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罕台

                                              天長地久

謹以此篇文章紀念我的好友程寧遠兄

那年我剛當上 Auditor, 要到安大略省北部的一個小鎮出差。小鎮偏遠, 必須先從多倫多飛到北灣市後, 再轉乘熊皮航空公司的八人座小飛機。 由於乘客不多, 一天只有早晚兩班。

回程時, 機長是一位長著紅紅的臉的法國人, 很熱情和友善。飛機自跑道升空後, 他就繞著小鎮飛了一圈, 並拿出一個手電筒, 將飛機傾斜一點, 然後對著地面一間小屋連閃三下。接著就看到那小屋後院陽台上的燈光也連閃三下。我就問他這是為甚麼？

他說那棟房子是他的家, 他太太在後院陽台等著他。手電筒連閃三下的意思是 “I Love You”。回閃三下的意思是他太太也對他回應說 “I Love You”。每次他出門, 他們一定都約好這麼做。

接著這位機長就滔滔不絕的敘說他太太是他中學時的 Sweet Heart, 他是多麼地愛她, 當年他是如何的追她, 如何獲得她的芳心。他們如何組成了小家庭, 現在有一個已經就業和一個尚在唸書的兒子。兒子們是多麼的孝順, 貼心和能幹等等。

第二年我沒有北上, 直到第三年的十一月底才又再訪小鎮。回程時又碰到了這位機長。他的頭髮看起來稍微長了一點, 不過仍然記得我。看到我仍然是和善而熱情。

飛機升空後, 時近黃昏, 冬天的早雪把大地襯得好亮, 深灰色的天空佈滿了點點星光。地面上的公路, 小屋, 樹林, 看起來如同聖誕卡上的畫面。

副機長照例拿出一個盛有各式各樣的糖果和餅乾的籃子, 要乘客自己去選拿。這次機上只有我一位乘客, 所以我也就不客氣的吃將起來。

機長在飛機飛出了小鎮後才拿出手電筒，對著有一圈樹林包圍的空地連閃三下。我就問他是否搬了家？新房子在那裡？他一臉悲戚的對我說, 他太太在年初發現得了不治之症, 在夏天過世了。那塊有樹林圍著地方就是她的墓地。他說他好想她, 天長地久, 永遠不會忘懷她。

我聽了以後, 心中戚然, 對他安慰致意之外, 突然覺得剛剛還很好吃的點心, 怎麼突然變得嚥不下去了？

下了飛機, 走向停車場的路上, 我的腳步似乎比平常快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