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心與慈悲           作者：馮紀游

  老和尚說：「任何事，都可以思惟」。我對此語的認識是：對任何有感的事，都可以當作思惟的題目，「止於此念且不離此念」地分析、探討它在「道」上有何意義？若能「與道相應」才具有啟發性，從而調整身、口、意，或在知見上「增上」。「與道相應」有三種型態，以慈悲為例，可說：

  慈悲 = A，B，C ….. ，M，N ….. ，X，Y，Z

  ABC…..組，代表慈悲的定義，從看經、聽經得到。

  MN…..組，代表別人的詮釋或自己從「看、聽」中體悟的心得。

  XYZ…..組，則屬「未知」，亦即從有感而發但不知何物的思惟開始，導出的「認識」，而與「此道」相應者。

  前兩組屬學習的範圍，第三組則是「自我」的探索及發現。

  日前，千佛山好友陳曌傳來一篇短文，其提示說：「幫女兒洗澡時，爸爸隨口問了個問題，女兒說出藏在心中的秘密，給了爸爸一個超級「震撼教育」！

  該文的作者說：

記得多年前曾有句經典的廣告台詞「我是當了爸爸後，才學會當爸爸的。」其實不只是新手爸爸如此，相信對於每個爸爸來說，不管兒女多大，在身為「爸爸」這個角色上的學習，終沒有結束的一天。然而，什麼樣的爸爸才算是好爸爸呢？或許，藉由網友黏迪舜與女兒的對談，能讓大家有不同的省思。全文如下：

 昨晚，幫女兒洗澡時，我慎重問了她一個問題。

「妳覺得我算得上是一個好父親嗎？」

她歪著頭，深思熟慮的想了好一會兒說：「我覺得如果有分數，你應該算不及格的父親。」

「原來我在妳心中是不及格了啊！」我有點難過的喃喃自語。

「沒關係，爸爸~因為也沒有人教你怎麼樣當一個好爸爸啊！」她安慰了我這一句。

「那…還是妳教導我，怎麼當一個妳想要的好父親?」我對她提議…

她又想了想，然後注視著我的雙眼，彷彿看穿我的靈魂、我的內心，逼得我也專注看她並洗耳恭聽。

「對我來說，一個好爸爸其實很簡單，我教你。你只要好好的對我們說話。說話你懂嗎？不要一下子就不耐煩，不要一下子就兇我們，不要一下子就開口罵人，你只要…好好的講~耐心的講。我們一下子不懂沒關係哦！因為你比較聰明嘛！你就再講一次，好好的再講第二次、第三次。我們是家人，最後總是會聽的。你不需要罵人，你懂嗎？」

她講的這一番話，真是讓我無地自容，感到羞愧無比，這孩子真的觀察入微，而且道破我的問題。

「還有，你跟媽媽可以專心的陪伴我跟弟弟嗎？專心一點，陪不是你們在旁邊做自己的事，而是專心看我們做我們要做的事，譬如寫功課看書練習鋼琴，我真的很想專心，可是我常常做不到。」

她沮喪的對我說出第二段話，又讓我恍然大悟，我們一直期待要求她專心，卻沒以身作則，難怪她有苦難言。

「好好的說、專心陪伴我，如果你做得到，我想你會很棒！爸拔，說真的，我真的很喜歡你當我的老師，因為你教我功課時，都讓我聽得懂又笑哈哈，真的很厲害。」

我正幫她用浴巾擦乾身體，她抱了抱我大腿，抬頭仰望著我，濕透的頭髮下有張真摯的臉龐，眼神中充滿大大的期待~

「好。我會照妳說的做。打勾蓋印章?」我忍不住親了她臉龐，然後對她擠眉弄眼，伸出指頭…

她笑了。

孩子，由衷謝謝妳，有勇氣當老師點醒我，包容我的不完美跟壞脾氣，並且告訴我怎麼當一個好爸爸。

當一個好爸爸、好丈夫、好兒子，真的不容易。我彷彿就像兩歲娃兒，還在學~永遠學無止盡…

深呼吸~

當時我的回覆是：「子曰：無友不如己者。」這只是一面之詞。另一面，則是「如何相待不如己者？」小女孩的話，就是最好的「定理」，那就是「耐心」，要用耐心對待一切的人、事、物。

事後愈想愈有興趣，乃以「思惟法門」深入分析、探討。我的缺點就在於「事不過三」，對別人說話，重複到第三次之後，就失去了耐心。以「要用耐心對待一切的人、事、物」當作思惟的題目，經幾番轉折，想到「忍波羅蜜」，但「忍」字是「心上插把刀」，那是自己心不甘情不願，卻依「教條」，非做不可的行為。於我而言，不合「禮、理」的事「孰不可忍」！

思惟回歸到「耐心」，那麼「耐與忍」不同之處在那裡？….. 發自於忍的耐心，叫做忍耐，那是被動的，是被「別人的話」教出來的「應該如此做」，是自我的制約，不是自我作主宰！下一個問題是：在什麼樣心境下，表現出的耐心，才算是「我作主宰」呢？

從小女孩的故事看來，似乎發自真心的父愛，才能使做父親的幡然覺悟，化除原不自知卻表現出在小女孩眼中的「不耐」，那將是因「悟道」而主動生起的耐心，絕非心上插把刀的「忍耐」。由此引申到「要用耐心對待一切的人、事、物」上，也唯有發自真心的愛，所生出的耐心，才是「自主」的！這個「發現」的確「與道相應」，但只屬 「XYZ….. 組」無數的可能性中的一個 X 而已，YZ….. 等，又在那裡？

思惟再度擴展至「一切的人、事、物」：同理得証「唯有發自真心的愛，所生出的耐心，才是自主的！」但這種「心境」的本質是什麼？「慈悲」二字，在腦海浮現！

我從未搞懂佛家說的「慈悲」是什麼？關於「無緣大慈」，雖然有數不清的人，作了數不清的解說，但都是掌握不住的概念；至於「同體大悲」，我曾為文質疑：悲歡離合均為八苦，修佛法去八苦成功之後，「己體已不悲」何得「同體」之大悲？達到去八苦的境界，「同體」所生者必需「無悲」，又豈可「大悲」？（註1）

這次思惟的進一步發現是，如果真有理想國中那樣具有「大慈大悲」的人，在他眼中，像我這樣不懂慈悲為何物的人，當然是「不如己者」。設身處地想想，他在面對我這樣的「不如己者」時能怎麼做？會怎麼做？首先出現的仍是「耐心」，而且必需是出自真心無己、無私的愛心！否則「他管我幹什麼」！我目前去煩惱所用的準則，雖尚停留在老和尚說過的：「你管他幹什麼！」但新領悟的知見：「需以真心的愛，所生的耐心，去面對一切人、事、物」，或許可以助我開始能以「掌握」佛家所謂的慈悲心。

（註1）若知教授師解：慈是與（予）樂，悲是拔苦。一般人都有親疏的分別心，學佛要提昇增上做到平等心，“我即眾生，眾生即我”。所以以“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為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