忽了與家人的互動?因此老和尚行無言之教,把對我的建議都鎔鑄於這個畫面裡。實因那陣子老和尚法筵高啟,陸續傳法,例如「大悲法」、「觀音法門」、「古梵密法」...等,每次我都恭逢其盛,功課就一直疊加上去。再加上朝山後我又發願拜一百部的水懺,又每天修持一部大懺悔文,修法已超出一個在家人的本份了。
老和尚曾說:在家學佛不要把自己搞得像出家人,影響正常的生活。於是我就做個抉擇,只修顯密的大悲法,至於「大懺悔文」就不定期的禮拜。可是水懺只拜了六十六部,會不會對佛菩薩打誑語?教授師表示:妳是因為「感動」而拜一百部水懺,也不是發願!雖然覺得沒有圓滿,但還是停下來了,往後與家人的互動多了,在庭院曬曬暖和的陽光,聊聊天,喝喝茶,日子過得悠閒自在。
為什麼會發願拜一百部水懺?事情是這樣的:早期菩提寺朝山都唸「大智文殊師利菩薩」聖號,三步一拜,從下面的大潭埤開始發願拜起,我虔誠投入,等拜到轉彎處,看見一尊地藏王菩薩端坐在虛空中,而且一路都呈現異香,真是不可思議!也因為歡喜而大聲唱誦,加上不會調氣,喉嚨之前已怪怪了,朝山後更發不出聲音。醫生說喉嚨長繭要開刀,不知是精誠所至,還是身體的自然變化,隔日一早要叫小孩起床時,孩子說:「媽!妳的嗓子好了吔!聲音好宏亮哦!」
我十分感動,我也沒求什麼,竟然喉嚨就好了,直歎佛菩薩的不可思議!又想到師父的慈悲,對在家與出家弟子都同樣的呵護,讓我更敬崇三寶之力。接下來還有很多修行的過程,我就這麼一關一關扣著來,一直成為今日的我。
4、師父給我機會來寺參學
梅花說:當時我的早餐店生意很好,不知為什麼有一晚夢到師父來我家,我拿太師椅給他坐,同修執「在家弟子禮」,跪在他身旁聽開示,跟平常白晝所見的師父一樣莊嚴。感覺他正向我同修開示,希望能讓我提昇走另一條修行的路,同修邊聽邊點頭,說完話後師父就往我們家樓上走去。
這夢非同小可,究竟有何意涵?在我身上會有不同的緣遇嗎?後來我問教授師,往樓上行是否意味著提昇?奇的是不久教授師傳老和尚的諭令,叫我來菩提寺參學,師父說:「如果家庭不允許,用上下班的方式也可以!」感覺事有蹊蹺,而我認為依止師父就要信任師父,感於他的慈悲,我就是聽他的!遂收拾行囊準備來寺,也跟同修講了那個夢,說是奇跡也罷,他竟然放行。慚愧之前佛法也聽了些,可都囫圇吞棗沒有融入現實中,與人互動常碰撞受傷。如果參學是要讓我「提昇」,消減那濃烈的自我意識,我很感謝師父!人往往走到絕路才會省思,被砸到才醒悟;總之有太多細節是我這凡夫看不到,也不能領會的,種種哪堪當年回首啊!
參學三年,在大雲寺一年,菩提寺二年。當時最大的領悟是「口業要守」,尤其毀謗或不實的話,會傷害別人也會傷害自己,所以不要人云亦云,與人結惡緣。老和尚也說:親眼見、親耳聞都不可信,参學三年於我是彌足珍貴的人生經歷,讓我能細察自己。
三年時光一過再回到現實,我哭了很久。後來無端發生了車禍,避開一個生死劫,始知師父的用意:原來那年我正好四十九歲,參學完畢就去台北參加老和尚主法的水陸大法會,隔天準備開車回台南,孰料為避開一位年輕人的重型機車,車子方向盤一扭,對方整個人被拋出去,這下可慘!萬一情況嚴重該怎樣賠償人家?我非常擔憂。可是情勢竟然急轉,在談判時,當事人的母親表示:「師姐!我看妳身上穿著居士服,應該有在學佛,這樣好了!妳賠八千塊就好了!」
照理這種情況都會賠一筆,還好三年的住寺參學,讓我重報輕受,十分感念老和尚給我這個機會修行。所以,我知道師父不隨意開口,只要一開口一定別有用意。說到居士服,老和尚一向不贊成我們穿那款的居士服,可是那次水陸法會後,不知為什麼我竟穿著居士服回台南,意外的避開一劫。
5、在社區辦法會與活動
記憶中,佛弟子協會在各地成立辦事主任,我這裡也成立一個辦事處,法緣非常隆盛,辦了各種活動,譬如老和尚全省講經、千佛山建寺三十週年慶,還有一些大型法會活動,無論佈置、用齋、人力、招待、公關各方面,動輒動員許多義工,偶而人事上會有小糾葛,就向老和尚請示,他都會勉勵我:「如此去行即可!」看我活動辦得這麼熱絡,社區的負責人竟然找上我:「那個路口常車禍,妳學佛這麼虔誠,怎麼沒有發心請師父來做法會路祭?」
我就拿出一些錢,也招募社區的人一起完成這件事,並且打算連續做三年的焰口。隔年要做第二次時,因為剛安完家裡的佛堂,手頭拮据,沒想到早餐店的飲食一下子就賣完了,我又多做一些,雖忙與累卻甘之如飴,終於湊足了費用,邀請協會的師父們製作海報。說也奇,此時我的敏感體質又患,路祭前夕有了狀況:開車時連續遇到兩個紅綠燈,感覺踩煞車時像踩到了人影,心裡忐忑不安,趕快持唸「觀世音菩薩聖號」。
就此事請教師父,感受到他的「善巧方便」,他慈悲的給我一個台階下:「妳焰口的三十六盤不要用盤子,用托盤就好。」師父說這話的用意是讓我安心,而且破除我的執著。其實,焰口本身請了三十多位師父行法,本身就已有功德,哪輪得到我說這說那。隔年第三次路祭更戲劇性,竟天外飛來一筆「賬」──當地居民信奉的是玄天上帝,那區的廟祝突然找我:「這裡是玄天上帝的管轄區,妳一個女流之輩怎麼老是來這裡辦法會,是何動機?」
我腦中閃了一個念頭,印象中玄天上帝是護持佛法的,那時哪來的勇氣,我鎮定自若的說:「可否問問你們的玄天上帝?如果我這樣做不如法,以後就不辦!如果玄天上帝不反對,這第三次的焰口我還是得請師父圓滿行法!」
幾天過後他們扶鸞後回覆:「阮上帝公講:『你不發心,人家發心,你還給人“擋”!』後來他們也出錢贊助,同一天我們在區公所做法會,他們也在附近進行道教的路祭儀式,氣氛十分鬧騰。由於我們設有“焦面大士菩薩案”,他們沒有,就在路祭開始時抬轎繞過來禮拜,彼此目標ㄧ致,齊力將第三年的路祭辦得圓滿。往後我們在社區辦活動,譬如:推廣健康養生生機素食,弱勢家庭訪視....等,他們都會護持。
對了!訪談至此,講到健康養生素食,梅花對食物有一種敏感度,種種料理都拿手,大家吃得營養健康就是她的幸福滿足。
有一段時間梅花開營養早餐店,她提倡正確的生機飲食,長期實驗下來,懂得避其害取其利,譬如:一些帶絨毛的青菜要先川燙,不能生食,因為太涼了,對身體不好,薑要慢慢煎以去寒性。尤其她在天岳山七年的香積經驗,總是用心煮出甘饌美味,自然鮮香,這也是她對三寶的真誠與敬重。以梅花的體會:烹飪就像處理人際關係,有時須慢火細燉,有時要快燒煮炸,不管煎煮或拌炒都是功夫。聰明的梅花也用煮飯的工夫增進了與媳婦的關係,這算不算是一種善巧方便?
6、佛法為人生注入了什麼?
學佛,每個人都有心路歷程,梅花說:能親近老和尚是她的福報。記得一次大考驗如激流,她在知客室向某師傾訴,說時連眼眶都泛紅;剛好老和尚走過就說:「不要哭!」他一說,梅花就抑制哭泣,可是轉而搓手,聲音有點哽咽,師父的一句「妳不要再搓手了好嗎?」字字傳達出一份關懷。梅花說:哪怕師父已圓寂了,感覺他仍然時時關照著不懂事的我。有一晚我做了一個夢,師父予以警示:「妳還跟孩子搞這個,妳該提昇了!」
瞬間「矛盾」滑過她忽明又忽暗的心,時不時拴緊著神經,夜顯得格外漫長,隔天她就叫兒子取消當日的簽約。「是啊!為何讓自己又纏縛於不務正業,那時手上明明已有補習班,卻又訂了兩家民宿經營,如此繁多塵緣,修行便怠慢了!在這之前,凡是想做某事,只要是障道因緣師父都會勸告我。記得在師父圓寂後的第五年,也是最後一次的夢境,我的感觸特深──夢裡師父站在虛空中,手往旁邊一指,我順手看去,那個畫面不是我曾經跨不過去的坎嗎?一直以來的障道因緣,那些人與事還沒消化掉。可是他慈悲的說:「那些已經不會對妳造成影響了,不會對妳產生力道了!」告訴我不要怕!可是我害怕一走這條路就沒得回頭了,就跟他搖搖頭──也許世緣還深,也許出家的因緣未到,他見我搖頭就走了,從此多年都未夢過師父,我算是辜負了他的提攜與好意了,慚愧盈胸,很難描述那是個什麼樣的心境?
此後更未離開三寶一日,每天堅守本份,過著平實淨樸的日子,在家也可以依法如理的修行吧!師恩浩蕩,我始終感懷在心,虔心祈願師父能乘願再來,願佛法長興,法輪常轉!
(編按:這是去年初的採訪,經過一年的時光,如今梅花居士已投禮佛陀座下,剃度圓頂,成為千佛山出家常住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