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點/新加坡                                           受訪／雅晶、豪慶                              採訪／編輯部

１、《高山上的世界盃》電影

以前曾看過一部電影───《高山上的世界盃》，是有關足球的內容情節，故事的背景發生在喜馬拉雅山麓，帶動整個劇情的是個瘋狂迷上足球的小喇嘛，在世界盃期間，他們先是溜到鎮上看轉播，白日睡眼惺忪地提燈行禮，甚至慷慨地為某場比賽貢獻賭資，並發動寺裡募款弄台電視觀看．．．．結果換來的是廚房勞作的懲罰。看似簡單可愛的故事，卻帶出了一些意味深長的感動。電影中那些小喇嘛對世界盃的狂熱，讓人感覺足球就像是「我執」，而過於迷戀某物即稱之為「無明」。

電影中仁波切和大師兄兩人發現小喇嘛的執著後，並未刻板說教，只是循循善誘的引導與開示，所以電影中“足球”是有其象徵的，生而為人難免會執戀某些事物，那麼該如何思惟以自主？在電影尾聲中還有值得咀嚼的一幕，仁波切向小喇嘛們講「道」，他說：「在下雪的地上走路很冷，但是我們可能把皮毛鋪在所有的路上嗎？．．．．既然不能，那我們只有把皮毛穿在腳底下，所以要改變別人的行為是不可能的，．．．．那麼只要戰勝自己心裡的敵人就可以了！」“敵人”兩字頗思玩味，是否“於內”，莫讓自己成了自己的絆腳石；“於外”，任何比賽競爭都有輸贏，但是不要非黑即紅，輕易的樹立敵人。電影還提出一個疑問，年年世界盃激烈爭勝，人們對足球的狂熱到底是真實的，還是某種幻象？

這次雜誌社的ｓ師父（以下稱“我”）來到新加坡，在「千佛山白雲書坊」有緣認識一個非常熱衷足球的男孩，他叫豪慶，今年讀中三。最初聽豪慶的母親雅晶說到他認識ｘ師的事，她說：「人與人之間的相處真的要有一點緣份！兒子能親近天岳山的ｘ法師是生命的一個轉捩點，法師一步步的引導他，從互相熟悉的足球切入，導向生活的一些話題，兒子從此親近三寶，所以這樣的相遇實在太棒了！」

「噢！足球與佛法．．．好像能談一些什麼哦！」就約雅晶、豪慶在新加坡紅茂橋「白雲書坊」見面，一共四人行──加上讀小五的妹妹家蕴，她像個小秘書跟隨著，有時豪慶華文不太溜，她就替哥哥幫腔，天真可愛的表情與話語勾勒出令人發噱的童稚之心。

２、好好過生活就像參加一場精彩的足球賽

七月暑夏，一早就有細微雨絲飄下來，雨停之後覺得清涼。此時白雲書坊的法會活動剛圓滿，室內與走廊擠滿了一群法師與居士，大家一邊餐敘、一邊茶話；偶而榴槤飄香，正值盛產期，誰不想大快朵頤？我們約在二樓訪談，莊嚴的佛堂因著整潔的木質地板更襯出莊雅，坐在一角的我們不時聽到樓下傳來的笑語聲。另一邊的玻璃窗倒映著外面的夜空、草地與樹影，美麗的夜成了我們談話的場景，此時此地氣氛的營造，好像讓空間多了更多層次，圓成最合宜的共鳴。

足球男孩豪慶就站在我面前，不難想像他以青春氣息呼喚球場的刺激，而淋漓的汗水、淚水以及射門時刻的驚呼，加上難以想像的賽局，無不牽動著他的情緒，彷彿可以聽到他在球場伸臂嘶喊著:「你看！活靈活現的足球踢向球門那一剎那，多神！」他真的非常非常愛足球，還想以足球自立，向世界盃的明星球員學習，但這樣會不會太沉迷於足球或太早決定將來的志向？俗話說「世事難料」，也許將來有不同的變化與選擇，是否應該「三思而後行」？但是16歲的年紀，由於青春作祟，他對大人起了反彈：「你看！你們都一樣，大人就是如此！都沒有試著了解我們小孩．．．就像媽媽都沒有支持我！一次也沒有來看我踢球，我希望像阿根廷的美斯一樣以踢足球為主，我只希望得到家人的支持．．．．」

這時妹妹突然表情詭異，摀著嘴偷笑，她笑什麼？看到了什麼？是不是平常那個看起來“酷酷”的哥哥，竟然趁此機會跟媽媽撒嬌？如果她是哥哥的小秘書，能為哥哥做什麼？幫他說出一直以來的心聲？不料她突然往媽媽的身上賴著，原來都是愛撒嬌的小小孩！原來都好愛媽媽！從這裡可以看出雅晶是一個好媽媽，也是他們的好朋友。她希望孩子能說正面的話，就像有一天豪慶吵著要買一雙踢球的鞋子，她覺得貴就建議找爸爸買去！兒子試都不試就說：「爸爸一定不會幫我買的啦！」其實他也可以找爸爸看他踢球，不一定要找我！但是現在進步多了！豪慶學會從多方向思考，學佛後改變不少。

沒錯！豪慶的語調即使在抗爭也是那麼的溫柔：「媽！不一定男生就歸男生管，是妳兒子在玩、在踢呢！你總要我找爸爸，就像一次上學要出門，我說『媽！抱抱！』妳也沒有抱我哇！」「我正好在忙．．．你看！每天我有多少事情，家庭、工作．．．．．．」據側面的了解，身為單親家庭的雅晶真的很忙，豪慶這麼說也不是責怪，而是希望媽媽能更注意他的覺受與想法，其實他真的很貼心，也很熱血，有一次妹妹被班上的同學欺負，他只告訴對方：「我很愛我的媽媽和妹妹，如果她們受到傷害，我一定會站出來保護她們的！」

唯獨足球這件事一直是他的堅持，因為足球激活出他生命的能量，成為他心靈、情感和思想的出口，他再次強調：「我只是希望跟媽媽分享我所有的一切，但她對足球都沒反應，我就放棄了！」真是一副青春的懵懂與熱情，所謂人不狂野“枉”少年！我建議豪慶不妨用邀請的方式，請媽媽到球場看他踢球！其實誰沒有經歷過成長期的執拗，而雅晶不擔心，因為她覺得愛的流動方式會改變，如何創造更適當的親子關係，那就得用智慧去琢磨，並非只是在“小溪小河”裡自以為是。豪慶之所以講出希望「媽媽支持他」這句話，主要是想藉著這次的談話，讓幸福穿梭在這個家。而我只想說：「好好過生活就像看一場精彩的足球賽！朋友！你買票了嗎？入場了嗎？」

３、踢足球其中有道

豪慶如數家珍，開始閑聊起世界盃足球明星奮鬥與發跡的故事──譬如英國大衛．貝克漢姆(David Beckham)、阿根廷的利昂內爾·美斯(Lionel Messi )．．．．，他們個個以激情和信念締造了奇蹟，足球在他們的眼前煥發出光彩，足球於他們有如人與物之間獨有的祕密，他們生活其中，與球、與人依存，時時挑戰自己的極限。例如：美斯在西班牙玩球，但他是阿根廷的選手，從小他哥哥喜歡踢球，只丟給他一個小球並叫他在旁邊踢，直到一位教練在旁觀察他，發現他的潛力，就問他：「你為何不進場去踢？」「他們很厲害，我個子短小實在也沒法踢。」教練說：「你可以進去玩玩！沒關係！」卻沒想到身材矮小的他，初次踢球就把全部的人打倒，他踢了兩年就跟西班牙的教練簽名，進軍世界盃球賽。

豪慶說他就是因為美斯才自學足球和建立了一支小足球隊的，還有一位英國球員貝克漢姆也給他許多激勵與啟發，這位球員從小沒進國家球隊，他只參加本地的隊伍，直到以後某教練簽他，並經歷一些磨難，譬如十七歲時與阿根廷比賽，賽後引起大家的厭惡，因為就是他才輸球無法進軍世界盃，大家對他的衣服“七號”厭惡至極，就把球衣放在外面燒，他一點也不氣餒，繼續練球以達世界級的水準。從十七歲開始踢球，一直到二十一歲才登上英國的足球隊長，在英國那是最高的殊榮，不負眾望的他又帶領球隊，在跟希臘隊的一場比賽裡贏得了冠軍。

我：「願不願意談談踢足球給你的思考，還有在交友、修行各方面的影響？」

豪慶：「隊友們建議我當隊長，身為隊長的我有很大的責任，踢球時我不只看前面，也要看後面，我必須全觀。譬如我打邊鋒，也要知道前鋒、後鋒打得怎樣，否則一旦球沒傳好就只責怪他人，我的責任是自己贏也要讓球隊贏，不像有些人踢球只想到自己要拿分，踢球可不是“個人秀”！有多少了解就有多少體諒，隊友間一定要有默契，每一個人就是讓機器轉動的一枚鏍絲釘。」

我：「你踢球的技巧如何？老實說你自認為有多少天份？」

豪慶：「踢球雖然也講求天分，但也要有豐富的臨場經驗與技巧，記得我剛玩時會怕球，後來被踢了幾球，這裡腫脹，那裡瘀青，從此就不怕了！連受傷也繼續玩，如果什麼也不願付出那怎樣學到東西？談到“技巧”，我覺得比賽時最好的方法是“不思而得”，一開始是沒什麼規則的，當你被打就是被打，就像做數學該怎麼解決就怎麼解決，踢球也是要靈活萬變的，譬如：對方沒看到我在使用小技巧，或者他跳不到、跳不遠，你就跑到旁邊射球，趁他不一留神就進球了。或者你知道對手正盯著你的球看，他無法注意到你的腳，你就可以用腳騙他；所以技巧是活的，身手必須要快也要慢。說快，你可能會覺得「快就會出錯」！說慢，我也沒真正慢！因為一出手表現的一剎那，就是球員平常花多少時間練就出來的『條件』，而你必須具備這種能力與條件才能“不思而得”！」

可想而知當球被豪慶踢躍高飛的時刻，也是他早已量好球門的距離與角度，所以豪慶常常能準確的射門。他又說：「舉個例子，我的華文最差，英文較好，但如果我能每天讀誦，天天練，等到熟悉了就自然流暢，也很容易記得內容大意。所謂口誦心行，火候就會達到極至，符合ｘ師父說的“信解行證”，師父曾經對我說：『我們必須把佛法在生活中運用出來！』以“定力”而言，以前我踢球踢得較緊張，老是衝呀！現在我會迅速的思量：『我能跑嗎？這樣做好嗎？』還有，“得失心”、“好勝心”就是最大的敵人，贏球誰不想？如何把實力盡情發揮？所以我常把對手當成最好的試金石，勇於挑戰今日之我。」

總說一句，豪慶有他的智慧、他的領悟，足球讓他錨定人與世界的關鍵問題，從迂回與穩重中生出希望。除了他說的天份之外更須後天勤練習，將專業性的智慧內化為「不用想，身體就會反應」。談到踢球的運動精神，他說：「踢球絕不能為了拿到球就用不好的手段，有的人把隊員絆倒，或使詐、違規，以我的看法──踢球大可用乾淨的方法踢，因為遵守遊戲規則也能拿到球，所以一切端看“心”！運動家一定要有道德，心量一定要大！」

我：「以佛法來看，有客問雲老禪師『參觀球賽或競技，為某方或某人加油打氣或支持，是否“參與是非”？』結果老禪師怎麼回答？他說：『你不要把是非放在這上面，所謂是非是造成傷害，你在加油打氣，一定是鼓勵人家。有時我們很難去辨別，都用自我意識去分別，為什麼？譬如：「有紅隊有藍隊」，我是藍隊啦啦隊，我就替藍隊加油打氣，其實那只是一種分別紅藍而已，事實上你在加油打氣，兩隊都得到利益．．．．．』（見雲老禪師《解惑篇》）

豪慶：「踢球把對手當敵人，那是要藉以學習的！踢完球你還要平心靜氣，保持風度的跟敵人握手。贏了當然快樂，輸了對方伸出手，你願意握嗎？還會嚴重的執著“紅藍”色彩嗎？你的心又是怎樣分別與變化？首先要了解比賽一定有輸有贏，輸了再檢討需加強什麼？下次再把球傳好？否則一次次責怪別人，無法增進自己的人際關係。我喜歡教練（Coach）這個名稱，他的概念來自於運動場，在高度競爭的賽場上教練必須有能力及責任支援運動員，讓他們在各自的領域中表現最好的一面。這就是我想扮的角色──是隊友的夥伴，同時也是“教練”，互相支持、陪伴，凝聚團隊共識，開發團隊的動能。」

4、慈母心如三春暉

雅晶深為足球男孩所動，她說：「師父！我知道您要說的是給孩子一個適時的擁抱，不要推拖！當下就是最好的機緣，沒有來日方長，不要錯過風景，孩子的童年、青年都只有一次，這些我都知道！當然我也希望親子關係能更好，可我希望他除了踢球，更必須具備全方位的技能和知識，時代的潮流何期洶湧！佛法也告訴我們要以客觀的立場來看人與事，往後我會多跟孩子溝通的！」

唉！天下父母心，哪個父母不是給予兒女全部的愛呢？孩子來到這個世界是祝福，也是對父母的一種考驗。現實生活充滿競爭與挑戰，我也希望豪慶對母親多些體諒，還好新加坡有“千佛山白雲書坊”這麼一個地方，讓她學佛、充電，內心時時輝映春日的生機。今夜的訪談，親子間既已打開了一片天，即使前路漫漫，但智慧就像一顆小小的足球，融合著人情世故的親切，世界也藉以轉動起來了！已近九點半了，訪談近尾聲，這時最忙的是妹妹，她動手關燈、關電扇、把蒲團擺好，又幫哥哥收拾筆記本，將書包的鈕扣扣緊，因為她是哥的小侍者，平常哥最疼她！新加坡的夜格外清新，我多想拍拍豪慶的肩膀，對他說：「足球男孩！還等什麼？上路去吧！」足球只是一顆球，它不會嫉妒與開心，但開心的是足球的人。

而四位師兄已先回住宿地點，我獨自散步回返，一路上不斷思考足球的一切，一不小心竟踢起了一塊小石，咦！難道我也是一名足球球員？就像每一個人都有一個“自我”。突然想起老和尚的《解惑篇》中有說：「禪沒有一定的方法，如果要從心性上著手的話，軍隊裡面的魔鬼教育是最好的方法．．．．．有理是訓練，沒有理是磨練，你能不能承受沒有理由的磨練，還能去面對它、接受它、歡歡喜的去做？這裡面就涉及到苦行、打餓七、禁足、禁語．．．給自己過不去，要磨練自己磨練到什麼程度，就像踢足球一樣，你踢過來，踢過去，它都無所謂，我曾經說過要像布袋和尚一樣．．．．」

呵！一顆小小的足球，在電影《高山上的世界盃》中有所隱喻，它可以是“佛性”與“修行”，也可以是“我執”與“無明”，在現實生活中哪一個人不是抱著一顆足球?!朋友！有關足球的迷思，這就要看我們是以什麼態度來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