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淨淼出處:人物採訪期數:404期2024年11月
「唯有放下才能體悟出什麼!」
人物採訪 活在當下
受訪/淨淼
整理/編輯部
有時我會憶起當年那次難得的邂逅──走過的大樓、輕盈的笑聲、書本被翻閱的沙沙聲,還有偶而傳來的幾聲輕咳與唸書聲,對我來說那的確是個美麗的相逢。
92、93年,我們幾位萍水相逢,從陌生到熟悉,齊聚在高雄一棟大樓自修,大家都準備要去考公職,其中淨妏最年輕了。之後這群人大都考上公職,有醫生、法警、書記官...開始在新的職場衝刺,迭闢新境。我沒考上,沒關係!何必為一時的失意而難過?沒考上不介意,我認為上天自有安排,先去般若寺充充電,感受佛法的奧妙無窮,一起參加靜坐、聽經、法會活動...當佛陀的孩子。
我是台南歸仁人,後來去高雄讀書、工作,遇到一位常在台南菩提寺走動的居士,那時老和尚正在菩提寺「週日講經」,講的是《金剛經》。可惜那時尚年輕,悟性不高,又因為忙碌,中途就把聽經聞法這件事擱著,跑去高雄麥寮工作。但是因緣遇會不可思議!同修的弟弟往生,人家介紹了高雄某間道場做佛事,而我們卻找到了般若寺。在走廊觀看展覽之字畫、佛像,如靈法師剛好過來,打過招呼,說明來意,用完午齋又再續聊一會,才知般若寺是千佛山在高雄的道場,內心不由驚喜,沒想到兜兜轉轉又重歸千佛山。
靈師父非常熱心,信徒們也很喜歡他,茶餘飯後我們會聽他話家常,分享佛法,踏出寺門常覺法喜充滿,便常到般若寺當義工,繼續聽老和尚講經說法。考上公職的那幾位,工作之餘也會把握機會赴靈山求法。而我,置身紅塵常有俗事羈絆,每逢心情低落就去讀老和尚的書,期盼在書裡尋得一言半句釋解心結,讓問題豁然開朗。尤其繁忙緊張的工作,儘量找時間晚上在斗室靜坐,讓浮動的心沉澱,用「止觀」分析、察覺返照當天所作,事情大半都能找到方法解套,像在沙漠中覓得甘泉,感覺佛法像一帖良藥。
有一次在靜坐中,突然腦海浮現老和尚的法語,也許那時有難解之事,心緒動盪不安,在靜坐中才會浮現老和尚的身影──那是記憶中的師父,當時恍然一語劈面,一句話至今仍受用:「唯有放下才能體悟出什麼!」首先我問自己:「什麼是放下?」一定是有太多的計較與執著,造成無明迷惑,被業緊緊束縛,才會感覺痛苦,那是自己太在乎了!佛法告訴我們「種子生現行,現行熏種子」,能依教如法就能做個淨業行人。淨妏一次在寺院掃地喃喃道:「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當時我成了她的最佳聽眾,她說:「我每天掃地依舊有落葉飄下來,好像舊的問題暫時解決了又產生新的問題,人生似乎不可能一勞永逸。只不過,佛法教我懂得冷靜,學習安忍,檢視之下我終於明白為何每天要掃地!」
我回淨妏:「掃地不就是掃心地....」我們若不會過日子,問題就出在不會運用佛法,心裡老堆砌著落葉,每天忙著拂拭,最重的是忘了內心本自清淨,所謂的「煩惱」、「塵垢」像落葉,它們是何時覆蓋上去的?其實向左向右,轉個彎,都有見到菩提的可能!有一陣子我因為工作導致壓力大,就去凝視造成心裡不舒服的那個點,結果關鍵出在「自我要求太高」,想要別人配合你,希望機會等在門邊。但是人生在世不是自己想怎樣就怎樣,想掌控一切,無往不利,你憑什麼?一旦事與願違,好像也不是對與錯的問題。
以前一直問自己「為什麼、為什麼?」原來一件事情要達到圓滿,需要積聚許多緣份與條件才能完成,內心的不安是過份追求完美使然,其實只要盡心盡力去做即可。國中時開始對宗教信仰好奇,後來到高雄讀書參加佛學社團,某位學弟想辦個講座請法師到學校,原本想促成此事,但是因緣不成熟就作罷!以往對問題都「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事理總是無法圓融,直至到千佛山熏習佛法,心靈越發自由敏銳,思想漸漸開拓。深覺學佛要有所改變,第一是能面對自我、面對問題,去挖掘問題的點在哪兒;只要肯面對,問題就少了一半,對事情會有更深入看法。
我認為想改變自我,要先做到「放下」,而放下之前要會「看破」。老和尚《禪的語絲》.第110 則說:
看破,不是失意之後的消極念頭;而是於人與事的世態俗情,歷經慎思審察之後,體會了許多計較和執著的自我意識。
放下,即在自我意識中的許多計較和執著之流弊;發現自我意識的堅持,是可以調整與改進的。
又《禪的語絲》.第326則:
「如何是放下呢?
放,遠離和棄捨。
下,謙恭低姿態。
人們有執著不捨的習氣,加上貢高我慢,便成了所謂人上人;尤其是多少擁有一些的時候,更容易建立起『愛拼,才會贏』的愚魯意念!
世法中所說的『看不開』,其實就是執著不捨,不願意放下;話雖如此,究竟執著不捨的是什麼?因何緊緊抓住不肯放下?
要言之:就是主觀意思,死要面子!」
好個「主觀意識,死要面子!」,是否人生總要走過,經歷一番才得以「繁華落盡見真淳」,才能了解自己究竟執著不捨的是什麼?關於「放下」這個命題,淨妏的心路歷程是這樣的,她說:「遇到老和尚讓我少走許多彎路,放下許多執著...」我呢?蒙受老和尚的教誨,就像一杯水傾注在大海,越發感覺自己的不足,瞭解生命的廣闊仰賴自我的提昇,首先就須去除猶豫不決的毛病,放下對孩子的介意與要求。省思我對孩子所做的,表面是一番美意,希望他不要走太多冤枉路,但是過份的關心會形成他們的壓力,阻礙獨立自主的學習,老和尚的法語一針見血講到我的痛處,我該好好拿捏親子適度的相處,探討「放下」的真諦。
小兒子喜歡寫作,有一次參加作文比賽,他竟然把佛教的三皈依都用上去了,那是他平常走道場熏習佛法,自然的流露。平常會帶他們去讀經、抄經、做義工。至於同修,也是般若寺的義工,某次她聽別人說我的優點,也覺得我好像變了,變得越來越有修養,可是我曾經踩到她的底線,讓她不悅,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某日參加般若寺的焰口法會,就讓小孩先去他阿姨家,法會預計六點半結束,等收拾善後已快七點了,等法會結束再去接他們。沒想到六點半,同修打電話來問:「小孩呢?」口氣顯得生硬,原來孩子已比我早到家了!她是一個很有責任感的人,雖然不反對我去佛寺,但是有一個原則──要把家先顧好,不要讓家人擔心。她穩重又有智慧,有時我想法卡卡的,她的思慮比較縝密會提點我,讓問題明朗化。我倆互為同參道友,帶著孩子在時間的河裡留下心靈的足跡,這寓意我們可以在佛陀的道理下完成更有智慧的自己。
每次親近老和尚,總感覺他行為舉止自在安然,為何他可以做到這樣?我們全家能接受他的教化,在千佛山熏習佛法,真值得慶幸!何謂修行?我也想搞懂這個問題,直指五蘊的觀照,瞭解「什麼是看心」。會不會把內心的東西搞懂,什麼都會懂了。所以轉個念,一切可能剛剛好,應時時牢記老和尚的法語──「不傷害別人,也不讓自己受傷害」,不要抱著單一的觀點去衡量事情,讓身旁的人起煩惱。
《禪的語絲》.第35則說:
容忍的氣度,謙虛的心量,可以避免許多的煩惱;如果,進一步做深度的探討,很容易就能採擷到菩提果實。
時間過得真快,我家小孩都已二十多歲了,目前在讀研究所。連當年一起在大樓讀書的淨妏都已成家立業了,還有一個活潑可愛的小男孩。我曾送她兩本老和尚的書《迴響集》與《思路》。不知有幾人聽她講親近千佛山學佛的因緣,以及她親近老和尚的故事?
我也有一段鐫刻在心版深刻的法緣,場景是久遠前的般若寺──那時我正好在荷花池賞花,陶醉在高雅美麗的娉婷花影中,老和尚剛好走過,不遠處問我一句:「吃飽了嗎?」其實也正準備要去齋堂用餐,聽到他那聲問候,心裡暖暖的,當下思及:「用恆河沙的財寶布施,福報功德大否?」但是即使有很大的功德也遠不及「用恒河沙的修養去度化眾生的菩薩吧!」或許功德不能這樣比較,可是菩薩不捨眾生,甘露遍灑,饒益眾生,那是多令人動容的悲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