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游永福

今日，茫霧籠罩，我便與迷濛的茫霧同行，便與滴答的林雨同行。
大年初二，寒流來襲，茫霧籠罩，甲仙街區西側的六義山，十年來雖已走過數十回，但「山在虛無飄渺間」的神祕，卻讓我吃完木瓜第一階段早餐後，忍不住背起了登山行囊，一步一步挨過去，挨過去，又挨過去。

露水交響曲與森林之雨

進入四德入口後，露水便零零星星從葉片上滴落，過了海拔400公尺，溫度更低，只聽到這兒滴滴，那兒答答，彼處多多──這是露水滴在石頭上，滴在落葉上，滴在草葉上，滴在泥地上，發出的不同響聲。露水滴落的響聲，除了音聲不同，更有高低之別，節奏亦有快慢之分；就這樣，一路滴滴答答，答答多多，滴答滴多，多多答答滴滴為我演奏，為我交響。

接近海拔500公尺的福德宮休息區時，竟有人聲傳來。在這麼冷的早上，又是傳統節慶的大年初二，還會有哪些山癡出現呢？來到了福德宮，只見左側的涼亭裡，張老師為首的美女登山隊眾美女，正有說有笑享用著早餐。因為相熟，嗨一聲之後便受邀入座。接到琇瑛的「麵粉薄煎」之後，眾美女們又競相傳來餅乾，遞來水果，送來飲料，除了感覺備受寵愛，還踏踏實實體驗了「沒種作的人吃卡多！」的俗話情境。如是，嘴巴有美食好吃，耳朵又有美女們如何持家的良性互動語錄可聽，真是溫馨！由於美女們已登上了三角點又折返，所以吃飽喝足之後，又順美女們的意，硬是將豐盛的餅乾、水果，還有深深的關懷，一一擠入背包才起身。就在準備上行時，體貼的秀花忽然遞來一條新毛巾，說：「再上去林雨滴答，且稜線寒風酸冷，用得著。」哦！美女們竟把密集滴落的露水稱為「林雨－－亦即森林之雨」，也真貼切！因為一離開森林，就沒這種獨特的雨了。

小仙子的餐巾

從福德宮至稜線，林木最為茂盛了，所以林雨更是滴答，而氣溫也更低；還好，脖子已圍上了秀花送的厚毛巾，所以不冷。就在接近稜線時，步道左側有一片草埔，草葉雖已枯萎，但上頭或高或低，卻有一張張耀眼的蜘蛛網四處張結。趨前細看，每一條蜘蛛銀絲線，都綴滿了一個挨一個的小露珠；露珠大小如一，因折射了迷濛的光線而更顯晶瑩剔透與迷人。以「湖濱散記」一書聞名於世的美國作家梭羅，在1852年的7月7日和1854年的6月17日，也兩度在他的日記上記錄了是項迷人景觀，他說這樣的蜘蛛網，「像小仙子鋪展在草地上的一方方餐巾」。由於梭羅喜愛大自然，長年居住於「華爾騰湖」湖畔，對於自然界的一草一木或一景一物，自有他獨到的觀察心得，所以會有這麼美麗的想像了。只不過，這小仙子的一方方餐巾，上的菜當然是倒楣的昆蟲同類了！生命啊也真是慘忍！而若沒菜可上，蜘蛛也是死路一條，生命啊還真是無奈！所謂「天涯何處無芳草」，蜘蛛朋友們可否不再固執，就稍稍調整一下，改以蔬食過日，而免日日張網結網，張網結網，一生勞碌。

天涯獨行俠

從稜線上的觀景台，循步道往三角點行去，一路都有小仙子遺落的大餐巾，在被撿拾之後張掛於步道中間；還好，有了露珠的密集綴飾與折光，乃得輕易側閃而過，否則大蜘蛛們又得做白工了。

如是行到了三角點，已有三位山友在此歇腳，從南路百葉入口上山的，是一位幾年前也在三角點見過面的愛山甲仙女婿；從西側上山的，是一對山腰有度假屋舍的城市夫婦。「怎麼只有一個人？」打過招呼之後，甲仙女婿如是問。不只甲仙女婿，在福德宮遇見美女隊時，眾美女也是這麼問；而幾年來，在行腳的過程中也常常有人關心。的確，獨行是有安全上的顧慮；但是，有了可以萬緣放下，有了可以觀心起落，有了可以擺脫依賴等等好處，卻讓我一直樂此不疲。

而其實，獨行俠何曾獨行？路上有野狗，我與野狗同行；花間有蝴蝶，我與蝴蝶同行；樹梢有鳥兒，我與鳥兒同行；山中有風，我與風聲同行；水涯有水，我與水語同行；今日茫霧籠罩，我便與迷濛的茫霧同行，便與滴答的林雨同行。

若不為自己設限，何處沒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