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弦月

午齋的雲板響了，我照例去五觀堂用餐。

寺裡今天有客人來，所以中午加菜，菜色特別豐富，一道道的美味佳餚，讓人食指大動，可以趁機大打一下牙祭。猛的想起祖師大德的話：「五觀若明千金易化，三心未了滴水難消。」繼而再想：「別那麼古板好不好？我只是『偶而』貪心一下而已，何必大驚小怪的！」

正當忙於好菜猛往自己的盤子裝時，忽然大吃一驚，夾菜的手很自然的縮了回來：「一盤小烏賊（俗稱小卷）！」怎麼可能！我以為是在作夢，以為時間又倒流到未學佛時，那段在自助餐店裡吃葷素不忌的日子。再仔細辨認，沒錯，是在寺廟的五觀堂，也不是在夢中。

寺廟裡怎麼可以煮葷食？再仔細想一想，不可能，因為大寮肯定知道寺廟是不能煮那些東西的，一定是仿照的素食小烏賊。現在的食品工廠為滿足越來越多的素食消費者的需求，所推出的葷狀素食品幾可亂真，如五花肉、生魚片、鱘肉條．．．．等，但都只是一小片段，不易引人遐思。這盤烏賊則是一整隻原物的呈現，而且一看就跟真的一樣，難免令人心驚肉跳。是葷是素？是真是假？該夾不該夾？該吃不該吃？愣在當場矛盾好久。如果是真的該怎麼辦？吐出來，樣子太難看；吞進去，心裡毛毛怪怪的，又有罪惡感，還引來居士非議。如果是假的，大可淡然，仔細品味，可是那些沒膽量夾來吃的，怎麼知道個中真假！說不定會送我一頂「吃葷和尚」的帽子戴，那可冤枉了。於是決定不夾不吃。

用完午齋，好奇的再去瞧瞧，那盤小烏賊居然原封不動，我會心一笑。大寮認真的推銷了兩三餐，但還是無人問津，往後就不見了。

師父上白下雲老禪師在菩提寺說過：「你們要煮雞魚鴨肉我不反對，但有個條件，煮的人能做到不起心動念，吃的人也能，我就准許你們吃──那是要有修養的。」以前以為師父在講風涼話或天方夜譚，現在親身經歷了，才知道，要做到不起心動念的確不簡單，那真的要有點修養。

以前有個道濟禪師，俗稱濟公或濟顛，是個酒肉和尚，大家都很尊敬他。他常喝酒喝得醉顛顛的，但人顛心不顛，有時還以酒醉來掩飾他的神通去幫助人。他也吃肉，卻有本事把死的鴿肉從嘴裡吃進去，讓活的鴿子從口中飛出來。

又有一個鳩摩羅什大師，因為太出名、太有修養了，秦王姚興迎請他到長安譯經，並送了很多美女陪伴他。日子久了，那些跟隨他的人也起而效尤，戒律因而廢弛。大師鳩集他們，並預先在桌上置放一盤鐵釘，當著他們的面，把整盤鐵釘吃了，吞進肚裡去，然後沉痛的說：「我為翻譯宏通如來正法，故忍辱負重接受秦王的美女，非為貪圖美色。諸賢不察，起而倣效，如果你們有這種本事（吃鐵釘）的話，悉聽尊便，否則各自珍重，如法精進而行。」大家看得目瞪口呆，並慚愧懺悔改過。

一盤假的小烏賊，就讓我胡思亂想一大堆了，遑論真的雞魚鴨肉，及美女的誘惑了。修養不是用嘴巴說的，也不是提起筆來賣弄一些文字就有的。師父說：「學佛修行是一輩子的事。」的確沒錯。看來我還是先把自己搞好再說。至於能不能吃雞魚鴨肉，如果有濟公的修養，死的吃進去，活的飛出來；吃牠又有何妨！只是那要修到何年何月？甚至是那一生，那一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