衲衣下的足跡　是餐非餐
／浮月

請人吃飯，或被人請吃飯應該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但我卻讓自己狠下心，請了一頓讓人吃了未必能消化的午餐。

朋友的兒子－－H， 二十多歲，長得一表人才，舉止斯文有禮，性格溫柔善良。傳統且庸俗的父親堅持他念大學，修金融，往後找一份白領工作，從此過著舒適的生活。然而，對生活另有憧憬的他，勉強念了一年，終於放棄了那“錢途無亮”的學科。由於家庭經濟環境較優越，在沒有明確人生目標的當下，多年來過著不願意與人打交道、晚上不睡早上不起，日夜顛倒的生活；做長輩的除了好言安慰、鼓勵，也未能看到效果。

H 是在陪伴母親學佛的情況下認識了我。雖然對佛教一竅不通，但也不排斥，對我這個出家人還算畢恭畢敬的，也常鼓勵母親親近我。只要發現母親思想表現欠佳時總會跟母親說：「妳去找師父聊聊！」

眼看著這個人生還沒起步就很可能就陷入憂鬱症的年輕人，對他好話也說盡，再重複就成了嘮叨，恐怕會引起反彈，只有乾著急的份！經過幾周的“止觀”思考，我決定使出最後一招。

我約了 H 吃午餐。為了保住主權，我請客，餐廳由我挑選，H 爽快的答應約讓我反而感到愧疚，因為那是一頓可能會讓他難以消化的午餐！

當天，我選了一家挺有特色的西餐廳。坐下後，我們各自點了餐，寒喧著打發時間。不久，服務員送上我們點的餐，正要動手時，我止住了 H。

「這盤菜不是給你吃的，我要你把它扔到垃圾桶。」 我說。

「師父！你要我把整盤食物扔了？」他愣住了，滿頭霧水看著我問道。

「是的，把它扔了。垃圾桶就在那裡。」 我指向牆角的地方，嚴厲地回答。心中感覺到隱隱作痛── 心疼他的善良，也心疼請客的錢！

只見他手扶著盤子，眼睛凝視著那讓人垂涎三尺的美食。「師父！你真的要我把它扔了？」 看來他不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

「是的，把它扔了！去啊！」

本來就是一個特別溫順、聽話的孩子。眼看著他緩慢的正想站起來，我真怕他把菜給扔了，馬上打住了他。「怎啦？心疼食物被浪費嗎？」 他微微地點了點頭。

「

知道為什麼我要你把食物給扔了？」我把語氣放柔，問他。

「師父，您是在說我嗎？」 他沒回答，反問道。

啊！好一個有覺性的孩子！

「你看到了吧？這一道菜來自廚師精心製作，呈現得這麼誘人，食材裡隱藏著那麼豐富的營養，可以讓享用它的人從中得到利益。這道菜就是你！這些年，你母親的精心栽培，看你現在一表人材，不殘不瘸，一旦潛能發揮起來可以利益多少眾生?!可是看看你現在的生活，不就是把這一盤這麼美好的菜倒進垃圾桶，不覺得太可惜了嗎？」

他默然，流下了慚愧的眼淚。我無語，也流下了心疼的眼淚！

為了給他提供一些可能的方向，我繼續跟他分享了我的一些心路歷程── 我如何走出七年的憂鬱症，活了半個世紀依舊在茫然中尋找人生的意義與目標，最後如何通過老和尚的佛法找到智慧，化八苦為法樂。

喧鬧的餐廳中，我倆默默地吃著盤中的美食，真正什麼味道卻只有個人才能體會！

愛，肯定是善的。但善的手法並不一定讓人好受。就如西方有句話：「善良有時必須狠得下心！（Sometimes, you have to be cruel to be kind.) ）

我下手這麼狠，H 能消化嗎？但願他能！我也相信他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