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利喜

    假日, 我通常都會晚一點起床, 今天也不例外, 起床吃過早點已經九點多了;我是家裡第二個起床的人, 第一早的阿嬤五六點就起來了, 其他人都還在睡著呢!  

    夏日的九點多, 太陽早就大剌剌地普照大地, 我看著屋外的艷陽, 環視著空靜彷若無人的家裡, 心裡想著阿嬤, 下意識地往樓上爬, 到四樓佛堂找她, 她時常在那裏念經或禮佛, 做一些她的功課。

    阿嬤的拖鞋整齊並排待在門外。 阿嬤果然來佛堂。 我脫下拖鞋, 擱在阿嬤的拖鞋旁邊; 走進佛堂, 合掌跟安詳靜默端坐在佛桌上的觀音菩薩問個訊。

    佛堂裡沒有阿嬤, 我跟菩薩問訊之後, 轉身走出佛堂, 來到阿嬤種滿一地花木的陽台。 阿嬤說這個陽台有五坪大, 阿嬤在那兒種了很多花和小樹，說是種來供佛菩薩的。 阿嬤很用心地照顧那些花木, 她說她照顧花草樹木的心, 和當年照顧我們幾個姊妹的心是一樣的, 那些花木和我們幾個姊妹一樣, 也都長得很好, 我們家的屋頂花園, 經常是滿園春色, 美不勝收, 阿嬤每天用一園子的花供養佛菩薩。

    這會兒, 阿嬤坐在一張矮板凳上, 板凳擱在一棵跟我一樣高的樟樹下, 小樟樹的樹蔭不很濃, 但也幫阿嬤遮住了些豔陽。 阿嬤身旁有一個大花盆, 大花盆的土被挖出了一半在地上, 花盆裡的那棵七里香, 被弄出來躺在地上, 阿嬤對著花盆合掌, 很恭敬的不知道在念甚麼? 走近一看, 阿嬤不但對著花盆合掌, 臉上還有一抹淚痕, 一時弄不懂她在搞甚麼東東? 我蹲在阿嬤身邊觀察, 沒有吵她!

    約莫五分鐘光景, 阿嬤放掌了, 她一邊擦眼淚一邊跟我打招呼, 我問她: 「你在幹嗎 ?」她很傷心的說: 「我很慚愧, 我要懺悔, 幾個月前就發現這棵七里香, 看起來有點精神不振, 卻一直沒有進一步的關心, 剛剛我想幫它換土, 把它挖開, 才發現它的家裡住了好多蟲子, 這麼多蟲子每天這樣咬他, 你想它有多痛苦呀! 我竟然讓它痛苦這麼久!」

    「噢! 」我說: 「現在發覺到也不遲啊? 妳不是在處理了嗎?」

       「可是, 它已經受苦很久了呀! 妳看!」阿嬤指著花盆裡和她挖出來擱在一旁的一堆土說: 「這些土裡面, 有那麼多小蟲子, 可憐的芸芸眾生哪! 我剛剛給牠們做了三皈依, 希望佛菩薩加持牠們, 來世可以生在善道, 不要再做蟲子了。」

    「會啦 ! 」我說: 「有妳這麼慈悲給牠們加持, 牠們肯定可以往生善道。」 

    「我替牠們謝謝妳的祝福! 」阿嬤說: 「妹妹啊!妳的心腸真好, 難怪可以做人, 妳如果出生做蟲子, 就會像牠們這樣, 無手無腳的, 一大群窩在一個花盆裡, 這樣的生活, 苦啊!」

     我看著那些在花盆裡花盆外的泥土裡爬來爬去的蟲子, 感到一陣噁心, 一陣心酸, 哪來的那麼多蟲蟲啊? 就像誰在泥土上面灑下了一把芝麻, 大大小小的芝麻, 在那裏鑽來爬去, 再怎麼努力也鑽不出那個小小的區域。   

    「阿嬤! 妳怎麼可以拿我跟蟲子比?」我說: 「蟲子好可怕! 妳看我的手, 都起雞皮疙瘩了!」

    「眾生平等, 為什麼不能拿妳跟蟲子比? 在我眼裡, 這些小蟲子也是我的孫子, 好可愛的孫子喔! 尤其是那隻雞母蟲!」阿嬤陶醉地說: 「妳小時候也和這隻雞母蟲很像, 白拋拋、細綿綿, 到處爬來爬去的, 尤其是夏天洗好澡, 把妳放在床上, 妳光著身子, 和一條蟲沒甚麼兩樣, 妳的小床就好像這個花盆，妳在那裏爬呀爬的, 也是很可愛, 你們真的很像, 只是妳比較大隻就是了!」

    我搓揉著兩手的雞皮疙瘩, 仔細一點的看著, 阿嬤叫牠「雞母蟲」的那隻蟲子, 白白軟軟的, 看起來很潔淨的身體蜷縮著躺在花盆裡。 阿嬤竟然說我像那隻雞母蟲?! 我哭笑不得地望著阿嬤臉上的淚痕, 靜靜的冷眼旁觀, 看她如何搶救她的「孫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