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呼喚

    使我想起第二次世界大戰,二哥被日本軍政府徵召成為炮灰,死無葬身之地,屍骨無存。母親終其一生思念愛兒,時常暗地哭泣、落淚。 特此為文悼念媽媽及二哥,願他們在彼岸淨土安息。

  • 文:編輯部出處:徵文廣場期數:321期2017年5月

 

母親的呼喚  /黃盛洛

 小時候, 總喜歡依偎在媽媽身傍,尤其是寒流來的冬天,既溫暖又可聆聽到那熟悉的咚咚心跳聲,那心靈律動的節奏,招喚熟睡的、稚嫩的心靈。

 媽媽偶爾會緊緊的摟抱著我,但那 “咚咚” 的鼓聲中,會帶有絲絲如流水聲的啜泣聲。

 我用小手為媽媽抹去那在眼眶的淚水,我不明白在這隆冬的夜裡,她為何哭泣?

 幾年過去了,我開始有我的小天地,那種依賴媽媽的情懷仍深植我心,但不同的是,我開始注意 “媽媽的哭泣”,關心她,學會問她:「為什麼?」

 

 父親是地方仕紳,經常有客人來閒聊,每當話題轉到台籍日本兵時,母親一定為客人奉茶,然後坐在一側招呼客人,實則是在聽取 “台籍日本兵” 的處境、消息。

那一晚媽媽準又在 “哭泣”。

 歷經多次的總結,我問媽:「妳又在想二哥?」

 

二哥在家兄弟屬排行老二,據大姐說他是兄弟中最聰明、勤快的孩子,是母親的好幫手,深獲媽媽的疼愛。但上有大哥,家族寵愛集中在大哥一人身上。

 

因大哥視力有問題,當日本軍政府在台灣徵兵時,二哥是唯一的人選。萬般無奈, 我家最優秀的好男兒,被送上二次大戰的菲律賓戰場。

 

媽媽的哭泣,常因聽到“台籍日本兵” 消息不同,哭泣的情況會有不同:

 

── 最初幾年,傳來消息,日本兵欺凌台籍日本兵,拳打腳踢是家常便飯,對待台灣兵如同奴隸一般,最苦的、危險的差事都遣台灣兵。這樣的惡耗,怎不令媽媽哭泣?!

 ──戰爭末期,日本兵已是困獸之鬥,後援無續,已到斷糧的地步,怎麼辦?殘無人道的日本兵,開始吃人肉,挑有肉的台灣兵,就像古代戰爭,殺戰馬以解不時之需。二哥身材如牛牯般健壯,可能難逃惡夢。這樣的消息肯定媽媽要心碎好一段時日。

 

── 民國 34年,盟軍開始反攻,美軍大規模轟炸菲律賓,駐守在菲律賓機場的日本兵無一倖免。這消息應該是二哥最後的消息。這一夜,媽媽比往常平靜, 她說:做為一名軍人,光榮陣亡總比受虐、待宰的畜類好。

 

──台灣光復後,五年、十年不時又傳來菲律賓日本散兵、遊勇,那些戰敗的日本兵 逃入叢林,被當地人發現,遣返台灣,媽媽思念二哥的心重新被點燃。大哥應媽媽的囑託,專程前往那些幸運的“台籍日本兵” 家裡拜訪,每次都失望而回。但至少對傳聞不實可疑的消息,得到了澄清的正面消息。

 

堅毅、心細的媽媽,終於放棄那個夢,在家族墓園為二哥修建了一座衣冠塚,徵得三哥的同意,為二哥立祠,並改稱三哥為二哥。

 

媽媽臨終時,我們兄弟都隨侍在側,慈祥如觀音菩薩的笑顏,展現在臉龐,一絲淡淡的微笑, 但口中仍在呼喚二哥的名字。

 

突然! 

醫院的燈光全熄滅了, 一陣輕柔的微風撫面而過。

 等到電燈再亮時,一切如舊,只是媽媽帶著笑容跟著二哥走了。

 

二哥!

 你回來的正是時候,有你帶媽媽上路,踏上“離苦得樂”的道路。

 雙腳一軟,跪了下去,深深一鞠躬....... 

謝謝你!二哥!

 

緣起 

讀了“強尼上戰場” 後,內心久久不能平息,戰爭對人類生存的破壞太嚴厲了, 除了殺傷,造成人身殘廢的痛苦之外,心靈的受創是一輩子無法醫護的痛。

 使我想起第二次世界大戰,二哥被日本軍政府徵召成為炮灰,死無葬身之地,屍骨無存。母親終其一生思念愛兒,時常暗地哭泣、落淚。

 特此為文悼念媽媽及二哥,願他們在彼岸淨土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