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教育

    前年春節母親一反常態到寺裡看我,以往有法會時邀約母親,她怎麼也不來,那是母親第一次在舉行法會時到菩提寺

  • 文:編輯部出處:孺慕之情期數:254期 2010年12月刊

                                                                                                           文/衡立

前年春節母親一反常態到寺裡看我,以往有法會時邀約母親,她怎麼也不來,那是母親第一次在舉行法會時到菩提寺;雖然家住台南,但她卻不喜歡我常回家,怕別人對我的觀感不好,不尋常的是母親過年前曾打電話要我有時間回去;年前寺裡正忙,所以一直沒回家。那天一見嚇了一跳!怎麼瘦了一大圈,母親用平淡的口氣說:長一個肉瘤,醫生要她年前開刀,因為大家都忙,她也不想在床上過年,所以延到初八,到時有空再去醫院看她。   

幾天後,接到大姐電話,說希望母親開刀時我能去醫院,母親不是小肉瘤而是惡性腫瘤,情況很不好,是大手術要開兩個地方。原來母親的平淡讓我不以為意,是她不想讓我擔心,手術後證實為直腸癌已轉移到淋巴。手術後母親不知是怕我們擔心還是不願面對病情,一直不配合治療,而我們也天真的認為讓她快快樂樂的過完生命中僅剩的半年,是最好的方式。

感念佛恩讓我遇到臨床宗教師──海量法師與照量法師;當我天真的說:我們家人決定不告訴母親事實,要讓她快快樂樂的過剩下的日子時,法師告訴我:「生命不是你們的!你們怎麼可以幫她決定!憑甚麼?就算子女也不可以!應該告訴她,她的生活要怎麼過,由她自己決定。」後來法師還寄來許多資料,讓我後續對母親的照護有很大的幫助。

在當家若惟師的幫忙下,讓我能彈性的在常住與醫院間奔波,剛開始母親還不讓我照顧,怕影響常住。後來隨著病情的惡化,母親對我的依賴日益加深‧‧‧‧‧‧。在骨癌轉移導致下半身癱瘓後,也怕頸椎壓迫到呼吸,可能隨時會走,就算請了看護,醫院也希望有家屬陪伴,這時雖然知道常住很忙碌但也無可奈何,每天看著母親的生命就像沙漏一樣流失,讓我好掙扎,可是常住人力不夠我也有壓力,長這麼大從沒有跟母親如此親近過,她現在如此需要我,我能離開嗎?權衡之下,只好選擇照顧母親‧‧‧‧‧‧。

出院時跟母親溝通後簽署了DNR,預立選擇安寧緩和醫療同意書;在無生命跡象時不施行心肺復甦術(包括插管或其他救治行為),原本醫院評估大概回去一週就要再住院,後來我們在家住了一個多月;(每天放老和尚的DVD給母親看)並且在第一週就把鼠膝部的三處褥瘡照護好,連居家護士都對我另眼相看,而母親也滿了與家人相處的願望。

在我無法控制狀況時送急診,母親當時意識混亂躁動誰都不認得,我退了好幾步,醫護人員還安慰我說:「是正常反應不用怕」,當時看到癱瘓的母親拉著床欄坐起來時,讓我好震撼!當時我想的不是母親的病情,而是自己臨命終時能一心不亂嗎?這麼痛的情況下,如果是我,還能保時正念嗎?一連串的問號在心裡生起,原來死亡沒有想像中容易,也讓我開始認真去面對生命這個議題。

再次入院後醫院除了緩解母親的疼痛,也與我們溝通母親的心願、與對母親生命的肯定,希望能讓她無牽掛的走。就在母親往生的前幾天,趁她清醒時問了她的心願,不知是嗎啡的關係還是‧‧‧‧‧‧,母親跟我談了好多事,包括對外婆的不滿。

有一天,已經很久都認不得我的母親忽然問我:「是不是很恨她重男輕女!所以才去出家?」我回說:「如果我恨妳就不會來照顧妳!」「可是妳上次為什麼回去那麼多天?」「那是常住有事,(那次回常住,隔天大寮有狀況,擔任典座的我怎能走?後來家人催我去醫院,我跟他們說有事走不開),我沒有不理妳,是真的有事啊!」真是裡外不是人,常住交代不過去,家人不認同我,母親也責怪我,連醫護人員都說:我不在,母親晚上都睡不好,不好照顧等等,真的讓人很為難。

母親往生前兩天說她要回家!我告訴她:「回去打針不方便,記不記得上次帶妳去佛堂?」母親點點頭,「妳不要怕!妳如果走了不會像父親一樣,馬上送殯儀館,會先去佛堂念佛,讓佛祖來接妳。」母親點點頭睡著,往生前一天她看到我用害怕的眼神與口氣,求我不能離開她,「佛祖沒來接我怎麼辦?」我握著母親的手說:「我不會走,會一直陪妳。」並安撫她說:「妳可以去菩提寺找老師父,老師父會帶妳去找佛祖。」陪母親念佛到她睡著。

母親在睡夢中安詳往生,臉色紅潤,又有覺知死之將至,相信她定能往生善處,有好的依皈。感謝本願寺若洵師與菩提寺若惟師領常住師前來淨念。喪葬事宜結束後,我身心俱疲,也好混亂!很多事要整理,就與當家師商量先不收假,讓我散散心整理整理瑣事;離開時若惟師還說我怎麼帶那麼多行李?我答說:「帶書回去看。」要跟住持和尚告假時,他因外出電話又不通,就錯過當面說清楚的機會。

因緣巧合去大陸,一個剛復興的寺院;舊有寺院為宋朝時的皇家寺院,在六十年前國共戰爭時炸毀。蘇北就像二、三十年前的台灣鄉下非常純樸,適逢該寺要開光落成,方丈和尚晉院陞座及水陸法會,就在那幫忙,期間接觸到淳樸虔誠的信眾及繁瑣的聯繫與準備工作,也見識到他們的戰鬥精神;每隔幾天開會抓進度而且還都是晚上,還有開到兩點的,他們雖然很多事不熟悉,但相對的也有很多空間。期間我思考了很多問題,最後選擇去參加臨床宗教師培訓,期許自己堅持對人與事隨緣隨境,用不同的方式接觸生命,借別人的生命來檢視自己,讓自己對生死更了解,進而能幫助更多人。

在參加培訓後,接觸到一些很平常的事,但我們卻未必知道,就像很多人都有到醫院探病的經驗,該說什麼?當然要看你跟病人的關係,是親人、朋友、同學、同事等等,依你對病人的了解與關係,說適當的話,一般最常聽到的是;「妳要加油!有信心!佛菩薩會加被!你要努力!你會好起來!或是要萬緣放下、要念佛、跟著佛菩薩去等等。」但是,病人聽得進去嗎?真的這樣就能放下?如果這個病人已走到生命末期,你還要欺騙他,跟他說他會好起來!好不起來怎麼辦?也許他有許多心願未了,許多事沒交代,許多事放不下,因為他對我們的信任,然後什麼都沒交代就走了,他能善終嗎?家裡怎麼辦都沒交代!家屬沒能與他好好道別,家屬的傷痛怎麼辦?要多久才能走出這個傷痛?我們能幫他們嗎?

佛法不離世間法,我們感受佛菩薩的大悲心,用佛法來幫助人們,來撫慰人們的傷痛,進而使自己成長,我認為這是一個修行人應該做的;知道怎麼去調理,怎麼樣去修正,能調理、能修正就是修行。

去探望病人時,因人、事、時、地、物的不同,而有不同的開示,病人知道自己病情嗎?知道是末期了嗎?許多人都想隱瞞病情,孰不知病人自己也許比我們都還清楚自己的狀況;想一想我們感冒看醫生時,是誰告訴醫生,他喉嚨痛、頭痛,請醫生開藥?有時是病人與家屬不想去面對這個問題,如果病人不知自己的狀況,後面有許多事不好處理;雖然告知病情是醫生應該做的事,但病情的告知醫生會尊重家屬的決定,而且要告知病情也有許多要注意的事,必須避免病人在沒有準備下知道病情承受不了。當一個人面對死亡也許會哀傷,但經過深沉的接受後會有另一層不同的體悟。 

在病人接受病情後,我們該如何幫助病人完成心願,讓病人沒有掛礙,把握最後修行的機會,與家屬面對死亡,以做死亡準備;病人是否做好遺願交代?後事的安排是依照病人的意願?還是家屬的意願?這些都要先溝通,才能安病人及家屬的心,還有許多必須注意的如:往生地點、使用甚麼儀式?是否助念等等。這些雖說是世俗事,也是一般大眾很在意的事,此外,還有許多要注意的事,有機會再與大家分享,目前我會先以學習為主,對常住只能抱歉了!

筆者目前仍於台大醫院6A臨床佛教宗教師培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