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白雲老禪師出處:佛研院園地期數:263期 2011年11-12月合刊
大家看到「死」這個字,會感到害怕?還是認為得解脫了?還是怎麼樣?
大家看到「死」這個字,會感到害怕?還是認為得解脫了?還是怎麼樣?對於學佛者而言,「死」,是另一期生命的開始,既不是結束,更不是解脫,當然就沒有什麼好恐懼的。
為什麼說「死」是另一期生命的開始?我們知道,人是帶著業來到這世界,因為色塵緣境的不同,每個人所處的環境、所引發的當然也就不同;如果以一個學佛人來說,面對生命,過去怎麼樣?未來怎……?這都不是學佛者該去擔心或計畫的,而是每一個現在該如何!要知道,現在會成為過去,未來會成為現在,如果不把握現在,可以說,你所有的過去──就是看你生命過程中的所作所為,如果隨業打轉過日子,那麼永遠是在造業。如果還知道把握每一個現在,所謂「把握」指什麼?──珍惜有限的生命,使生命能發揮價值,這價值不論是為自己、為家人、為社會以及眾生,做了多少?付出了多少?如果每一天、每一個時刻,你身、口、意都把握著「我應該做些什麼?我應該付出些什麼……?」那價值就不同了!以一個學佛人來說,就是在「修行辦道」。能珍惜生命、發揮生命的價值,不僅自己可以得到利益,別人也能得到利益,肯定的說,那就是修行辦道。至於當死亡顯現的時刻,就可以自由自在,沒什麼好擔心、也沒什麼好害怕的。
剛剛說:「死,不是解脫。」很多人把死當成解脫,以佛法來說這是錯誤的看法。「解脫」,並非指生命結束,而是在生命的過程中,遇著任何的障礙、任何的人與事,甚至明明知道而不能化解,在學佛的環境中,就是想辦法如何去化解這些障礙,怎麼讓人與事做得圓圓滿滿;遇著任何一個問題,化解了,就是解脫,千萬不要把解脫當成死。舉個例子:人犯了罪,被判刑關在監獄裡,此時就是被綁住了,如果刑期服滿了,可以離開監獄,就是解脫;再縮小一些:肚子餓了,去吃飯,吃了、飽了,於餓而言就是解脫;說的更簡單一點:口渴了,能夠找到止渴的東西,解除渴,就是解脫;所以千萬不要把解脫當成是死。
佛教界很多人誤解經典上的名詞,認為解脫是死、涅槃也是死?其實,「死」是一個生命的開始到結束,最後那時刻謂之「死」,可是別忘了,從來到這世界開始到生命結束之前,這漫長的時間我們做了些什麼?所以有時看一些禪宗公案,或一些佛教的經典,常常會談到要如何去面對生命?「面對生命」,不是一天到晚將生命抓在手上,唯恐消失,不是這種意思!死,顯現在一剎那;生,是好幾十年,甚至百年,一個學佛者,如果不把握那幾十年,用於去改變自己、去清淨業、去尋找道、去修養心性,那等於是慢性自殺!有太多人,甚至是出家的,幾乎都是在慢性自殺,說得更簡單一點:「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不去發揮生命價值,就是慢性自殺」!常常有些人埋怨:「我這一生也沒做壞事,為什麼我過得那麼不好?那麼不順?」那就是,不知道自己是帶著業來到這世間,無始以來你所做的業都跟著你,你到哪裡它跟到哪裡,不是有句話叫「如影隨形」嗎?就像人的影子,遇著任何的緣境就會顯現,假設影子是業的話,業會發出來,就必須有許多的色塵緣境來誘發,誘發後就會產生所謂的「因果」問題,過去做了什麼因?遇著緣境發出來的就是什麼果!我們知道,過去到現在是如此,同樣,你現在正在做什麼?那你未來就能得到什麼!如果你現在還是不斷地造業,持續增加業因,當然將來還是要承受業的果報!所以經典上有句話說:「不要隨業再造業」!
業,有好的有壞的,好的業承受好的果,壞的業承受壞的果,可是不懂佛法的人在承受好的業而產生好的果的時刻,認為理所當然,如果承受的是不好的業、不好的果,則是怨天尤人。為什麼我要說若「不修行辦道、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就是在慢性自殺」?從這可聯想剛剛說的因果關係!尤其要知道,能成為佛弟子已經很不容易了,如果還有機會聽聞佛法,可以修行辦道的話,真的要好好的珍惜,那你的日子,遇障礙可以排除,不好的果顯現時不會受不了,好的果顯現時也不會得意忘形;尤其要知道,過去已造的業因,現在沒有選擇的權利;不能說「過去做的惡業、現在要承受」,你說「我不要,我要好的。」你沒有選擇的權利!為什麼?「自己做,自己受!」即使釋迦牟尼佛也不能代替你受。
過去在大陸有很多學佛人,會在床頭上貼個「死」字來警惕自己不要懈怠、放逸,時時刻刻要珍惜生命,使生命能發揮價值;這些道理大家都會,不只是理解,也會講給別人聽,問題是自己能不能把握?能不能做得到?可能大家會想:「怎麼把握」?剛才我已提示過,「好的業因承受好的果報,很歡喜;不好的業因承受不好的果報時,受不了」,這種「受不了」的時刻,即是修行辦道的時刻!過去很多高僧大德,常常會做些讓人不能體會的事,當日子過得很愜意時,他會跟自己過不去,譬如說:衣食住行不愁,穿得很好、吃得很不錯、住的也很舒適,當然以現在這種時代,行、我曾經講過一句話:「如果上廁所能夠騎腳踏車,都不願意走路」,就是耽於這些比較優厚的衣食住行。以前很多修行者,面對這種情況,會跟自己過不去,若是身體還不錯,天天飲食營養充足,這位行者,他可能只吃一碗飯,什麼都不吃。過去在大陸,我可以告訴各位,我來台灣前,同樣顏色、布料的整套衣服,從來沒有穿過;一條褲子、一件褂子,最少也是兩三種顏色,為什麼?因為過去在叢林裡,人家供養的布料,不一定夠每個人都能做一件衣服、或一條褲子,這些布料常住會分給你,能分一尺、兩尺,就給你一尺、兩尺,等到另外有機會有人家又供養布,再分個幾尺,這麼累積拼湊起來就能做條褲子,或做件衣服,所以通常衣服不是同一種顏色,也不是同一塊料子的布,可是在戲劇上看到一些怪現象,譬如說:道濟,好像滿身都是補丁?滿身都是補丁的衣服,不是普通人都有機會穿,也不是普通人都會擁有,為什麼?那是在行腳的時刻,人家給一塊布、把它連接起來,給一塊布連接起來,連接到能做一個袖子、或者能做一片前面的、或者後面的、做個領子做個什麼……,是這麼一小塊一小塊拼起來,而且是自己用針線縫起來的,所以那衣服叫「百補衲」,就是像一個補丁、一個補丁一樣的。我在台灣看到有些,就把很多的布料,剪成一塊一塊、有長的有方的,故意拼起來做件衣服,表示他是苦行的出家人,其實那衣服不是這麼來的!比如一件羅漢褂,可能要經過一百個家庭,甚至一百多個家庭,或是在垃圾堆裡,甚至在墳墓堆中撿來的破布拼湊而成。
談住,以常住來講,表面看來,寺院很莊嚴、富麗堂皇,可是寮房很簡單,我們過去住的寮房,有的是用石頭砌的,有的是用磚、有的是用土做的磚,裡面都是大通舖,舖上面的不是木板子,是把竹子剖開打平了一塊一塊舖起來的,在四十幾年、五十年,我睡的床舖還是自己用竹子做的。過去的大叢林,看起來寺院很大,住的寮房可以說絕不是你們可以想像的,我們現在熱一點,不是電風扇就是冷氣,假使熱一點就在那裡喊「好熱」,就起煩惱,為什麼過去大陸上的出家人,若靠近他身上幾乎都會聞到一股“汗臭味”?哪裡像我們現在出點汗就趕快洗澡、換衣服?也沒有什麼出汗的機會,因為現在都是很逍遙自在的日子。談到行,我們過去行腳,帶在身上有兩雙鞋,一雙是草跟碎布、一條一條的布編起來的草鞋,是最好的一雙鞋,還有一雙就是草,裡面連碎布條都沒有的草鞋,平常行腳走路是打赤腳,連那只是草編的草鞋都捨不得穿,這兩雙鞋做什麼用?什麼時候穿?因為到寺院進山門,就要穿草鞋、不可以打赤腳,為什麼?其實並沒有規定,只是如果打赤腳進到大寺院裡,知客師就會跟你頂禮,然後稱一聲:「上座接駕」,如果你不懂得,自以為很了不起:「喔!我是苦行僧,他對我那麼尊敬」……可是後面的戲就夠你唱的了;他會把你請到知客室的客廳,首先問一句:「上座,喝茶沒有?」他不會問你渴不渴、他問你喝茶沒有,那不懂得的人:「我跑那麼多的路,哪裡有茶喝啊?」如果這麼回答的話,我告訴你,另一位照客師就拿香板給知客師,這知客拿香板就會揍你一頓:「原來你是個冒充的禪和子。」所以,都會穿一雙草鞋進去。另外那雙比較漂亮的、裡面編有布條的草鞋做什麼用?那是上殿時穿的,走到殿門口,就把不好的草鞋脫下來換這雙好的,是上殿才捨得穿一下的。當然,現在大陸的環境不同了,他們的生活並不輸給我們,要是我們那個時期,看你走幾步路就知道你受戒多久了,跟你談三句話就知道你有幾斤幾兩。
早期出家的聽我講過,我在彰化大城古嚴寺時,台北有位居士,寄給我他寫的兩本有關禪方面的書,附了一封信說:「希望這兩本書你好好看看,我某月某日會到寺院拜訪你。」那時大約是十月左右,晚上九點多了,都已經安板了,有人在敲門,過去古嚴寺有一個特色,兩片大門,其中一片中間挖了個小門,我常說:「想進古嚴寺先得低頭,不低頭進不去。」我聽到敲門聲就去應門,我問他找誰?「我來找白雲」,我一聽這話就回答他說:「天這麼黑,風這麼大,哪裡來的白雲?」「不是不是,我是來找這裡的住持和尚白雲。」我就把門打開,他說:「你做一個這麼小的門幹什麼?」我說:「廟小來了大菩薩也沒有辦法,廟就這麼大。」他還是聽不懂,我把他引進我住處旁的小客廳,拿了一個茶壺、一個茶杯,倒了杯冷的白開水給他,同時跟他說:「現在已經很晚了,常住都已經休息了,喝杯冷開水好了。」「不要緊不要緊。」他拿了就喝了,我再給他倒一杯他又喝了,我再倒一杯他還是喝了,我再倒「不要,我已經喝夠了」……他寫了兩本禪方面的書喔!…好了、我就問他:「吃飯沒有?」他就支支吾吾,我拿了些餅乾用碟子裝起來給他,我說:「就吃點餅乾吧。」剛才,因為我要給他倒第四杯水時他不要,這時他自己拿茶壺倒水,西哩呼嚕就把餅乾吃完了,因為他晚上沒有吃,我就沒有講什麼,我說:「可以養息了。」他沒有聽懂,我說:「可以睡覺了。」就把他送到房間去。第二天要做早課時他還在睡,早課完了他還在睡,到早齋打雲板了,他還在睡,因為那時古嚴寺沒有男眾、只有我一個,我就去叫他說:「該吃早飯了。」「那麼早啊?」我說:「的確很早。」因為我們早齋是六點二十分,大家已經在吃了,我叫常住給他留了點稀飯、留了點菜,我去忙我的。他就找位比丘尼問:「你們的師父呢?」比丘尼回說:「師父現在在忙。」「那我到哪裡吃飯?」比丘尼就帶他去吃飯,飯吃完了。這時我已回到住的地方,比丘尼就把他帶進來,我說:「吃飽了嗎?」「吃飽了。」我說:「喝足了嗎?」「喝足了。」我說:「吃飽了我還相信,你喝足了我真不相信呢!」他說:「這話怎麼講?」我說:「喝什麼?」他說:「吃飽了、喝足了是句平常話啊?」我說:「你如果喝足了,你喝的什麼?」「喝的是稀飯。」「可是我已經問你吃飽了沒有」……,我就開始給他有點難堪了,因為他昨天晚上來的時候,我怎麼樣引誘他也講不出話來。他就說:「你不要給我打啞謎,有話你就直說。」我說:「我的話是,一個聲音出去它不會拐彎,它就是直的。」這時他才提高警覺、不講話了,最後我就跟他講:「對不起,我們現在寺院還在忙,沒什麼事嘛請回吧!」我在下逐客令,他說:「是沒有什麼事,我先問問你,我寫的兩本書你看了沒有?」我說:「兩本書倒是有,我其實沒有看。」「那麼好的東西你為什麼不看?」我說:「我昨天晚上那麼好的東西你為什麼不接受?」他就很生氣說:「聞名不如見面。」就走了,我送他到邊門的門口,我說:「你並沒有浪費草鞋錢,如果回去好好的靜靜的待上個七天七夜,思考一下昨晚發生的每一件事,每一點點滴滴,你這一輩子夠受用的。」他不以為然就走了。
我講這話大家理解沒有?不是寫了幾本書、不是會講經說法、不是會敲打唱唸就是在修行辦道,而是對心性調理了多少,在佛陀的法裡得到了多少!尤其你強調“禪”,禪是“有機”的呢!可是我在這裡要說句話,大家想想,面對一位禪師講話,自認為對禪很懂得的話,最好小心一點,不但得不到好處,挨了罵自己還不知道,所以修行辦道,不只是說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