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弦月

民國七十幾年，景氣還是一片大好，正是「台灣錢淹腳目」的時代，只要肯做，就有賺不完的錢。

那一天，賺錢正賺得心花怒放，卻也累得滿頭大汗，連喝開水都止不了渴，跑到隔壁雜貨店買瓶大瓶的汽水慰勞自己。打開瓶蓋，裏面印有一輛汽車圖案。因為忙於工作，沒時間看電視、報紙，不知商家又在搞什麼促銷花樣。好奇的瞧一瞧瓶身的說明，原來是一家國際知名的可樂公司，為了「母雞帶小雞」，掩護才上市不久的旗下另一汽水產品打開市場，因而舉辦「紅配綠」送二輛汽車的大獎活動。可樂的商標是紅色，汽水的則是綠色的，只要能搜集到紅、綠各一瓶蓋，裏面印有汽車圖案，就送一輛汽車。還特別註明活動時間到幾月幾日為止。

我抬頭一看日曆，距截止日期只剩一個多月，那裏去找另一個紅色的幸運瓶蓋。況且我又討厭可樂的味道，不可能買來喝。用手摸一摸，自己的頭尖尖的、耳墜肉薄薄的，十足的沒有橫財的命相，因此付諸一笑，以為是廠商促銷的花招了，賺錢要緊，不要胡思亂想。汽水喝完，順手把瓶蓋蓋緊，丟入垃圾桶，隔天垃圾車就載走了。

經過個把月，早把這事忘了，卻陸陸續續從收音機聽到主持人聊起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說有人買某品牌的可樂，得到一個印有車輛圖案的瓶蓋，為了要紅配綠中汽車大獎，就拼命買另一品牌的汽水來喝，喝到快漲破肚皮了，那個綠色印有汽車圖案的瓶蓋還是沒出現。有的不死心，再花錢買來請人家喝，甚至還得用拜託的。但只有一個附帶條件，就是瓶蓋要還他。卻仍然挖不到寶藏，那個紅色的幸運瓶蓋成了甜蜜的包袱，中獎不成，棄之又可惜。大家聽了，都覺可笑。

不久，事情又有進一步的演變，因為活動截止日快到了，那些擁有紅色汽車圖案瓶蓋的人慌了，重金懸賞，徵求綠色幸運瓶蓋的所有人合作，或三七分，或四六分，條件非常優厚。很奇怪的，竟然沒有一個持有綠色的，公開徵求合作伙伴，個中玄機的確耐人尋味。

我心中為之一震，憶起一個多月前買的那瓶汽水，瓶蓋裏面不是有．．．．，為什麼那麼糊塗丟掉呢！如果保留起來，現在不就可待價而估了。那時真後悔，還興起了去翻垃圾桶找找看的衝動，但那裏找得到呢？早被垃圾車載走了。

後來該公司在一個公開場合舉行贈車儀式，活動的內容本來有二輛汽車的，結果只送出一輛，一輛從缺。那些尋寶不成的顧客不甘被騙，就投書消基會或媒體抗議主辦單位欺騙消費者。逼得該公司為顧全商譽，請出律師做證，說確實有準備二輛汽車，但是為了以汽水主要訴求對象，所以在汽水裏面僅僅放了兩個印有汽車圖案的瓶蓋，可樂則多達數十個，消費者配對不成，不能怪公司。才平息眾怒。

我在收音機聽到這消息，第一個反應就是：我那輛差一點就到手的汽車飛了！心裏非常懊惱。第二個念頭卻是很想站出來為該公司做證：另一個印有汽車圖案的汽水瓶蓋被我丟掉了。第三個想法則認為主辦單位也夠狠的，居然放了那麼多的釣餌，把好多人玩弄得團團轉。

接下來的那段日子全無心工作，心裏想的都是那輛汽車，一直埋怨自己的粗心大意。後來想通了，古人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汽車於我並沒迫切需要，如果抽中了，夠我煩惱的。那時住台北，沒地方停車，有了車，還得租停車位，我又不會開車，必須去駕訓班補習考駕照；汽車掛牌過戶、買車險、付燃料稅；還有十五扒的中獎所得稅都要錢。接下來一輛車的開銷，我一個窮工人，那養得起！送人開，捨不得；賣掉，多沒面子！報紙更報導說，有個七旬老翁考上了駕照，非常高興；結果開車撞死人，十分後悔。的確，古稀之年，耳不聰，目不明、反應也遲鈍，兼又新手上路於千軍萬馬之中，不出事才怪。我那時雖年輕，比之於一般人，也和那位古稀老人有些雷同。況且那個年代還沒有強制責任險，萬一出事了，我到那裏找錢來賠幸運瓶蓋，而可樂裏卻放好幾十個呢！人都是「事後諸葛亮」。假使我生起貪念，四處買可樂猛灌，撐破了肚子，花錢找罪受，又不一定中獎，也把工作賺錢的正經事擔誤了。以前在小學國語課本上，讀到農夫「守株待兔」的故事，心裏一百個不相信，天下竟有這種笨蛋；現在才知道，在這世界上，笨蛋多的很，我也是其中之一呢！其實那些人精明的很，只因貪念才「欲令智昏」的。

在這個時代，腳踏實地、安份守己的人越來越少，想不勞而獲，甚至投機取巧的人越來越多，說穿了，都因貪念所致，所以才有金光黨騙人，玩大家樂、六合彩而傾家盪產、家庭破碎、或走上自殺之路的。如果起初簽賭，每次都「槓龜」，一定覺得不好玩，而打斷發橫財的夢；要是嚐到了甜頭，必然越陷越深。「十賭九輸」這句成語人盡皆知，可是仍然明知故犯，為什麼，只因為貪，心存僥倖，想不勞而獲。

有一些人認為「人無橫財不富，馬無野草不肥」，只靠那一點微薄薪水如何致富，當然得嘗試旁門左道。觀念固然錯誤。宿命論者所以為的「命中若有終究有，命裏若無莫強求」，一飲一啄莫非前定，有些事是強求不來的。那又太消極，偏向於執著「常」態的外道思想，那就成了富貴閥閱之家永遠富貴榮華，貧窮下賤之人一輩子都是貧窮下賤；人、天始終是人、天，畜生餓鬼常為畜生餓鬼，有違佛教的因果輪迴之說。須知今生有錢有勢，是過去所栽培，不是憑空得來的；今生沒有，也可以植福，以後還是會有，只是怨天尤人，或憤世嫉俗，乃至投機取巧都是無濟於事的。俗話說：「釋氏門中，有求必應。」只要是正當的、依教如法的求，一定有所感應。經中不是說「求妻得妻，求子得子、求三昧得三昧，求大涅槃得大涅槃」嗎？又，昔時有人施佛七錢，捨身猶似做轉輪王位，足證佛語不虛。

有的人會說，我也做很多善事，我也很虔誠布施供養，學佛修行，還是一樣諸事不順、事業沒有起色？經中說：業有現報、生報、後報。所謂：「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不報，只是時機未到。」因緣還沒有成熟，所以未到，成熟了一定受報。所以一方面花錢，也得一方面賺錢，最好是開源節流；不要等到錢花光了、沒飯吃了，才想要找工作賺錢，已經太晚了。

時下雖然很多人迷信金錢萬能，有錢可以買到一切，事實證明，擁有很多的人，不一定快樂；計較執著比較少的人，反而比別人快樂，因為貪心不足，欲望永遠不能填滿。所以佛遺教經才說：「知足之人，雖臥地上，猶為安樂；不知足者，雖處天堂亦不稱意。」

再富有的人，基本的需求還是餵飽了肚子，有個房子棲身、有衣服蔽體、有輛車代步，剩餘的，死後什麼也帶不去。倒不如挪出一些時間、金錢，做做善事布施、學佛修行，充實一下心靈生活，也為來生鋪路。總比當金錢的奴才、做時間的敗家子，會更踏實一些。最後以《大集經》的一首偈語互勉：「妻子珍寶及王位，臨命終時無隨者；唯戒及施不放逸，今世後世為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