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研院專題演講 我的學佛因果(上)

    老和尚就問我:「二十多年前妳是不是發表過一篇有關寒山的文章,登在《中央日報》副刊上?」

  • 文:鍾玲出處:佛研院園地期數:392期2023年10月

佛研院專題演講 我的學佛因果(上)
主講與修訂/鍾玲教授
整理/佛研院

 

大家好!這學期我要講兩次課,第一次講什麼?講「我的學佛因果」。學佛這個題目,不僅是我,是每一個人都可以思考的題目,所以我用這個題目。我是什麼時候開始學佛?五十三歲才學佛,比這裡很多人晚。1998年,我已經在中山大學當文學院院長,當了五個月,那是第一次到菩提寺來拜望白雲老和尚,在東客堂坐下來,黃俊英教授帶我來,老和尚就問黃俊英:「她是不是那個作家?」黃俊英回說就是她──作家鍾玲,出蠻多書了。老和尚就問我:「二十多年前妳是不是發表過一篇有關寒山的文章,登在《中央日報》副刊上?」

 

他講完這句話,我眼淚就流下來,很多人有這種經驗,或者是小說裡寫過,當你見到你的明師,眼淚就流下來。我已知道老和尚是我要找的師父,這是不是學佛因果的事例?今天講學佛的因果,因果是什麼?我一見老和尚就知道他是師父,這是因緣,就是老和尚跟我的緣分,不是因果。老和尚在我生命中出現,導致我學佛,因在他那邊,果在我這裡,這是因緣。因果是講自己,自己種的因,導致自己的果。我們可以反思自己的因果,反思自己的事,我為什麼會學佛?就是以前什麼經驗,導致我學佛?決定講這個題目,大概是在二個月前,我開始想,我的學佛因果不是那麼簡單,因子很深遠。很多的因果非常複雜,有繁多的因,才導致一個重大的果,我今天是講我自己反思的過程──我怎麼樣分析自己?以前種了什麼因,後來才會學佛?

 

我由六個角度來分析因果,我會列出六個角度來,下面四位同學,你們要仔細聽講,因為我會留下四十分鐘,我們到教室後方去討論,由你們講,六樣選一樣。你可以用其中一個來鋪陳,你講個五分鐘,教室中其他旁聽學員在最後四十分鐘可以坐在那裏聽,也可以插話問問題。現在來談這六點。

 

第一點: 因果為什麼只思考我們重要的決定?譬如,我喝這杯西洋蔘茶是一個果,然後前面的因需不需要仔細想?我想不需要,因為這果不是那麼重要。我們要確認那個因果比較重要,才去思考,小的事情不需要思考因果,如果你連什麼小事都去想因果,會忙不過來。所以是選重大一點的事去想因果。我們常說要活在當下,其實你思考的因果,是現在跟過去都要想,而常常是過去想得更多,所以你是在此刻把過去召來想,那應也是活在此刻,因為你要解決一些現在的問題。

 

為什麼我會選擇〈我的學佛因果〉?因為它重要,像是為什麼出家?為什麼選擇這職業?這些都可以去思考。例如,我為什麼結婚,或者為什麼跟這個人結婚?然後果又可以變成因,那可能是下一個要談的課題,就是決定學佛以後,自己起了什麼變化。1998那一天,我心裡頭想「這位就是我的師父!」從那起造成了什麼果,那又是另外一個題目。

 

 第二點:在學佛以前浮現什麼徵兆?因為如果不知道這個徵兆的話,就會以為自己有慧根,一下子就能拜在這天下最好的師父,是因為我有慧根,這是什麼?自我意識。所以如果我那樣想,就是自我意識,覺得我不同於別人,我一下就能拜到天下最好的師父,其實還有許多別的原因導致你學佛,不是因為你特別。所以你要學會看徵兆,因為這個徵兆,推知你以前的因。就不會有妄念,膨脹自己。

 

第三點:討論的就是學佛以前的事,譬如,你現在是五十歲,前面五十年,有哪些色塵緣境觸發了你,令你學佛?可能是小事情,但它可能是重要的因,一個種子,是引發你學佛的外緣色塵緣境。

 

第四點:學佛以前你有沒有跟別的善知識接觸過,就是什麼別的哲學大師或者是哪位法師,聽他談話,影響到你,這些你也要想。

 

第五點:這是負面的推動力。你沒有信基督教,沒有信天主教,你最後到佛教來了。你明明有機會可以信基督教,為什麼沒有信?想一想放棄了其他宗教的原因。

 

第六點:拜白雲老和尚為師的因緣,為什麼那個當下你會感動?什麼是那次因緣的深層原因?

 

下面是老和尚講的,有關因果概念,等一下討論的時候,會用到這個概念。

白雲老和尚說:「『種性、種因』種子必有其性質,談種子其實就是談『因』;什麼因呢?是善因、惡因、還是無記因?『因』的發生,必定要有『外緣』!外緣是指『色塵、緣境』!『色塵』是一個概念,『境』就是內涵,所謂『緣境』就是看緣的內涵是什麼?因的發起要有外緣,外緣是以色塵的緣境,也就是緣的內涵來發起!有業、有道──有業因、道因善緣、惡緣皆會引發其因,遇著善緣,引發善因,遇到惡緣,則引發惡因,這是講業。」

 

等一下分析的時候我怎麼樣運用它們?這也是你們思考的時候,要運用這些概念。現在講思考重要決定的因果 我剛剛講過,「學佛、選擇職業、結婚...」這些你可以去思考自己的因果。現在回到一個重要的觀念,老和尚常常教我們要去考察我們的起心動念。而且這起心動念要跟「了生脫死」有關,要不然只是認識世間法。現在我把「了生脫死」的觀念,跟老和尚講的因果觀連起來看。「了」的意思,是明明了了,就是徹底明白。「了生」,就是對你的生活,你的生命,要很明白,明白什麼?明白起心動念嗎?是!這個應該明白,還有就是要明白什麼?明白因果。

 

不是有句成語叫「不昧因果」,昧,就是蓋住你的眼睛,讓你看不見,眼睛被蓋住了就看不見因果。什麼叫蓋住?比如我剛剛講的妄念,覺得我很了不起,我會跟老和尚有這種因緣是因為我有慧根,那個就是妄念。就是剛剛分析說有善果、有惡果,生了妄念,就朝惡果的方向走。什麼狀況之下叫做明明了了,明了果報呢?如果你明明了了,遇到惡果,那裡還會有怨忿的煩惱?明明白白以後就再也沒有怨恨和煩惱了!因為你學會了歡喜承受。我覺得歡喜承受太難了,安然接受就很好,是不是?你安然接受惡果,譬如說你確診了,你安然接受就很好,難道還要歡歡喜喜嗎?好像不需要!我不是挑戰老和尚,覺得好像很難做到「歡歡喜喜承受確診」。

 

 我也喜歡幽默一下。對於善因果你明明白白了以後,就不會膨脹自己,因為善果通常有好的事情發生,你會說這個是我的功勞,我很了不起、我很聰明。我的成就很高,人家才會送我東西。其實你應該思索別人為什麼送你,就不會自我膨脹。所以善果也要明明了了。好,現在講「明白」什麼?其實跟因果有很大的關係,你明白因果,就等於說是「悟」了。把這因果想清楚,你就不會有妄念,

 

我1998年見白雲老和尚決定學佛,就是一個善果,所以它的種子不可能是惡因,最多是無記因,大部份應該是善因,而這個善因我先做一些推想,就是我信佛的因子是什麼?它跟仁慈、智慧應該有關係,因為我覺得仁慈很重要,我想要學,智慧很重要,我要學!

 

從我從童年到五十三歲,是什麼時候種下對仁慈的、智慧的追求?哪一件事情?哪一個外緣?哪一個色塵緣境種下的種子呢?還有,學佛可以轉業為道,所以今天談學佛,其實是談一個善的因果循環,是很美妙、很幸福的事,對不對?你學佛是因為善因,你學佛後,得到善果,你又由善果出發,繼續好好學佛,繼續好好行善,好好提昇自己,這些因因果果,你還能夠自己察覺。這不是很美妙的事嗎!

 

現在我們談因果和得悟的關係,分析一下這重要的概念,就是說如果你得悟了,得悟與因果有沒有關係?就這一點。現在看《六祖壇經》:「人性本淨,由妄念故,蓋覆真如」。我是用六祖講的跟老和尚講的做一個呼應,六祖講,人的本性就是佛性,本來是乾乾淨淨的,現在迷迷糊糊,常常有妄念,常常做錯事、造業,是因為一層一層的妄念把真如覆蓋住,現在就是要把妄念一個一個想清楚,把它化解掉,大概可以證得須陀洹境界,把所有的妄念都清掉,什麼叫清掉?就是想清楚,老和尚教我們要把問題想清楚,這問題也要跟了生脫死有關。當你把問題一個個想清楚,你的妄念就不復存在了。我們把前後想清楚,把果的原因找出來,我剛剛已經舉了兩三個例子,都是自我意識的妄念。我現在可以嘲笑自己,對不對?那表示我已經想清楚了,有沒有懂?出家的這些好朋友們!你們一定比我懂得還多。 接下講六祖惠能,他用的詞是「妄念」,老和尚講的「煩惱」、「無明」,都相似。

 

老和尚說:「解脫什麼?於生,帶著很多業而來,承受因與果的感報,一個個由因而受果,就一個個的解脫。」(《開拓新的思路》II,148)

老和尚講「一個個由因而受果」,因此我們要想清楚由因到果的來龍去脈,才能夠「一個個的解脫」。另外一個概念叫「劫」,劫原來是印度教的概念,跟時間有關,可是這裡的劫,指業報帶來的災難。老和尚講:「要做到當果報顯現時,能歡歡喜喜的承受」,尤其是苦的,惡業的果,知道那是自作自受的業報,所以懺悔、思過、歡喜承受,這就是不昧因果。「當這個因果完成了,就是經歷了一劫,或說經過了一個解脫」,所有因果都能歷劫而解脫,進入大徹大悟。 我也是在開始深入學習因果,跟大家一起都在努力去解因果,然後度劫。這個小節做一個結論:我們要思考人生重要決定的因果,思考因果可以化解無明,然後我們完成劫而得到解脫,這是修行的大道之一。

 

接下來講徵兆,業果發生之前會有預告。我1968年時,24歲,在威斯康辛寫碩士論文,為什麼我竟然會選擇唐朝的禪宗詩人寒山來做論文題材?我真是佛緣深厚啊?這就是打妄想。寫這種碩士論文是一種徵兆,我選這個題目,是因為我讀到《明報月刊》上胡菊人寫的〈寒山詩的流傳〉一文。更深的原因可能是因為我對中西文化之交流融合深感興趣,這是一種善因。我論文其中一章在1970年發表在《中央日報》副刊上,《中央日報》這篇文章二十八年後有不可思議的善果,我找到了明師白雲老和尚。可以說選擇一位禪宗詩人來寫碩士論文,是一種未來學佛的徵兆。

 

五十三歲以前我寫過很多佛教意味濃厚的小說,奇怪!我從哪裡來的靈感?竟然會寫這種小說呢?因為我沒有念過佛經,沒有接觸過出家人,怎麼會這樣呢?我寫的小說,包括1983年的小說〈大輪迴〉,改編成電影,講三世因緣;小說〈蓮花水色〉是在《聯合報》,或《中國時報》副刊上發表,然後佛光山出了一本佛教小說集,把這篇收了進去,講一個和尚,因為出家時仍是童身,但是後來受不了色塵緣境的影響,破功了。我講這樣的故事,可是佛光山還把它收進去。還有小說〈百元鈔票〉也講輪迴的事。奇怪,我1997年以前沒有讀過佛經,沒有學佛,只在學術研究上碩士論文寫到禪宗,我是不是前世帶來慧根,所以能寫佛教小說呢?還是妄念!我是在自我膨脹下,認為我有慧根,是不是?其實沒有去思考因果關係,思考了,就有機會把妄念打破。

其實我十五歲開始就知道輪迴轉世的觀念,因為那時讀過《蜀山劍俠傳》。〈大輪迴〉講三世因緣,彭雪芬主演,彭雪芬是很聰明的女生,嫁後來嫁入豪門,還有石雋、姜厚任兩個小生。他們的恩怨情仇跨越三世。所以在第三世我讓他們三人得到某一種和諧、和解,表現慈悲是我寫這篇小說的目的。但電影裡沒有表現慈悲想法,好!不談這電影了,我們現在講什麼色塵緣境觸發我種下了慈悲的種子?其實我個性蠻大方,記得小時候在日本,五歲半由日本飛回臺灣,坐飛機回來,日本在1951年,香蕉很貴。我們一家四口在飛機上,因為檢查沒那麼嚴格,就帶著香蕉上機,我拿著一大串香蕉,一條一條分給別的乘客,很大方。是不是我天生很大方?現在想大方的因在哪裡,其實是在我媽媽。她就是一個非常大方、大器的女子,我的自述《我的青芽歲月》講,哦!不是我講的,而是我童年玩伴講,他們到我家玩時,我家吸引他們的是,我那小小的藏書庫,裡有由日本帶回來的英文童話書。我媽媽到時間會叫包括我的四個小朋友,帶我們去洗手,然後吃水果。把小朋友照料得非常好。我的大方得自母親的身教。(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