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鍾玲

得知老和尚有恙，之後圓寂的消息，是千佛山香港分會的當家如恒法師來電話告訴我的。當時真的是驚慌莫名。這些年來一直以為老和尚會活到一百多歲，他會活到把我們的大學，千佛山佛教研修學院蓋好，會親自為招收的碩士班學生授課。而且我一直開心覺得有依靠，還有好多年可以親身向老和尚學習智慧，好面對生活中的深層問題。現在這扇智慧之門突然關閉了，我頓失所依。

現在十多天過去了，心靜了些下來，反省之下，察覺都是因為自己習慣性地太依賴老和尚了，學習本來就是應該靠自己的。而且老和尚以前教的還不夠多嗎？我是2003年秋到香港工作的，由2004年開始，每年過農曆年及暑假七月，都由香港回到菩提寺、般若寺來，每次都有緣拜見老和尚。差不多每次他與信眾說話，尤其是除夕夜話，我都在旁聆聽。信徒心中的疑惑，信徒們人際關係、家庭關係的問題，老和尚一句話就能迎刃而解，而且常常引起信徒們的會心微笑。他那些智慧的話語和心思，現在像是入夜後的燈，一盞盞亮起。老和尚教的還不夠多嗎？老和尚所顯示的智慧，最震撼我的，就是他的無我境界。

老和尚常說，人的問題大多出在自我意識太強。的確，我們平常人的所有意念多以自己為中心，繞著自己的需求打轉，固執於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判斷，昧於他人的、社會國家的情況和需求。我們修養、學習的方法之一就是減輕自我意識，尤其是可以用老和尚所教，在想與行之間建立間隔的方法。由1998年初次拜見老和尚開始，慢慢地學習克制一些自我意識；慢慢地開始能有些事，不是一想就做，而是考慮全面再實行；慢慢地能聽得到、見得到一些別人的需求、別人的見解、感覺得到別人的感受；也慢慢地發現自己的自我意識仍然非常強烈，幾乎每一個念頭仍是繞著自己的看法，不能以佛陀之法取代自我的想法。

2008年過農曆年我由香港回到菩提寺，菩提寺在年初四舉行了古梵密大護摩法會。初四下午，三寶殿前聚集許多等候隊伍出發的信眾，我站在人群之中。老和尚，即金剛無上師，在三寶殿前一出現，我感覺到他與平常的他完全不一樣。平常的他，可以是慈祥的，或嚴格的，或智慧的，或深慮的。這次不一樣並不是因為老和尚穿上了獨特的法衣。當他領著隊伍由我面前走過時，我感到他整個人變成一種能量極大的存在，好像在我面前移動的，是一泓大海。

第二天年初五，在知客堂裏的小客廳，見到老和尚坐在方丈椅上，我在旁邊坐下，請教他為什麼在護摩大法會中的他，跟平常的他完全不一樣，他說：「要能做到完全沒有自我意識才行。」

老和尚這句話帶給我極大的震撼。要有多艱辛，多深入的修養、修行，才能達到沒有自我意識的境界？這種境界應該就是菩薩的境界。我想正因為一個人做到完全沒有自我意識，他的意念才能擴充而進入其他人的意念之中。因此老和尚的意念可以無限地擴充、包容，能進入天界，進入天王、天神的意念中，這應當就是行大護摩法時老和尚進行的事，他與天王、天神溝通，請他們致力於壓制自我意識膨脹的魔王、天魔，致力於消除世上的災難。這是一種由大無到大有的境界，我們是修許多輩子都不太可能修到的境界。

接著我祝賀老和尚說：「這次護摩大法會，跟以前不一樣，多了九位您新近訓練出來的古梵密行者，現在的團隊壯大了，後繼有人。」老和尚卻說：「在護摩壇上行古梵密法的時候，這些行者還是會有雜念的，我還要把他們的心思安靜下來，把他們的意念集中起來。」

記得在護摩壇上，老和尚金剛無上師坐在上方的主座上，下面一排坐著十位法師，包括金剛阿闍黎，即若峰法師，以及九位古梵密行者。當老和尚在上方行法和做大手印時，他們十位在下面也誦咒語、做手印。老和尚的眼睛只看得見他們十個人的背部，但他的心卻能透視他們的內心，他的意念卻能調整他們十人的心緒，同一時刻，老和尚又與天界的天王、天神溝通，啊，這是何等的能力和境界！

2011年5月18日老和尚選擇以突然的方式離開我們，想是他要給我們一個躍進式的學習機會，教導我們如何面對我們的世界突然起了大變化、大損失，教導我們如何在恩師形體不在的時候，繼續學習恩師的教誨，教導我們如何要全靠自己，繼續學習調整自己的五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