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編輯部出處:徵文廣場期數:320期2017年4月
一般人碰到問題的“思維習性”是:一定要找出個解決問題的好方法才算盡責,搞到最後,所有的人都陷入“自以為是”的概念世界,難以自拔
自己的煩惱要靠自己轉(下)/淨尚
在《佛說大生義經》中有段經文提到“非想非非想處解脫”:「復次阿難當知。有八解脫法門。所謂若內有色觀外色。是為第一解脫。若內無色觀外色。是為第二解脫。若身證清淨解脫。是為第三解脫。若得清淨已離諸色想。觀一虛空無有邊際。此觀成已是為第四空無邊處解脫。若離空無邊處。當觀於識識亦無邊。此觀成已是為第五識無邊處解脫。若離識無邊處已。當觀一切都無所有。此觀成已是為第六無所有處解脫。若離無所有處已。當觀非想非非想處。此觀成已是為第七非想非非想處解脫。若離是非想非非想處已。當滅受想住三摩地。彼身證已是為第八滅受想解脫。如是名為八解脫法門。」
這段經文中明白指出,在進入非想非非想處思惟修境地前,要先經歷由五蘊色身內外緣境的淨靜思惟、離於有無執礙、入色空不二、由識顯唯、遍計執性不再起執等六種階段,才有可能體驗由非想進入非非想境地。因此,在經過受、想的觀照過程再進入“行”轉化為語言文字時,這其中已經歷過無數次心念的揀擇。如果以禪的不可說法義思維,心念活動此一現象的本身,是處於「存」卻還未及於外顯狀態,要等到外緣具足,語言文字才有可能脫口或隨筆而出。若從唯識角度分析,所謂「動念即乖』」分別心生起的當下,能緣心與所緣境就已脫離「如實」境量,進入了分別心所變現的如鏡中之影的「影境」,只暫存在浮根與前五根結合色塵成蘊識的似幻境中。此外,就算到了開始運用文字表達思想的階段,更受限於每個人經驗學養不同的因緣條件,無論對寫的人或是對看的人來說,都是一場充滿變數的猜謎過程,最糟的狀況就像眼下此刻,變成了一場自以為是甚至是自欺欺人作文比賽的「實境秀」。由此可見,人其實很難在緣境中相應於人事物時,分得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心念的浪頭上御風而行、或是落在理性感性交替的心念中浮沉。
《楞嚴經》上有句話說“善超諸有”,但仔細去觀察人世間種種「有」的現象,又實在很難說清楚講明白「有」的本質性是什麼?舉頭望月,天上月的光亮,是向太陽借來的;低頭觀水中月,又是向天上月借光;加上初一到十五日月星辰及天候變化形成的陰晴圓缺現象,緣境中的如假似幻現象隨處可見。龍樹尊者著名的三是偈中説:「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亦名是假名,亦是中道義。」這種即空即假即中的法義,仍然要從物相的成、住、壞、空變化中,把握時空流轉中精神層面的生、住、異、滅作用,試著從地球大氣環境的日月天候的變化中,找到安身立命的生存之道。在因緣際會下有幸能親近千佛山,依止 白雲老禪師學習佛法,了解到佛法真正能發揮饒益價值的時刻,是在面對人事物問題時,能否經由佛陀教導的道理方法,運用思想發揮智慧化解問題。但多年來對於 雲老和尚老婆心切時時提醒佛子們留意“法在哪裡?”這件事情上,卻始終如鯁在喉,有如望著鐵饅頭不能充饑,看著一鍋的滾油不能止渴!
心必依緣境而生,阿難尊者因“一向多聞,未全道力”阿難脾氣好修得相好,而受摩登伽女之難,也才因此引出佛說一部楞嚴大經。經中七徵八還的論辯過程,讓末那識無所遁形;誠如雲老和尚所指,心與識猶如水與波的關係,因為有了“意根”的參與,才有了體、用、相、境諸法相的顯現,所以才說:「起“心”無分凡聖,動“念”智愚不同」。(參見雲老禪師著作"唯識心理學"第八頁)
問法在哪裏的當下,要如何不落入法執?佛法中的『法無定法』特性,與世尊所說偈語:「法本法無法,無法法亦法,今付無法時,法法何曾法?」試問,這樣的言句「入處」何在?這與祖師們用麻三斤、庭前柏樹子等「堵洞埋人」度化學人手眼,要如何去做「境」與「相」上的了別? 可見世間法的種種人事物中的因緣法則,才是體認「法」的入手處,所以佛法才會強調不落於兩邊,要在相對概念中力求突破。有句台灣俗話說:「看到一個影子就生出個兒子。」面對這樣的習性現前,緣境時該如何「返聞」,聞性中的「聞聞」要如何生會?
雲老禪師曾經在一場禪修營研討會場上,在白板上用黑色奇異筆寫下一個“錯”字,然後用鄭重的語氣說道:「這個字,相信在座的沒有一個人會把它唸“對”過。再強調一次,各位現在參加的是禪修營!」這樣的場景真是妙極,在大家長久以來習以為常稱作“黑板”的教具上,卻添上一個白底黑字的“錯”字,還要大家思考為什麼從未有人把這個字唸對過?果真是不開口,連“錯在哪的機會”都要當面錯過了。
再這樣一路“錯”下去,「法」究竟在哪裡呢?如此這般把人的末那識層層逼到絕境,畢竟所為何來?!還是要回到前面 雲老和尚所講的面對問題的態度去作思考。一般人碰到問題的“思維習性”是:一定要找出個解決問題的好方法才算盡責,搞到最後,所有的人都陷入“自以為是”的概念世界,難以自拔。而當“法在哪裡”的疑情生起時,原本漫無頭緒的心思,會在重新檢討、省視人事物應對之紛雜,而慢慢回歸到問題發生的原始點上,這樣就比較容易從慣性思維中掙脫,也才有機會從人法轉入“覺”法。
禪門中具隻眼的祖師大德們,常常是運用“非常手段”,阻斷人的“思維習性作用”,在煩惱轉為疑情的當下,能夠擴大並延續這種“覺照”狀態,也就是所謂“打得念頭死,方許法身活”。若從這個角度來體認 雲老禪師所傳千佛山的止觀法門,就會清楚覺察到在“想”與“行”之間建立起思惟修的間隔,其實就是在緣境中,進行〝理〞無礙;〝事〞無礙的修行過程。依照佛陀所傳道理方法,從“法不孤起,心中因何有事?”的疑問開始,針對五蘊色空關係做認識,分析、了別,直到心無罣礙,把心中那塊石頭搬走了,遠離顛倒夢想的修養具足了,面對烏雲罩頂、青山擋道,也才能一樣悠遊、任運以對。
如何才能善超諸“有”?《楞嚴經》有云:“生因識有,滅從色除”。人的業力可以透過修行而有重業輕報的機會,但不可能不受報,只能靠不斷修正自己的行為,讓五蘊能“消化”來自色塵緣境的染污,所以要“因次第盡”。世間一切有相皆因緣所生,是生滅法也是煩惱之源,而雲老禪師也再三強調,即便能在煩惱中突破顯現菩提,依然是屬於世間法;菩提就像人體的營養素,隨時需要補充,有生滅性,也是有為法。《金剛經》有言:「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如何能在日常生活細節中發現“諸相非相”義諦?六祖惠能大師提供了精采的提示:「風幡非動,動自心耳!」其實風動幡動的兩造說法都合乎因緣自然,如實合理,都沒有錯,可惜雙方落入遍執、依他思維習性不能自拔,這才成就了六祖傳世不朽的“心動”傳奇佳話。
想行之間的“止於一念”功夫,似乎可以視為提起正念狀態的當下進行式;玩單眼攝影機的人都清楚,要想拍出一張出色的照片,除了鏡頭對焦精準的基本功之外,還要具備攝影構圖美學素養、相機光圈大小與快門速度的設定知識等;如果攝影基本常識不足,經常在對焦失準下胡亂按快門,很難拍得出滿意作品。在靜慮中覺照與無明是一體兩面,覺照如同太空深處的伽利略宇宙天文望遠鏡,憑藉“止於一念”的專業調整焦距功夫,不落不昧,時時與道相應,每一次止觀獲得與道相應饒益性,就如同完成一張達到專業水平的照片,日積月累積沙成塔,才能有照破無始無明的本錢。
但問題來了,末那識一旦進入粗妄念不起,細惑不絕如縷的能所一如狀態時,能觀之“能”從何生起?可見這其中還有"種子生現行、現行薰種子"的業識作用及複雜的因果關係需要深入認識釐清。從這一連串探討過程中可以發現一個現象:"法在哪??"這個疑情在修行止觀法門時,一直在扮演穿針引線甚至類似發動機的角色。它的作用及價值不僅在於對人事物互動關係的研究、分析、認識進而了別,而且在明了及分別過程中,絕不會有一絲絲間隙陷入遍執依他或空亡無記險境中。
就以讀者眼前這篇──從始至此都是以“自心分別”的方式在自說自話,有耐性一路看到這裡的讀者,如果心念中依然沒有捨去想在這篇文字“找到些什麼”的念頭,那這些文字葛藤無異仍是鐵饅頭一塊、滾油一鍋!蜘蛛吐絲結網出於求生本能,表現自我的業性當下,自己的煩惱自己轉,干卿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