衲衣下的足跡 眾裡尋他千百度,只為還他四佰伍

衲衣下的足跡 眾裡尋他千百度,只為還他四佰伍
/恕

 

1、

某日經過菩提寺福利社流通處,寒流中臨時起意購物趨寒,身上沒帶錢,就跟老板說我回寮房拿錢,你且等等!這期的老板(某師)說:「不急!下次再拿,我等會兒要出門。」

 

爾後情節推進的過程中兜兜轉轉的──我想還錢時,他不是公差就是在忙。有時見面卻又沒帶錢包,一寺之內如果不刻意約見,真有錯身而過的情況。

 

到了第三天晚課後,想散步的我就往十八羅漢、大廣埸方向走去,走過知客室到了庭園,朦朧中突然驚鴻一瞥,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那不是某師嗎?正持著掃帚掃落葉,發出「刷刷刷」的聲音。黃昏暮色裡,他欲往許願池旁掃去。

 

「呵!我總算找到你了!」當時,想必「眼眉口鼻」都有翩翩著地的竊喜,終於能付錢還債了,不亦快哉!

 

他也知道我是為「還錢」而來,相視一笑,停下掃帚,舌燦蓮花的說:「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沒錯!沒錯!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沒想到還錢的戲碼居然可以賞玩古典詩詞,看來國文課不是惡夢!語句、段落、含蘊與喻辭重新整隊,自行結集,一呼而諾。黃昏中,詩興一來,叫人欲罷不能:「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可能你會疑惑──同住一間寺院,找人還錢有那麼稀奇難遇嗎?好像身在廬山不知處!其實原因諸多:有時雜事纏身沒空,有時到了福利社一群信徒在裡頭,他忙著招呼,不便打擾。有時他在別處忙,或者看到他時,剛好身上又沒帶錢。五度五關,更遇這波寒流難耐,老人家我.....呼吸不暢,沒事可不想在外放風。日復一日,緣慳一面,不是我前腳去,他後腳走,就是我自己可能的狀況都沒拿捏好。等到第三天,一時來了興致,靜極思動,想出來活絡一下筋骨,不期然的發現他的影蹤,剛好又帶著錢,這下配合得天衣無縫,可謂一拍即合,不必像說書般牽掛著:「欲知詳情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總算還了錢,了一樁心事,常言道「無債一身輕!」

 

「可是你拿一仟,我還要找你,現在變成我欠你了!這樣好了!我身上有二佰先找你,剩下的二佰五十元,我放在你寮房前的鞋櫃上。」

 

「不急!下樓經過我寮房時再還。」十分鐘後他竟然敲門找我錢,因為此時寮房定位明確實在,所以他動作“勢速”,不必像我一般摸索匍匐前進。

 

2、

這讓我想到人事時地物的「明確」與「不明確」的把握。不明確就是狀況多,變化作用大,讓人無法把握,必須經過摸索,從「模糊」到明晰的可見度,所以才說「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而緣慳一面,日復一日──我還錢的“時空”與“緣”狀況不一,才說「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事情的曲折婉轉,三天內的失之交錯,實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要走出這座山的迷離,也就是佛家講的「時節因緣」,從中即可看出端倪。“不識”及“沒法趕快還錢”,乃因時空的「不明確」,就像毛線球滾地,沒抓到毛線頭,就沒法在「對的時間」、「對的地方」,找到「對的人」,將事情圓滿處理。想到:「學佛也一樣!若沒有正知見,就會變成盲修瞎練繞路走。」而且有足夠的知識經驗才能「運用思想,發揮智慧」。那就要多看、多聽、多學,才能成其大,所謂「萬物靜觀皆自得」,「好鳥枝頭」、「落花水面」皆能觸發修行上的感悟,有詩為憑,且聽風過處,誰在吟朗?

 

「榕樹華蓋巧天工

雕成虯龍美髯公

鶯啼鳥囀高枝上

層層托天展臂榮。」(參看刊頭的榕樹圖照)

 

生活上常有「定」與「不定」,「明確」與「不明確」的人事時地物,譬如「晴時多雲偶陣雨」,就像一位師兄本來明天要去某地,幾天連著雨潺潺,毫無放晴的樣子,「到底要出門還是不出門?」他猶疑著,延宕著。

 

世事多變化,可以發現世間法所謂的常性,只是在某一個時間裡說是「常」,一旦超越了那些時間、空間,不在某個時間、空間之內的「未知」,都叫「不一定」,而很多狀況不明確,譬如:從表相看人事物,往往因意念上的分別,每人所想都不相同。即使是相同的人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空間,也不盡一樣。佛法說的「想」、「非想」、「非非想」,含藏多少作用變化與修養的層次,其中有多少的「不一定」啊!

 

修行上要做到「舉一反三」,我覺得重點是要找到那個明確的、關鍵性的「一」。譬如:禪淨雙修的不定,如果早上修淨土唸南無阿彌陀佛,下午修禪,那是個怎樣的狀況?老和尚曾說:

「現在台灣常常強調禪淨雙修,而且說這是永明延壽禪師提出來的最可靠的方法,問題是你是上午念佛?是下午修禪?或是上午修禪,下午念佛?對方回答說『不一定!有時上午念佛,有時上午修禪。』這本身就亂了!學佛是講究要有次第,必須是你能把握的。」

 

「因為人有一種習慣性的行為,如果就照你的方式去修,假使今天上午你是念佛,剛好今天上午你死了,那是不是就剛好去西方極樂世界?萬一你本來今天上午是在那裡修禪,結果想去西方極樂世界就去不成了!所以禪淨雙修幾乎不可信,原因在於禪是因疑而悟;淨土是肯定絕對的信,兩種怎麼能放在一起?」

 

又想到一則公案:

大梅去參訪馬祖道一禪師,曾提出一問題請教:「怎樣是佛呢?」馬祖禪師簡要地答:「即心即佛!」大梅聞言即得感悟,於是柱杖上山,一心不亂的體悟現前,欲畢竟「即心即佛」的道理,為禪法的圓覺而洗鍊精勤。師知道了大梅的情形後,便叫一個學生考驗他;那學生應命前往,到了大梅住的地方便問:「大梅法師,你在馬祖那裡得到了些什麼?」

 

大梅聞言,毫不隱瞞地,篤定的回答:「他教我即心即佛!」僧說:「馬祖的教法現在改變了!」問:「怎樣的改變?」回:「現在他的教法是『非心非佛!』」大梅不由大聲地回答:「這老和尚作弄人沒個完!我管他什麼非心非佛,我只知即心即佛!」那學生把經過情形向師報告,師讚歎說:「梅子已經熟了哩!」也就是說大梅已經開悟了,這正是一心不亂,體悟現前的成果。

 

回頭再看某師處理「找錢」的動作淡然明快,角度和時空迅疾切換,手起刀落直入核心,乃因他知道我寮房的真實所在。這恰似大梅禪師了悟「即心即佛」的諦義,因而篤定不疑,驀直去!馬祖禪師怎樣考驗他,他終顯「一心不亂」,成為一個不迷惑之人;不須東西南北奔走,只須體悟現前。在他心中「廬山」是一座完整的山,遊走裡外皆內心自如;橫看側看,遠近高低都含納其中。或者他本身即是廬山,在與不在都不成為礙!「即心即佛」讓大梅禪師看到了廬山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