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若提

聽過老師對學生道歉的事嗎？見過老師在學校做清潔工嗎？
在外國師範大學畢業後被派到貧民窟一所小學任教。對一個剛出爐的年輕老師，面對著一班大部分孩子來自沒有父愛，十一、二歲單親家庭的男孩，可以說是個酷刑。為了生活，別無選擇！

由於自己是外來的“少數民族”，很自然的就成為學生作弄的目標。在外國，老師必須在休息時間輪流巡校園，防止學生躲在角落吸毒、打架等事件的發生。每當我值班的時候，就有一群隔壁班的同學跟在後頭，一面嘻嘻哈哈，盡說些類似中國音調“沒人聽懂的語言”‧‧‧‧‧‧。
君子不與小人鬥，對他們的取鬧我只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一天，校長下令取締不穿校服外套的學生。只要見到，馬上令其脫下沒收。巡值時，這一群調皮小鬼又送上門來。當然，他們是不會乖乖穿校服的。好，當然要沒收。糾纏一陣，衣服交了給我，但其中一個送上了一句話：老師，你等著瞧！放學後我哥哥會在校園門口等著妳！

外國學生為了報復傷害老師的事件屬於“常情”。為了保護老師，校方對此般威脅是極度的重視。當我把這句話報告校長後，他馬上採取行動，即時給于該學生“最崇高待遇”── 把桌椅搬到校長室門口，一個人自習上課，與世隔絕一週！

過了兩天，校長跑來跟我說我認錯人了！我告訴他不可能！雖然那天圍上來一群孩子，但我聽得清清楚楚，話是那個被罰的孩子說的！我鐵定！可是，校長說有另一個向他“自首”了。為了保我的面子，他把第一個孩子先狠狠地再次教訓他“自找麻煩”以後，把他放了，把門口的座位讓給那個自首的孩子。

儘管校長保住了一個老師的尊嚴，但整個事件讓我太尷尬了！雖然我自認“不可能”認錯人，但在人證的事實面前，我的自信是完全站不住腳的！接下來，我該怎麼辦？

想了整天整夜：冤枉了人就應該道歉！學生也是人啊。但從來只有老師罵學生，沒有老師向學生認錯的！要不，就當它沒發生過，不了了之？如果這樣，以後我拿什麼面對這個學生，以及其他的學生？為人師表，我要教給下一代的難道就是“鴕鳥功夫”？‧‧‧‧‧‧

第二天一早，我把孩子找來，進行了以下一番對話：
XX，昨天校長把真相告訴了我。很對不起，看來我錯怪了你。說真的，如果你現在問我聲音從誰那裏來，我還是肯定說是你。但無論如何，事實證明錯誤在我。我向你道歉。」
「老師，沒關係，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我以前不該老和妳搗蛋、作弄你。我也要向你道歉。」

「沒事，過去的讓它過去吧。」
「老師，我們可以交個朋友嗎？」
「為什麼不行?!」

從那一天開始，每當我巡校園時，總會有個小影子跟隨著我，把他家裏發生的一切‧‧‧‧‧‧。

二十多年後，我到中國教書。那是一所“民辦大學”，專為高考落榜生提供“自學高考”的大學課程輔導。我教大一、大二英語口語。學生絕大部分來自環境、條件較差的小城鎮和農村，因此生活習慣、心態、思維都與大城市的孩子有所差異。但都為追求一張文憑，從而改善往後的生活水準。

一天，課堂中間休息時間，我趁同學都在外頭“換換空氣”的當兒，順著座位檢查同學的作業簿，看看他們是否有問題。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不是本子塗得亂糟糟，而是語音室每個座位的隔板後面的“寶藏”：果皮、糖果紙、用過的紙巾‧‧‧‧‧‧。我簡直不敢相信，這些孩子竟然能對著這些垃圾念書！

報告領導嗎？小題大作。請校工清理嗎？他們會服我這個新來的老師嗎？其他老師也沒抱怨啊！讓學生打掃嗎？這樣會浪費了寶貴的上課時間。不看它，反正不是我對著這些垃圾！不行，我受不了！

第二天，我到商店買了一個水桶，一雙手套，一大瓶漂白水，抹布。趁那天下午沒課，改行當起清潔工，把語音室徹底的打掃一番，機器、耳機都消毒一遍。就等著下一堂課看學生的反應。

隔天，學生臉上有的驚訝，覺得教室一下亮了起來！有的高興，因為環境是這麼的乾淨！同學坐下後，我和他們聊起我與他們同齡的兩個女兒：

因為我愛我的孩子，我會為她們提供我能力範圍內最好的教養，包括提供符合“人的尊嚴”的生活與學習環境，這是最基本對“人”的尊敬。而前一天的教室環境是不符這個的標準。因此，我亦不會讓與我女兒同齡的“他們”在那樣的環境學習。既然我擅自對他們執行了“母親”的職務，我亦對他們提出了一個“母親的”要求：希望他們從此把自己當“人”對待，維持一個符合“人”用的環境。

從那天開始，語音室沒再需要清潔工打掃了。多年過後，每當再見到班上學生時都會談及那天我給他們的難忘的“愛的打擊”。

放下自我，效果神奇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