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訪“囂禪林”與“休休庵”紀事

    師父命名為「好漢坡,英雄嶺,捨身崖,絕命地。」從這些名字可以知道,說險惡,絕不是危言聳聽;說幽美,的確如圖似畫。

  • 文:編輯部出處:衲衣下的故事期數:354期2020年5月

千佛法訊

尋訪“囂禪林”與“休休庵”紀事

──雲老禪師住甲仙茅棚的遺痕 /編輯部

 

緣起:

民國47年,老和尚解甲歸山,缷下戎裝換上了僧衣,尋得一片峭岩頂端,搭建了兩個隔間的茅棚──「休休庵」,崖下的山谷叫做「囂禪林」。於老和尚書中「甲仙之旅」的描寫,「休休庵」是一個適合僧人遁隱修行的好地方,深居林間可正勤精進:

「風物山川,如畫似歌復若詩,而在夢雲的心目中;此時此刻,心念間,充塞的盡是濃濃的道!置身廬山內,不知此身何處!這便是一個行者,不時在追尋的忘我境界!」.....

 

正所謂:「休休禪囂庵前落,綿綿山水腳底流!」

 

住山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刀耕火種,採木耳、種植花生作物,為了生活「挑擔工夫」更不簡單!要翻山越嶺,涉水過河,行走五個小時,來來去去肩負二十五台斤,不禁令人汗水如雨,氣喘如牛。

 

當夜幕低垂,山是一座黑屏風,想見老師於石上禪坐,或教徒、或致力於文字般若,健筆行於稿紙,著書立論,完成《休庵寱語》、《休庵禪案》等著作。緣此,千佛山慈善基金會的總幹事──慧寂法師想尋找「休休庵」的遺痕,早已埋藏心中多年,他按圖索驥,片片拼湊,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有了驚奇的發現。他多次得當地的平埔族老民應證,一連串線索的脈絡下,方才撥開時空遙遠的煙塵;雖然於緬懷老禪師圓寂十週年之際,遲了一些,可也正是時候。

 

智旭法師的感懷:

老禪師在60年前(1958年)恢復本來面目之後,第一個建立起來的茅棚即是「休休庵」。地處甲仙山上的原始森林中,距甲仙街上走路要五個小時的路程。

 

老禪師為何要在這樣艱困的環境修行呢?因為身為行者,卻被困在軍中十年又一百日不能修行辦道,是何等的難熬。所以,老禪師這時能恢復本來面目,當然倍加珍惜寶貴的時間。他老在「老籐窩」住山,自建茅棚,然後每天安排功課,修持禪法及禮拜《占察善惡業報經》,又要維持生活所需。每天把心思「放在佛心禪道」,精進修行,不敢放逸懈怠。而住山不是容易的事,古德云:

 

「不破本參不住山,不破重關不住關,大事因緣今了卻,生死牢關絕苦難。」

 

住山之餘,老禪師又利用時間行腳,瞭解台灣當時的佛教狀況及參禪辦道。終於在一次行腳來到花蓮的鳳林佛教蓮舍。白天為信眾開示法要及解惑;晚上禪定中悟得三關大覺:「明了──明白了──明明白白了」。成就一代禪宗大成就者,開始弘法利生的事業,所以老禪師與甲仙有很特殊的因緣。

 

慧寂法師的感懷:

慧寂法師娓娓道出這次尋根的動機:

回首多年前即想找到老和尚以前住山的茅棚-「休休庵」與「囂禪林」的地點,但心中總沒有肯定的答案,這次會想再找,是因為鍾玲教授到甲仙梵音禪寺參訪智旭法師,她問起老和尚在「雲水悠悠」、「禪行者」、「菩薩的成就」等書提到的「囂禪林」與「休休庵」確實的地景?再次興起我的尋根之想。我師父──智旭法師也沒去過,最多只大概知道在「甲仙的山那邊」而已,可是他曾聽老和尚說過「老籐窩」這地方。

 

依稀記得自己當年萌生出家之念,連法名「若囂」、「如休」也取好了,覺得自己跟茅棚的名字竟這麼有緣!可是有人存疑:「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這次的尋訪,真是當年老和尚住茅棚的地方?」我印象中,佛弟子協會新會員,有一位尤美促居士住甲仙,他先生是道地的甲仙當地人,這次我便請他們幫忙找「休休庵」的遺痕,之後他們又找了「甲仙文史工作室」的葉先生與游永福居士。面對這些開路先鋒,我說:「找不到也沒關係!能走到那裡就那裡,你能幫忙指出那個地方我已心滿意足了!」

 

上個月順著「台29」五指寮的林道進去,我們就往「犁頭山」北坡那裡繞一圈,路經當地賣龍鬚菜、薑等作物的小農,是老榮民二代,按書所述最後確定了老和尚走的南坡所在地(南坡到甲仙市區比較近,而老和尚都走山崚線),現名叫「老藤堀」的地方就是書上所說的「老籐窩」。我盤算三月十二日應該是枯水期,根據葉居士的查證,茅棚大概就是這裡了!而據平埔族老民所言,岩石堆再往上就是老和尚採木耳的地方,跟《雲水悠悠》所述相同。

 

此處是水源地,溪河清澈,佈滿一堀一堀的水漥、石頭,尤其溪流形成「大峽谷」,水勢迴漩,在某次的颱風夜,瀑流沖擊把茅棚沖刷下來,此處是最大的可能!當你親臨現場,蹲踞於巨石,更明白河流要轉彎,一時渲瀉不得,水流就會淹過大石往上瀑沖,聲勢劇烈,千鈞萬馬,挺嚇人的!禪應該是靜的,老和尚為何取名「囂禪林」?不是親自觀察地景就不會真相大白!再者,水流奔馳、激響,雖囂鬧卻是深刻的平靜與無限的巨大,就像心靈不可思議的力量,以及禪坐止觀「外靜內動」的樣子。

 

如今巨石已漸風化,可是巨石上還有一個用來靜坐的黑石塊,儼然是個金剛寶座。以老和尚行修的證量應該會留下這個足跡,讓後人去追思與緬懷。那天慧聖師一上了峽谷巨石便驚奇的嚷著:「這兒怎會有一塊黑金石?」那塊石頭就平放在巨石上,質地堅硬,沒有被風化,坐上去即有不同的感受。那一刻彷彿老和尚就坐在石上,閉目凝神,莊嚴肅穆的身影,而我們投入其中就生出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相應之境。張道修居士還直問我:「那塊石頭是你搬上去的嗎?」又問:「你那兒有沒有金剛座的特寫圖照?」

 

猶記初次尋訪時,有人在遠遠的地方拍照,金剛石看起來就像一隻烏龜,這次巡禮,有人為了腳力之故,沒走到峽谷而事後惋惜。因為錯過這次的瞻仰,也許再幾年後這塊大石便杳無痕跡,完全被風化了。據書所述,從峽谷巨石望去,一眼無際,整個地景時空與書中的描述很貼切;雖然茅棚不見了,可是歧路口的「土地公廟」還在,那時當地住民要焢燒竹筍,為了在這人跡罕至之地求得安全,才聚資搭蓋這間廟;途中有一塊地方比較平坦,可能就是老和尚種薑、種芋頭、花生的所在。

 

書上另述:三不五時,颱風一來就十分驚險,有一個颱風夜,老和尚聽到小孩的哭聲,便拿著手電筒沿著南坡一路找,過了許久回到原處,茅棚已被沖走了。當時聽到孩子的哭號,若沒有慈悲心,豈不隨茅棚而被山洪淹沒於急流之中?可見老禪師展現了心性「至高的修養」。這下子「休休庵」不見了,他才往草莽深處重建茅棚,那裡靠近埡口,極目望去也是崇山峻嶺。

 

若勍法師的感懷:

師父在甲仙最早的梵音禪寺茅棚就是在「石陣」的南山腳下,梨頭山頂的一片平地處,茅棚依山旁水,建在所謂的「老籐窩」。從甲仙山城到達茅棚,必須跋山涉水,經過五處溪流,需要五個小時,地處海拔約850公尺,沿途羊腸小徑,陡壁懸崖,坡嶺綿連,師父命名為「好漢坡,英雄嶺,捨身崖,絕命地。」從這些名字可以知道,說險惡,絕不是危言聳聽;說幽美,的確如圖似畫。

 

佛陀曾苦行六年,師父也曾苦行多年,做為一個修行人,必須有苦行的經歷。

然苦行種類無定論,依照個人所具備的條件來行為,應當以色身的健康為基礎,能承受風霜雨露的洗滌,再來就是知識經驗的具足,因為旅程中有不可避免的障礙和危險。另外,苦行不僅只是吃苦受罪而已,必須關係到身口意的歷鍊,要與生死有關,與道相應,否則,只是折磨色身,於佛法則了無交涉。(資料參考《菩薩的成就》p256~257)

 

若坵法師的感懷:

那天跟著去巡禮老和尚在甲仙老籐窩的茅棚───「休休庵」,處處感受到老人家的足跡與身影,那種清涼就像沐浴在春風中,走著走著老和尚生前對我們的諄諄教誨又一直湧現而出,大家的話題都繞著老和尚,總有說不完的感念與緬懷,縱使談一整天都不覺得累。他老人家給大家的感覺仍這麼鮮明、深刻,探訪「休休庵」之日天氣炎熱,可是走在林間小徑卻那麼清涼,一點不為走山路而覺得不舒服,反而充滿融融法樂。

 

從老和尚住的「茅棚」到山下,分「山南、山北」兩路,老人家走的是山南那邊,可是如果遇到暴風雨、山洪暴發的時刻,就不能涉溪而過,必須繞更遠的路。面對這種險峻的生活,會覺得他怎麼會選在那裡過生活?尤其要挑很重的擔子走好幾個小時的山路,把烘乾的木耳挑下山要換取等重的白米與生活用品,跟我們現代的生活環境有著天壤之別,而瞻仰老禪師的道骨高風,現代的出家人難道不應多砥礪自己,精進修行?

 

老人家圓寂已快十週年了,我們一起參與了尋訪師父以前住山修行的茅棚,祈盼能發揚千佛山的道風,謹遵師教,作自我的提昇,也希望老和尚的法身一直督促著我們正勤精進!

 

結語:

依以上多位法師所言,似乎「休休庵」與「囂禪林」周遭的風、水、季節、動植物又歷歷在目,充沛的流動著山林自然的能量和生命力。能想見老禪師以峭壁為背景,盤坐在巨石上,時而朝向天際,時而凝視滔滔河水,對著莾莾山林而說法。那溪河交響,怒沖山壁,潑濺出一段與天地的對話,不斷滋養著、砥礪著,也茁壯其法身慧命。

 

撫昔視今,是無常的啟示吧!更是一道醍醐灌頂的清涼指引。誠然,尋根旨在「啟發道心,開啟內在深邃的內視」,林林總總不啻是一記難忘的當頭棒喝!之後,他為因應時代激烈的變化、因緣時節的來到,又在甲仙「風空子山下」闢建了伽藍道場──即今的「梵音禪寺」,收徒與弘法的腳步也就更繁忙。三月十二日的尋根之旅,也是觀世音菩薩聖誕之日,在甲仙梵音禪寺剛好有一場慧一法師歸宗的儀式。觀禮之餘結了午齋,休息一會兒,午時十二點半即展開「甲仙休休庵」尋根的活動,探尋老禪師行道、住山的行履去!

 

他老篳路藍縷以啟山林,開創了一個弘法的時代,可是他有他的,我們也應該有我們的。所謂「佛法傳薪,燈燈無盡」,代代有不同的開創,我們更應順勢時代的潮流,展開日新又日新的局面。緬懷之餘,不只是瞻仰其修行的典範、高超的楷模,更應學習他老的精神,將其已立的梵行匯集成燦爛輝煌的時流,令其盛開智慧之果,不是嗎?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願共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