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演講
白雲老禪師對我寫 《餘響入霜鐘：禪宗祖師傳奇》的影響（三）
演講者：鍾玲教授
時間：2020年9月12日
地點：千佛山菩提寺

臨濟義玄的時代，禪宗公案很多，可是你怎麼去理解這些公案？寫小說時只抄下公案嗎？抄還是沒人懂，做一個小說家，要幫助讀者，把你的理解寫進去。

那時是唐朝，唐朝的佛教儀式跟現在不一樣。在禪宗寺院的禪堂裡舉行朝參、夕參，禪師帶著弟子，早上參禪，晚上參禪，百丈懷海寫的〈禪門規式〉裡面有寫。禪堂應該有臺，禪師坐臺上，徒弟應該站著，而且是相對站，不是對著禪師，是彼此相對，你們現在還有這樣嗎？早課、晚課有。如果禪堂有一百人參禪，一邊五十個相對站，然後徒弟發話問，禪師回應，眾僧參這對話。或是徒弟走上來問問題，禪師就用棒打他一下。這一段公案寫臨濟義玄教弟子。有一僧是外單，什麼是外單？

鍾：外單是什麼？       

勍：「外單」就是來到寺裡頭來參善知識的，寺裡有各種職務，來領一種職務，住下來熏習佛法。就像菩提寺凡來掛單，領一份職務，跟我們一起生活，不管是福利、權利，應盡的義務，都跟我們一樣。

鍾︰佛門的辭語變成一般的辭語，「外單」就是一個例子。

「師[義玄]問僧：『什麼處來？』僧便喝，師便揖坐。僧擬議，師便打。師見僧來便豎起拂子，僧禮拜，師便打。又見僧來，亦豎起拂子。僧不顧，師亦打。」 （《古尊宿語錄》卷五）

這段師父對弟子好像打來打去的；先解釋文義。臨濟義玄問外單：「你那兒來的？」這個外單很特別，好像知道怎麼應對公案，他大喝一聲，義玄就請他坐下，外單想「我要怎麼問問題」，剛想要問問題，義玄就打他一下。第二天，外單又來參拜義玄，義玄便把他的拂塵豎起來，外單就問訊禮拜，義玄又打他。第三天他又來了，義玄再豎起拂塵，外單學乖了，就擰過頭不理，結果又挨打。參禪好像很容易，不斷的挨打就好了，是嗎？不是這樣！

    拂塵是什麼？現在道士用拂塵，在南北朝、隋朝、唐朝佛教出家人也用拂塵，右邊張照片裡的菩薩手裡就拿拂塵，是南北朝的觀世音菩薩像，一手拿淨瓶，另一隻手拿拂塵，可見早期佛教出家人也拿拂塵。棒，棒喝的棒是什麼樣子？由晚唐德山宣鑑的畫像看，我覺得不是棒，是禪杖（按：即禪杖，逗機說法用）。德山宣鑑是雲門宗雪峰義存的師父，雲門宗喜歡棒打，宣鑑拿的是細細的桿子，是枴杖，禪師年紀大了，要用枴杖，也可以用來棒喝。下面這張是日本曹洞宗禪堂的照片：

他們的棒像窄平的板，應該是中國傳去日本，後又回傳。打坐不專心，棒子啪一下就打下去。我們有沒有這種東西？

知：有！

鍾：是什麼樣子？

知：警策用的，木製像寶劍的形狀。

鍾：白雲老和尚打過弟子嗎？ 我在的時候，沒見他用打過，請講一下。

知：菩提寺以前有禪堂，打坐昏沉或打坐姿態樣的，老和尚會拿禪杖糾正，倒是沒有打過人。老和尚說，以的禪堂就是「選佛場」，一切規矩法則均出自禪堂，非常嚴格，參禪是了生脫死的關卡，生命是置之度外的；如果你的自我意識「強」，就是打死了也不償命。現代禪風改變，已經沒有這些現象了。

白雲老禪師教我們什麼是禪，如何修禪，我就把這些道理用在理解公案上，創作時寫出來。什麼是禪？是「思惟修」。什麼是思惟修？「禪法的本身，必須具備思惟的條件而去修行。」（《禪行者》，Ｐ4）

一切都是在腦子裡，所謂的修禪不是打坐，而是修意念。所謂「靜慮」，就是：「依禪法而鍛煉，使得心之體不為外境所動，於寂靜的境域中，如實慮知，認識境界中所生起的作用，而提取實相無相的微妙。」（《禪行者》，Ｐ5）

談到修思惟，老和尚很詳細的說用五蘊來修。五蘊即「自我即是五蘊的變化作用．．．」

這是自我，我怎麼想？我認為這是什麼？都是五蘊的變化作用。「瞭解色蘊形成的因素和因果．．．而後才有受、有想．．欲修養自我，必須在想、行之間建立間隔，於間隔中運用思想。。。才能照見五蘊的真貌。」（《解惑篇》一，13）

這是老和尚教的，我把這道理運用到小說裡，臨濟義玄用拂塵打外單，我這樣寫：「一個掛單的僧人來拜見義玄禪師，義玄問他：『你從那裡來？』

掛單僧人大喝一聲，義玄向他作揖，請他到臺上，盤坐他身旁。法堂中四十多個弟子都瞪大眼看著，這個過了第一關的外單。義玄看掛單僧人正轉念，下一步正要問禪師什麼問題，義玄就用手中的拂塵打他。僧人起身跑下臺出去。第二天這僧人到義玄的方丈寮來，義玄把手上的拂塵豎起來，僧人向義玄禮拜，拜還沒拜完，義玄就用拂塵打他。第三天這僧人又來方丈寮，義玄又豎起拂塵，這次僧人站著，不動聲色，結果義玄還是打他。（204）」。

    像義玄這樣的高僧，是能洞悉對方心中轉的每一個念頭；老和尚是不是這樣？我再跟你們講一個故事，那時我跟老和尚將近十年了，老和尚曾說如果你把煩惱都化解，問題通通解決掉，你的身體就不會生病。以前我當院長的時候，用禪法將問題化解掉，我那天來菩提寺見老和尚，來告訴他「您講的是對的，把煩惱都化解掉，你的身體就會好」，我還沒開口，老和尚就說：「把煩惱化解掉，身體就會好。」就先把我的想法講出來了；你們有類似經驗，是不是？

知：不可言之！

勍：他都知道我們的問題，所以他曾經跟我們說，不要在他面前耍小聰明，他會不著痕跡的告訴你：「你現在在做什麼！」

知：大家都知道老和尚有他心通，每個人的體驗是不一樣的。以我個人來講，有一次感冒了，要下山去看醫生，剛走到知客堂，電話就來了，老和尚說感冒喝喝茶就可以了，不用看醫生。

    如果義玄發現求道者的念跟道不相合，與覺悟、與了生脫死無關，就會用棒喝或突發的行為幫助他止念，這是臨濟義玄傳下來的法門，也是臨濟宗淵源流長的原因，就是對意念看管很緊。這樣有助於徒弟察覺自己方起的念頭，作觀想和糾正；這個是因為我跟老和尚學過禪，才能寫這一段，證明我透過學習把素材變成寫小說，創造了小說世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