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個不朽的身影
一直覺得師父的棒喝與教化,在表相上看不出其內涵與意境,他總是要我們去發現自我,破我執與法執,運用一些激烈、非凡的手法來提昇我們,教我們作五蘊的調理,事後我都會感謝師父的提撥,可是當下必須剝一層皮,所謂脫胎換骨是大丈夫的行止。說來慚愧,當時卡在業我,想法較偏,總會錯過第一義諦,「箭後再發弓」已慢了一步;所幸師父慈悲一再給我機會,事後可以亡羊補牢。他的教化是「你衝過了頭」,他幫你磨掉銳氣;「不足的」,他會鼓勵你、幫你增補。我一向缺乏自信,也沒有什麼社會經驗,對人性的瞭解也不夠,說明了就是道的資糧、修養都不足,常不瞭解師父在說什麼。凡夫如我,行為的表現也常在世俗的分別、計較中打轉,在情緒的分別下,壓根兒看不到自己的面目。
時間回溯到二十多年前……在修行道上,一路走來,可說是跌跌宕宕的,會導致如此,其實離不開自己心性不定的原因上,當然每一個階段的過程,都如昨日種種,雖早已灰飛煙滅不復記憶,但有一段刻骨銘心,峰迴路轉的心路歷程,深深印烙在我的識田中,如今仍然蕩氣迴腸的在我生命中回味縈繞著,這一抹滅不掉的人生歷練,就要從隨侍老和尚左右說起,隨侍在尊長的身邊,必定要有,爲他處理雜務並且隨記的本能,師父是位傳道、授業、解釋疑惑的行者,他心意、言行、舉動,當一個隨侍也必然要有細心洞察與博聞強記的能力,才能將他想傳達的話,一字不漏且不失原義地給記下來,更要具有善於言語表達溝通的條件。總而言之,就是要具備上情下傳及下情上達的高度協調能力。
老實講,以當時的我,知識經驗嚴重不足,加上各項工作能力條件及學識程度不夠,確實誠惶誠恐,縱使非常小心謹慎唯恐自己詞不達意,令上情下達錯誤,將下情上報不周,仍然不盡圓滿,加上對師父的敬畏更是戰戰兢兢,他那不怒而威,莊嚴肅穆的表情,常常讓我不寒而慄,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我的形容一點也不驕柔做作誇大,真的讓我恐懼到了極點。由於常處在緊張的狀態中,因此什麼都做不好,明明他是為大家所景仰,人人時時渴望相見的慈悲長者,奈何我確如臨大敵般地戒慎恐懼,更是讓我不由得就有一種自慚形穢的罪惡感,他就像照妖鏡般,能看透我的五臟六腑哪裡有問題毛病,而我就像沉痾已久的病人不敢面對病情,也沒有勇氣治療,當時的我選擇了逃避。
我實在不堪勝任這份神聖的任務,更是無福侍奉尊長,真是所謂的高處不勝寒,由於如此毅然決然,提出勇氣婉辭了這份人人稱羡的職務。其實這已經違背了我來此地的初衷,在家時,日日祈求佛菩薩,能讓我尋得一位良師,能知我、懂我,又能幫我淨化掉識田中業習、能引導我走向成就道路的一位大善知識。熟知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當下不把握就會稍縱即逝因緣,已出現在我眼前了,膽小如鼠的我,依然寧可顧及面子而放棄修養。
所以,過了不久就被調去做資源回收,雖然侍者一職,是自己心甘情願主動請辭的,但;如此懸殊差距的工作差事,真叫人五味雜陳,隨之而來的那些雜七雜八的人、事、物,及一些蜚短流長的是是非非,勢必也得自行一一面對承受了。
一般都是這麼認定的人自然會想:「侍者的地位比較崇高,妳從高高的執事被派到與垃圾為伍的資源回收,天差之別,肯定是犯了什麼錯才會遭受這樣的際遇,所以妳要懺悔,好好的捫心思過。」
從此便得接受別人異樣的眼光,信心已經是嚴重不足了,這般話語聽得更使得消失的無影無蹤。你說是磨練也罷,說是師父給機會洗滌罪業也罷!」
活生生,血淋淋的如實對現,在不得不的情況下還是得接受,而且不離原地原貌的緣境範疇,侍者與資源回收這兩個執事,都是被派任的工作,區區的高雄講堂,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每天都得硬生生跟師兄弟與信徒碰面,此情此景,更讓我看透一些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的現實面,及見解到何謂取相眾生,在分別意識上討生活過日子原來是怎麼回事,真的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這番滋味唯有嘗過的人才能體會各中意涵,就像「鞋子合不合腳,只有穿的人才知道」,別人眼中看到的與你自身的感受很難是完全不一樣的,從這個角度看事物,更讓我意識到了一個問題?我該活出別人眼中的樣子還是追求真實的自己呢?
對!我不該活在別人評論的價值觀上。
這似乎在提醒著我:「從哪裡跌倒,就要學會從哪裡爬起來!修行哪會沒有緣境呢?」改頭換面容易,想脫胎換骨就必須有置於死地而後生的勇氣,還要善於藉著強烈的外緣激盪,才能讓心智內化得更強大,要培養巨大的勇氣力量就得不往外馳才有明心見性的機會。
出家人很少會親身去做環保,都是發動在家居士做,我領著兩三位居士輪流沿著社區作回收,還要宣導不污染自然環境,要愛護地球,珍惜資源,讓資源再利用。從中也更體會此份工作背後所隱藏的無形饒益與價值,心胸因此變得越來越坦然,勇氣與力量也隨之而增長,更不再表相上打轉,「自信的量表」也在如實的履踐中日益增長,心想:「做資源又怎樣?難道就矮人一截?當侍者或者坐在辦公室,佛性就有多一點點嗎?整理又髒又臭的回收物,佛性就會少一些嗎?」
領悟佛性的顯現與領什麼執事又有何干,自己不修行,處在師父的身邊就能沾他的光?師父的成就是師父的,自己的必須靠自修,一步一腳印,學佛要成就仰賴不得。
我從最初的無明“抱怨”、“埋怨”到“不怨”,從計較別人每天在室內辦公有冷氣吹,而自己卻日日在外頭日曬、雨淋!直到偶然的一個念頭乍閃:「自性本體,於性而言非垢淨,於相而言無塵染,真如法性本來純淨無雜,不因工作而分貴賤!不因職位而有高低!真如自性湛然清淨,常住本位!所以我不必在每個執事中計較執著,而是要於中找到真正的自己跟其價值與意義。」
誠如《金剛經》裡佛說的:是法平等無有高下。
《佛地經論》:「如是真如即是佛地平等法性。」如果還有你高、我低這也是於“相”上起分別了,表示在學佛的路上還是迷惑,不了佛法大意為何?
見山不是山 見水不是水
你們一定好奇,我到底花了多少時間才找到這份工作的價值?後來為什麼能甘於每天曬得黑黑的,而且把灰頭土臉做為我的日常,與之相伴為伍,雖然於一個女眾而言,這份工作確實有些吃重,且於相上而言實為不堪,整天髒兮兮,甚為疲累,但;似乎於中慢慢有嗅出一些端倪,我來自很單純的家庭背景,加上涉世不深就來到這個大團體,心想:師父是不是要我在這個緣境中多觀照自己的起心動念、多認識「人性」的顯露,、多去瞭解「炎涼的世態」?
佛說一切法只為一切心,若無一切心何需一切法;經典中的佛法道理無非就是針對人的「心」如何調整而立說的,才會談到「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每個人與生俱來識田中覆藏著這麼多的貪瞋癡疑慢,都因有一個「我」而產生無明煩惱──五蘊即我,師父肯定是想讓我透過一些緣境,看清楚這些是怎樣染著的?人往往逢順境則喜,遇逆境則憂,常常受到外在的五欲八風而有所動搖,往往作不了主,於緣境中因此而生起憎愛分別之心,才會煩惱不息。
《大寶積經》:「不為八風動,則不生憎愛。」又云:「智者於苦樂,不動如虛空。」當下的我,做不到如虛空般的常住不動,面對緣境之風?盡是在無明、計較中強起分別心。
緣境來時,毫無招架的能力,又如何學佛作祖?就像四祖道信說的:「境緣無好醜,好醜起於心,心若不強名,妄情既不起,宗門說:從「見山是山」到「見山不是山」,乃至最後的「見山又是山」。
修行最難的是,道理懂了,不一定做得到,縱使有大悟不斷小悟不絕,也未必人人一腳便踏到底,如同開車一樣,明知道目標在哪?也無法一腳從業的此岸,登到道彼岸。如禪宗古德說:「一箭破三關,猶有箭後路。」
見道是修道的開始,這是修行的起步而已。後路還有一大堆無法預知的人與事問題等著我去面對呢?修行要達到身口意清淨,談都不易了,何況做到!
在「見山不是山」的時候,誠如老和尚在《禪的轉句》中說的,如何離欲斷眾惑,明了心念所到之處,是物奴或物主,就要看自己怎麼生緣度日了,終究我不能當自己是個植物人,好比古德常說:「逃境安心,無有是處。」逃離眼前境界再去找一個安靜的地方來靜心、就能安心?這不是根本解決之道!只有在絕處才有逢生的機會?這是我跟老和尚在三單位十二樓電梯門口碰面時的情境,我緊張到無處逃閃的時候,他落下的一句話,你走投無路了吧!當場雖然傻眼愣在哪裡不知如何是好,事後回想,既然前方已無路可走,何何妨來個就地尋根,刨根就刨到底吧!倒也可以藉機一探究竟啊﹗
人嗎?到最後還是得學會,看淡得失,才有辦法於『穿林打葉聲中,還能吟嘯且徐行』。
當自己學會把『我』放下的時候,竟然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注入心田,這心一橫,無形中卻抖落一身的不自在,洽如「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自在感,這何嘗不也是另一條生路呢?放眼天下,如何像老和尚說的:任運隨緣,淡化自我,回到本來「見山還是山」哩!
但願;我能將此真心任遍知,於起心動念處下工夫,在道上紮基礎,於順境不生貪著,於逆境不落瞋恚,雖眼前做不到,最起碼立志朝此方向,時時以覺照之心念念清明,這是對自我的期許。
有了這樣的心地發現之後,於志工們選擇性的發心,也就視為正常,不平衡的心因此也釋懷多了,順其自然吧!此舉本是天經地易,這種特殊的工作,確實是…,當然也有少數不畏辛苦前來協助者,譬如:白天頂著大太陽,曬得頭暈目眩曬得乾巴巴,黑嚕嚕的,尤其在夏天一身汗酸味、叫人靠近不靠近都尷尬的為難,一旦勞動過頭輕則口渴、食欲不振、重則頭痛、發暈、多汗、疲乏,有幾人能放下身段做這些,既不光鮮、又不亮眼的默行者。
當一切都在隨緣中進行時,巧緣生變化了,在一個無心插柳、柳成蔭的機緣下,記者來採訪,我本就是一個畏生卻於露面者,來訪時絕不會是由我來應對,事後師父卻來找我談話,言下之意,表示這個發言不理想:「若○啊!妳做這份工作,只不過是身為一個出家人該做的,對社會盡點心誠然是一種基本回饋,怎麼會講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怎麼嚴肅的話語哩!
其實受訪者另有其人,師父會不知道?卻還刻意找我談話。然後他又說「:「若○!做這份工作背後的價值才是無可限量。」
那時的我腦裡又開始嘀嘀咕咕了,心想:「師父您怎麼會在這個節骨眼跟我講這個?」
每逢我的心態好不容易調適了,但求無過,不求有功,心中沒有不平了。
此舉何意哩,似乎在傳達一些什麼?
當時心裡頭,確實有竊竊自喜的意識流在,可是;我啊!只能偷偷埋在心裡,不再像以前毫無顧忌的喜怒形於色,唯恐他又要來個什麼絕招了,不過也由衷感謝嘉許啦!最起碼留給了我一線生機,自證之外,總得要有尊師的印證啊,才不會落入自我意識中。」既然從中體會了工作的無價,也真心領受了這份難得的執事,心裡倒是踏實自在多了。不像剛領這份工作時,中午回寺院時,心中怨到根本不想上去齋堂和師父們一起用餐。師父往東我就往西,他在樓上我就在樓下,以前渴望天天碰面,當時打從心裡抗拒排斥,一點都不希望碰到面。聽到他的聲音就趕快落跑,可是他常會製造不期而遇的機會,甚至背後故意叫人傳達他的關心,常念著說:「那個若○怎麼都沒來吃飯啊?」
師父知道那些人會把訊息帶給我,可是我的情緒一直非常的高漲:「少來了!給人一把掌,再塞一顆糖給人吃!誰稀罕那顆糖啊我才不吃哩!吃多了會蛀牙」總想著:「您既然討厭我,我就不要出現在您面前吧!也不想看您的書,您還是把精力放在可塑性高的愛徒身上吧!你們快要看不下去了對吧!暗地裡肯定偷罵起來了!簡直是病入膏肓無可救藥了!」慚愧啊!你們想得沒錯,多沒有道心與修養的一個人啊,真是俗不可耐,脾氣更是彆扭,任性到不行。
回想起來師父的包容與耐性真的是讓我羞愧到無地自容。可是有趣的事來了!
師父當時正在高雄澄清湖的曼殊精舍製作《佛說四十二章經》的錄影,弟子都會分梯次去聆聽,我假借做資源回收沒空去聽為由。硬是不去聽,但奇怪的是,又極為渴望法的滋潤,有一次問一位師兄弟:「妳們去聽《佛說四十二章經》,聽得怎麼樣?可否講一段來分享啊?」她直接回答我:「妳自己不願意去聽為何又要問我?何況師父一堂課講那麼多,我哪知道要講哪一句?」我一再「拜托、拜托啦!妳就把印象最深的那一句講給我聽吧!」結果那位師兄,看到我真心的渴求就講了一段予我分享,哇!這簡直是神來一筆,她什麼不好講,卻選了這麼一句鏗鏘有力;如電閃雷鳴般的珠璣字語雷鳴貫耳、一股强而有勁的力量,瞬時猶如沙漠中的一掬清泉,滋潤了荒漠以久的心田,乍現的靈光讓人如醍醐灌頂般,恍然大悟,茅塞頓開」好經典哦,正中下懷!她轉述師父的話說:「一個人只要清楚自己做什麼事比較重要,如果還期待人家來讚嘆你,肯定你,認同你才要做,那表示自己根本沒什麼修養!」
如此震撼激勵的話深深的打動了我,我想:「對喔!我修行又不是為你而修,做事也不是為了要做給誰看,哪還需要人家來讚歎、肯定呢?如果為誰而修,那不是每天都巴望著誰來看?難道沒人看到就不用修行了嗎?
就好比抱著初衷來修行的目地,絕不是為了爭取一個漂亮的職位頭銜才來、才做的,修行肯定就是為自己而來,當然就做自己該做的,不會因為沒有這個頭銜就不做了。」
想通了這個道理之後,那個原本剛強難調難伏的我,經過一番苦戰,強敵終於打敗了我方,自動棄械投降,放下了包裝的武器,表示伏首認罪了。解甲歸山後,誰也不用激將法,就可以輕易的讓我主動上去吃飯了!沉重的身心整個人也變得輕安自在多了,解下面具的我,於是乎提出勇氣的走進齋堂與大家共進午餐,我知道一會什麼揶揄、嘲諷、調侃、挖苦的話,一定會如雨後春筍一樣一支一支的蹦出來,誰在乎!沒想到大家的眼睛瞄得可快,依戒臘我該在很前頭坐,但我沒有,仍然還是有點卻步羞澀靜悄悄的坐在最後面,最妙的是師父平常用完齋都固定從東邊離開,那天他比誰都吃得很快,一個不響的從我坐的西邊走過來,定格在我面前,我抬起頭來,兩人眼睛四目剛好對焦,他對我笑了一下,我也會心一笑,轉身走時丟了一句話給我:「在我們千佛山沒有愛的教育,妳做得再好,我也不會給一個『好』字,如果還要我說一個『好』字,那表示我看不起妳!」又是像一顆震撼的手榴彈一樣,震開心中惆悵己久的無明,霎時雲開霧散,曙光再度露臉了,又來了:「早說嘛!我也不用發難這麼久?」啊不就還好我沒有落跑,否則不就虧大了。
誠如老人家說的,跑哪去,任我有像孫悟空般的七十二變本事,還是逃不出如來手掌啊!
當我調適過來時,自信心油然而生,對家風有更深層的體會,裡面有「無所住心」的諦義───「不管別人對不對,自己一定要對,做對了是應該的,做錯了趕緊懺悔,做對的本來就是本身事,應該的,有什麼好說的。」
所以我說是,峰迴路轉嗎?後來師父又把我調回侍者這個執事了,算算我環保一共做了一年九個月,整個人做得乾巴巴、髒兮兮的,又再度回到辦公室的心情已不同以往了,如今真正體會一個心性莊嚴的人不是來自光鮮亮麗的身份與環境,而是於身、於口、於意,能達到一份清淨的修養,這才能稱得上莊嚴。
師父念我數次:怎麼都不看他的書?我怎麼不想哩!一來我覺得那時沒有道的體驗,所以有很多都看不懂,慢慢的累積了些許經歷後,再來看師父的書確實是別有一番溫故知新的不同法味,二來總覺得還是食而不化甚深難懂,雖能更確定「解行須並重」,佛法要靠不斷薰習才能啟發心知,以往總覺得修行那需要懂這麼多道理啊,一句彌陀聖號,抱定目標,就可行遍天下,直達通往極樂安邦的清淨處了,話是沒錯啊!可現前過不去的坎誰來幫你跨過,逢山路不通時誰來為你開路,遇水無船度時,誰來幫你搭橋,總不能抱個佛號,就可打通所有通路吧!
再說也有很多眾生跟彌陀佛也不相應,況且眼前尚有太多苦難的眾生還深陷迷惑中,無法自拔,還是老話題,由於識田中道的資糧還是不夠,不夠,加上自己真的不管是知識也好、經驗也好,在在都遠遠不及,我又再度為未能及時幫忙眾生解困、未能及時授業解開眾生心中煩惱而困惑了,其實我不是一個不自量力的人,我反而有自知之明,我自己的不足終究是要面對的,師父會讓我再度回來隨侍,我似乎可嗅出一絲的馬跡,他無非是要我自行察覺,走在不管是自覺或覺他的道路上,不能以得少為足,畢竟眾生業的現象有千差萬別,種種不可思議的狀態都有,所以在眾多甚深佛法中,也各有巧妙不同,老和尚說知識經驗包含有世間的,也有佛法的、佛教的,以及各類宗教的,總稱為知識經驗,也可以說知識經驗的層面越多越不同,慧是依於智而顯現的,有多少智就能表現多少慧;簡單的說,就是知識經驗越多越豐富,慧的表現就越完全,越好越圓滿,我的資糧嚴重不足,所以心裡糾葛打量盤算,要繼續求學,老人家有他心通似的,還來不及,向師父請辭侍者這份執事時,埋藏的導火線又再度引爆了,那時正巧受一位信徒之託,他想透過我跟師父約見,我就向師父說明來意:「師父!某某人請問您什麼時候有空,他想請教一些問題,可否安排一個空檔時間?」師父原本親切和藹的神情,剛剛還跟某位出家眾正談的有說有笑,說時遲、那時快,轉個頭就變臉了,眼神非常犀利的看著我,而且停頓,沉默了一會,接著大聲的說:「妳沒看到我正在跟別人講話嗎?」冷不妨的一句愚忠,我又怔住了﹗
此情此景永生難忘,犀利的言詞不堪入耳,真令人招架不住,難堪的場面不說,在眾目睽睽的大庭廣眾之下,在場的人每個目光都集中在我一個人身上,穿透的眼神,像似要把我給吞噬了一般,我整個身上的血液都充上頭部、臉上、耳朵開始發紅發脹,面紅耳赤羞愧的叫我無地自容。
我總以為自己,對師父的教化,已經能夠百分百絕對的信賴與無條件的服從了,對於無情的棒喝已能擔負住了,看來不管是降、折、攝、引之機鋒對我而言,任何的磨練與訓練我還是沒條件招架得了,五蘊還是容易陷入世俗的感情用事中,五味雜陳的滋味不好受,識田中的道力還是抵擋不住業的無明顯現,「不同對待」的想法,加上莫名的情緒,又再一次被自信不足給完全摧毀了,難怪六祖能大師在《金剛經》口訣中說,縱使佛性如金剛般堅固,可以無堅不摧,但是;一旦遇上了,煩惱般的羚羊角,常存的佛性仍然會被無明的煩惱給障蔽住了,唉 ...
其實師父是想幫我掀開無始以來的業習,讓我得以攬鏡自照,看看五蘊的覆蔭有什麼?他曾說:一桶濁水想快點沉澱清淨,最好的辦法就是用一根棒子不斷的攪動它,裡面的雜質很快就會集中在一處,水跟雜物就會迅速的分離了。他想讓我早點看到自己。人往往沒有緣境時都覺得自己很行、很有辦法,心絕不會被外在的事物所影響,緣境一來,即刻就能掂出自己幾斤幾兩。
那時的我毫無修養可言,完全體取不了何謂「菩提」不在相上打轉,總之道力不足,緣境一來業習直接就蹦出來了,佛法中也強調信的重要,所謂「信為道源功德母,長養一切諸善根」。有了信心,就能產生力量,就能夠以歡喜心承擔任何事情,要深信將此身心完全奉獻,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由此可知,一個人的五毒疑慢有多難調,因為懷疑導致信心不足,才會有:「師父您大小眼,您比較看重那位高學歷的,而我的程度不高,所以你有差別對待那也是必然!」我就這麼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以凡夫的目光要來衡量菩薩的心量,看多麼愚癡啊,當然今日總總也是事後諸葛的後話了!
當時就痛定思痛,激發燃起我想再讀書的決心,於是乎就即刻跟師父提出辭呈,表明侍者的工作我做不來,我想再去讀書進修。沒想到師父笑著對我說:「若○啊!妳現在才想到再去讀書啊?」當下我非常驚訝!心想:「您早說嘛!」緣於師父的教育是著重「自發性」,他不喜歡被動。有事他不直接跟你講,完全取之於你個人的意願,當時他又強調的說:「若○!好!妳要去讀書,那就好好的讀、狠狠的讀!」老和尚在《禪林寱語》中有這麼一段話:陳古成千之諸般公案,以及折、攝、降、伏之機鋒,不過是河岸搭橋,岔路指碑而已,歸究功成,尚待自己如法行履,唯有親領風霜雨雪,跋涉險山惡水,所謂得「出一身汗」,「脫一層皮」,身心捐棄,甚至敲骨獻髓,於八風之中筋疲力竭,才能體察出「五蘊四大」畢竟「我」藏何處?!到那時,行路不知行路,衣食不識衣食,驀地暴起一聲春雷!哎呀呀!消息!消息!什麼消息?原來舅舅是外婆的兒子!
始料未及,一口氣三年完成大學,想再繼續研究所時,教授也看好我,願意做我的指導,師父卻要我回去,說:「不用了!可以了!夠了!」我想:「不是要我好好的讀、狠狠的讀嗎?怎麼這會又變了?」我真的是一個乖乖牌,您叫我不要讀一定有您的用意,就收拾行李回家吧!其實在學校也發現世學跟佛法的差異,千佛山也辦過「佛教經典的義理與傳布研討會」,佛學義理的研究與佛法的實修實證不同,所謂「說得一丈不如行得一尺」。師父這麼說,我當然就該歸隊,卻沒料到回去後,緣境的考驗還是如家常便飯。直嘆法身慧命得以因此而茁壯?能否「一番寒徹骨」而生起「自信」、「淡定」與「安然」,遇到狀況可以不疾不徐,心不氣結?。
脫胎換骨何其容易 記取蓮藕的精神
蓮藕的精神是什麼?那段「見山不是山」的轉身,一路走來確實也增長不少智識,看的層面廣了,也比較有點深度了。
講到自信的心光,有一則公案:.....到了夜晚,龍潭禪師說:「夜深了,你怎麼還不回去?」德山便往外走,剛走幾步又回來說:「外面好黑!」龍潭禪師便點起一紙燭燈籠,他剛伸手接,禪師又一口氣把燭火吹滅,德山頓時大悟,立刻向龍潭禪師頂禮,良久不起,龍潭禪師便問道:「你見到什麼了?」德山禪師說:「弟子心光已亮,從此不再疑天下老和尚的舌頭了。」這是我對自己的期許。
點亮內在的心光──師父就是在點撥我,任何執事都須心平氣和去行,而且不要悶著頭一直往前轟,在進行中當知進退,左右觀察,對一件事情承辦過程不要落入計較執著中,當想做人比做事還重要,切記。這個是我的致命傷,也是我的罩門,常忘了自己能,別人不一定行。
也不可因為某個身份而高傲,所謂「有理三扁擔,無理扁擔三」。
他就是要磨掉我的高傲剛愎,我執、法執都得打掉。
好比說:「之前面對無理的磨練都可以接受低頭了,日後面對有理的要求還有什麼不能接受的?」
我回來後,師父安排我在千佛山佛教基金會,當時以此單位為千佛山最高統籌,也藉由此機會成立一個決策小組,而我是召集人,剛巧師父回祖國省親謁祖這段期間,也就是2008年5月12這天,四川汶川發生了大地震,千佛山為響應支援四川抗震救災,全台各道場也齊聲發動,接受十方信眾的賑災捐款,甚至也在高雄福山公園舉辦一場賑災捐贈及消災普度法會。師父於當天即時趕回來了,原本想說,先跟師父做一個口頭上簡單的報告,哪知等我要去見師父時,他卻說:「決策者什麼都跟我說了。」接著他又說:「決策者說你們執行的人都不聽他的!」真是鋪天蓋地,好一道巨浪猛打過來!又是一句話,否定了所有人的努力與付出,每每的信心與衝勁都被打的像落水狗一樣,手腳發軟連氣都喘不過來。
誠如師父說的:什麼是單純?不是沒有歷練就是單純,而是有染污的機會你不染污;有機會犯而不犯,經過許多過程,還能保持一個純粹的心才叫單純,絢爛歸於平淡、平凡也要有功夫!他硬是要打得你手腳發軟,操得你「出一身汗」,「脫一層皮」,心身捐棄,甚至敲骨獻髓,於八風之中筋疲力竭,體察出「五蘊四大」畢竟「我」藏何處?!
決定了,不再捲入這似是而非的漩渦中了,又請辭了這份最高統籌的工作,據聞師父在後頭說:「那個若○受委屈了!」我突然心裡一怔,「哇!我是不是又跳入師父的陷阱了?
啊!不是清楚自己做什麼就好了嘛,怎麼又忘記尊師之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就是佛法為什麼要講「有」、「無」、「非」、「空」,一層層的提昇與突破──有時相同的煩惱能化解,有時沒有辦法化解,「非」是不同於原有,或者是「不一定」。感覺業習隨時可以乾涸,時刻又可以復生,省察師父丟給我的那些話,其實他不希望我好大喜功,鋒芒畢露;他要我學會謙虛,包容、共識,不要一下子就把自己抬得太高。
做對了是應該的,心無所住,不需師父來肯定,我執與法執一齊雙破。
他曾說:「如果你做錯了,人家說你,你還會心甘情願。可是做對了被說,你還能樂於接受,那才叫修養!」分明是再度闡釋「千佛山的家風」,這麼有內涵的家風,依之而行定能成就道業。可是我一次次的洗滌都沒通過他的檢測與考驗,明明知道「無相布施」為大,連心意識中的相都要捨,可是「自我」總會強冒出頭來,這個我仍然還是在有為法中轉著轉著,這些根本無法與道相,又當如何了生至脫死?
我想領悟禪的「話頭」、「機鋒」、「轉語」
當師父說:「那個若○受委屈了!」還有委屈兩個字就表示自己沒修養,還有一個強烈的「我」在出頭。這讓我想到師父在他的著作「雲水悠悠」與「禪行者之歌」中說的,他去尋訪善知識時,在深山遇到二位頭陀絕老───「七十擔柴的考驗」,那種考驗才凜烈、嚴峻呢!懵懂的我一直沒能領悟禪的「話頭」、「機鋒」、「轉語」,也因為師父的每一記棒喝,我回應的都是俗情雜慮,所以沒法進入禪的世界。
我告訴自己:「難道你就不能靜靜的做嗎?做完就放下,當作沒有這回事嗎?就一定刻意的要去強調些什麼!」師父每次觀察到『我』又冒出來了,就先給一個殺手鐧,盯著你要看腳下!不要自鳴得意,當心又多了一個造作、污染。切記《金剛經》講的四相:「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呼應師父常講的:「任運隨緣,淡化自我。」
我辭了佛教基金會一職後,又被派到分院道場去藉事練心,負責道場的經營與管理。說起緣境依然考驗不斷,當我接手某道場,前負責人在任內中尚未把師父所交代的任務完成,強調是師長咐囑務必一一繼續完成。一時面對陌生的環境,心情有些惴惴不安,居於求好心切就打電話請教師父,結果他說:「只要有錢,妳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我還真不是滋味,他人負責接手時,您都會一再叮嚀,給些建議與方向,輪到我時,為什麼全得自己摸索?完全是「放牛吃草」,連個殘餘剩飯都不給我,就像是一個被放逐到邊疆野地的流浪者連關照都是多餘。旁人卻說:「師父這麼信任妳,妳怎麼還不開心?」瞧!改變自我多不簡單,我的習氣又來了,看似已澆熄的火卻又於死灰中不小心再度復燃,如同業消道長、道消業長一樣,經歷一場又一場,驚奇的拔河競賽,一點都不覺有趣味。
師父老了
就這樣歲歲年年,在各分院做住持、當家歷練,一直到師父圓寂了,頓無所依,悲痛之餘也想到:老人家生前這麼磨練、教育我們,就是要我們將來能獨當一面,發揮所學,完成屬於個人的任務與階段,把他所教的發揚光大,怎可裹足不前?所以這次「休休庵遺蹟巡禮」,走在山上小徑時,突然憶起一個夢,夢裡看到一座山,興起「看山又是山」的再參.....
夢中我與師父步行山徑,師父穿著一襲紫色海青,悠遊自在的行走著,有趣的是師父一個小步,我卻必須大步的追著,無怪乎他要說,修行是不等人的,只能大步的往前走,我跟師父還在一邊走,一邊輕鬆講話的同時。突然吹起大風來,頗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霎時黑色的烏雲籠罩在我兩頭頂上,驟然間下起豆大的雨,我的意念中毫無暇想的,立刻趕回我們住的寺院拿雨具,好幫師父遮風避雨。等我拿到雨具時,猛然回頭,師父已經回到了住所,如座高聳雲間的山峰,早已氣定神閒的佇立在我面前了,他何勞你掛心?一時之間感慨溢湧──我們都認為自己好像在為道場、為師父做些什麼,其實到底是誰幫誰啊?
記得一次師父又安排我接手某執事,他老總會說:「若○啊!我老了!妳能不能幫幫師父?」每逢聽到老人家這種慈中帶悲的勉勵與期許,總會感嘆自己的無能,唯恐自己於運行中不能依教如法的走在道的路上,通常我只要聽到他說要我們幫忙,我會立馬婉轉不讓他說完即刻答應,慚愧啊!我等何德何能啊!怎能讓老人家為了幫我們,還得讓他低聲下氣的委婉要求,說到底是誰幫誰啊?會推辭都只因顧及渺小如我又能做多少?擔當多少?又何以能勝任,因為他常說:我們能給人家什麼,至使不得不誠惶誠恐,小心翼翼的任運?
一路走來感謝師父的提點
一路走來,要不是師父耳提面命的叮嚀點醒,幫助我們成長,不知已流落何方了,然而我們總不識“法”在哪裡?真的是雲深不知處?在他刻意的協助下,還要拿翹,還要去排斥,任性的抗拒到底,真的是得了便宜又要賣乖,還要嬌柔做作的嚷嚷說:「磨練好苦哦!我非要長大嗎?不長大不行嗎?」
師父一向是鐵錚錚、活生生、血淋淋的要我們去面對,當你心裡叫「難」時,回頭一想,這不就是一種責任嗎?弘法利生畢竟不只是師父一個人的事,他有他「丟不掉的袈裟」與責任,我們也得要勇猛發起自覺的心,才不辜負老人家的期許。
早期我念佛,他也不要我念佛,示意不妨依著他行,也會成就,當然端看自己精進程度與發心為何。他教我們不要只做個自了漢!不要得少為足,可是我們覺得自度都困難了,還談什麼度他?修行過程中,他也知道我們的根器,有時會讓我們隨緣,喘一口氣,能做多少就多少。師父善於運用權巧方便,讓對方接受或化解迷情,即便如此於中也能體會,可是要受師父的培養與磨練還是很苦!於我而言,必須常處在天人交戰之中,栖栖惶惶,根本沒那程度,他硬是要把你往前推。我都說我沒辦法勝任,他卻說:「你們要趁我還在的時候趕快學啊!不懂的都可以問我。」
對了!師父還說我的個性很倔強,軟硬不吃,要改!因為是非、黑白太分明等於還是在相對中打轉;說明自己沒突破,不能提昇到善見、善現?他教我要「理直氣和」。人家的所行,縱使看在眼裡還得學會接受,畢竟這是人的世界,本來就有人的問題。師父讓我看到自己,原來我也是個「五毒」攻心的人,自己的缺點都這麼多,所以別人這樣也是正常的。當察覺發現自己也尚存這麼多缺點時,就不難接受別人自然也如此,傻不隆咚的我,奉師慈示還有怨言:「你都不怕我受傷哦,逼得我走頭無路...」後來發現:「我是個學佛的人,有師父、有道理,有方法,都還覺得這麼苦,那些眾生呢怎麼辦?」這才長養了一絲絲的慈悲心,只因心裡常記恩師的提撥:「弘法為家務,利生為事業」,而修行這事「說易亦易,說難又難」,古人有所謂「三十年不離用心,四十年才打成一片」,修行的境界有大有小,有深有淺。無論如何,我這一路走來,種種艱辛最後都化為增上緣,還真感謝師父呢!沒有您!我必定誠如夢中您喝斥我的那樣,「若○,你那意念再不調整,還執迷不悟,如此自甘墮落的話,就自生自滅去吧!所幸師父您不棄不離,慈悲牽引,陪我度過一生中無數的黑潮洶湧期,願師父您早日乘願再來!倒駕慈航,度化群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