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栢瑋出處:人物採訪期數:395期2024年1、2月合刊
事後家人幫我證實,老和尚真的有來看阿公的大體,並非夢境而是確有此事,但老和尚跟坵師父卻是要點破我迷失的方向,讓我更能清楚明白阿公值得我們恭敬禮拜的地方,不是肉體的色身,而是他留給子孫慈悲與寬容的精神,才是人生指標的主旨。
人物採訪 小山丘雜記
受訪/栢瑋
整理/編輯部
楔子:
在生命的小山丘發生了什麼事?回憶中有什麼呢?那些喜怒哀樂、悲歡離合悄然輕叩,交織浮現,ㄧㄧ牽引著生命的觸角以及修行的砥礪.....
一、若坵師父的啟蒙
在千佛山雜誌359期與360期(昨日的風雨,今日的晨曦--不同的自己),曾經採訪過若坵法師,他出家求法的故事以及修行的經歷很感人,栢瑋與坵師父是姑侄,關於一些成長的記憶,栢瑋說都是圍繞著姑姑而發生的故事情節,他說:
阿公走時,我們跪在靈堂,靈堂桌上掛著阿公的照片,奇怪的是某一刻,我似睡非醒,也許累了、真的打個盹,或像一尊小石像被定格在廳堂守著。迷迷矇矇中竟夢到老和尚進我家門,不由分說,他告訴我可以起身了,阿公已走了,人不在軀殼裡面。感覺老和尚像教官有點嚴肅,奇怪!為何他說完話還跟我對看ㄧ眼,有點「哈利波特」魔幻寫實。最最不可思議的是,他進我家,門就變小了,此後還真的想建議爸爸把門拓寬。之後我就想站起來,坵師父輕拍我的頭示意「跪下」,我說我感覺老和尚有來,他說阿公沒在裡面了!後來坵師父雖然讓我起來,但是講了一句:「你是拜阿公還是拜佛?」「當然是拜佛!」「所以不要胡思亂想,虔誠恭敬很重要!你先拜佛後再起來!」
也許他不讓我執著那個夢境,或讓悲傷氣氛迷漫我的心靈。事後家人幫我證實,老和尚真的有來看阿公的大體,並非夢境而是確有此事,但老和尚跟坵師父卻是要點破我迷失的方向,讓我更能清楚明白阿公值得我們恭敬禮拜的地方,不是肉體的色身,而是他留給子孫慈悲與寬容的精神,才是人生指標的主旨。因為他對肇事者的寬容以及慈悲的壯舉才是留給子孫最好的財富(後來才知到阿公是因為車禍被撞的原因,導致身體出現狀況)。他不但對這肇事者一點責難都沒有,還寬容有度的讓對方趕緊離開事發現場,免於受到法律制裁,縱使我們家人都認識對方,但我們都尊重老人家的做法不做任何追究。
回想老和尚對我說的:「可以起來了!你阿公沒在裡面了!走了!」佛家不講靈魂,是講「識神」,後來看禪宗公案,慢慢體悟「能作主的那個真我」,有一則禪的公案叫「巖喚主人」:
瑞巖彥和尚。每日自喚主人公。復自應諾。乃云。惺惺著喏。他時異日。莫受人瞞。喏喏。嚴禪師說:「主人公!他日不受人瞞!」
惺惺著喏,就是提起精神,保持清醒,不隨業而走。這「主人公」不就是真我嗎?不受生滅影響,解脫自如。所以人生最早一課,阿公示現了生死如幻,讓我對神靈、心識興起思考。長大後看佛書、讀禪宗公案,也慢慢了解佛家講的「我識」,慢慢的知道生死解脫是怎麼一回事。原來不是人死如燈滅,「萬般帶不走,只有業隨身」,說明生老病死是自然的戲碼,而智慧解脫才是修行重要的一環。
姑姑很注重身教、言教,她出家後把我們帶到不ㄧ樣的領域,當初阿公阿媽反對她出家,後來慢慢改變,還來寺院當義工。有一年國中的我還被坵師父帶著去菩提寺,要我多熏習佛法,種種菩提善根,那時幾疑自己是個小沙彌,或是一休和尚。有一天輪到我打掃許願池,二話不說就跳進水池去撿人家許願拋擲在池中的銅幣,不小心踢到烏龜,烏龜呆楞著,我就順便幫牠刷背。那時阿嬤已信佛教,常準備一些錢,走到有功德箱的地方,把錢投進去。菩提寺環境好,他們希望小孩換個環境學著懂事、獨立,連弟妹也送來寺裡沾潤佛光,弟妹還小,看到母親出現就追著哭喊「媽!媽!」母親閃躲得快,一會兒就消聲匿跡。坵師父叫我多關照他們,就這樣我多了一份工作,大帶小去菜園種菜,他們不怕蟲,幫忙抓菜蟲放生。我們還撿柴火裝袋,過不久弟妹都喜歡寺院的生活,當時也曾經遇到老和尚,可我不敢靠過去。
想來與姑姑的生活日常,都聚攏在我三四歲到十多歲時,猶記得一幕:在老家的某一天,只阿公、坵師父與我在家,當時是護士的她,正幫阿公換背部的膏藥,許多事就是這麼不聽使喚,我不小心跌到了!口鼻間有一傷口撕裂,血流不止,偷偷的在浴室擦拭,被她發現,她急忙幫我洗淨身上的血跡,漸覺不對勁:「不行!這傷口太大,一定要送醫!」這就是頑皮粗心的我,總有令人擔憂的時分,連跌個跤也讓姑姑費心。
偶而我想幽默半帶玩笑,坵師父見我不正經,就說:「你都黑白講,去佛堂跪。」還叫我在佛堂念〈普門品〉,念著念著,他說:「你看!菩薩在笑。」我抬頭一看,菩薩彷彿真的在笑,他又說「佛法要尊敬修持」。有一次坵師父講《心經》,他配合著《金剛經》講,講得很清楚,越聽心越靜也越活絡,雖然要趕去上班,只能隨緣,他說:「沒關係!想聽就坐下,不想聽或有事要辦,也可以走。」他從不說:「你坐下來聽我說!」因為學佛修行是自己的事,而我覺得這麼好的道理為何不聽?
有時他會說:「我已講過了,你們學佛也不要只求答案,要真正的消化!」因此凡有執著之處,他皆一一掃蕩。他講課很吸引人,聽者無不法喜充滿,總是啟引我們的思考,帶我們開拓ㄧ條學佛的道路,我們來到了菩提園圃,後來不只阿公阿媽皈依佛門,連我們一家人爸爸及兄弟姐妹都成了虔誠的三寶弟子。
二、生命的舞動
佛家講福德因緣,彌足珍貴的我身邊常有貴人教導我,同時也看到一些事情。記得小學的福利社是由學生自治,有的同學不誠實,起先老師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後來常有偷竊的事,某一位師長令我感動,他不在眾人面前提此事,只為了保留學生自尊。當下我很能感受他對學生的婉轉施教,為學生留ㄧ條後路。哲學家尼采說:「不曾起舞的日子,是對生命的辜負。」而佛家講的「自利利人」更是生命的舞動。所以,什麼是教育?教育家杜威說:「教育不是ㄧ件告訴與被告訴的事情,而是件主動的、建設的歷程。」
想想,如果老師在課堂上訓斥偷東西的同學:「不可以偷東西!」他就會不偷嗎?如果他良心發現,因而受老師的精神感召,行為有了改變,生命不就像ㄧ片新綠搖曳在春風中,因此好的老師心中有一條底線,那是慈心的發揮,智慧的結晶。記得一次學生玩鞭炮燒到褲子,在情急之下,我校的一位老師好勇敢、偉大,不到幾秒就抱著學生送醫務室,剪開褲子,搶在危機會造成傷害前,作冰敷與其他適當的緊急處理,誰能似他?
個人讀高中時已看到校園是個社會的縮影,時不時上演著人性的鬥爭,這些我不是沒看過──當時學生「自治會」的人,會分別你我、親疏、利害,言行扭曲,暴露人性的自私與弱點,讓我覺得有人的地方就有問題,為什麼人總是不能轉換思惟呢?相對之下佛法的省察工夫多重要。所以,遇到問題最好不要執著,一定要找對的方向;凡事不強求,得到就去體驗,沒有就去接受,唯不可缺乏善心,患得患失,自私短利。
某些緣境、是非,坵師父也沒少對我分析過,他的原則是人不可太冷漠,有能力不妨去幫助他人,獨樂不如眾樂。因此在他的耳提面命之下,我盡可能的去正面思考,去幫助別人,他常說:「學佛修行要先把人做好!」他常講佛菩薩度眾生「慈悲喜捨」的故事給我聽,還有一些高僧的行誼,他說:「這就是佛菩薩令人動容的地方!還有賢聖與凡夫的不同。」
呵!回首成長的漣漪,生生滅滅,順逆不定,總是靜悄悄的在我眼中流逝,彷彿ㄧ張張的默片,裡頭要感謝的人太多了!有能力也可以做別人的貴人,
發揮人溺己溺的精神,慈悲心與智慧才會更增長。記得一次在路上,有人向我討錢,說她沒錢買票回家,一旁有人認為萬一他是騙子怎麼辦?我反向思考,如果她真的有需求,遇到困難怎麼辦?所以我還是伸出援手,就在她的卡上存200元,突然發現她臉色蒼白,走進車站買了票後又買便當,坐在長椅上吃飯,吃得很急,可見她已忍餓多久?還有一次街上車水馬龍,人們熙來攘往的,突然看到一位阿桑左顧右看,顫微微的要過馬路,我牽著她走,旁邊一攤賣便當的老板看了就誇我:「少年仔好心喔!」這是件微不足道的事,卻得到他人誇獎,真不好意思!
當然青春期難免叛逆,年少時也有好高騖遠時,不可否認的,自我探索確是一件艱難的功課,太多迷惘、困惑,幾次因任性碰壁,恍惚睜眼 不知通向哪裡?幸運的是,家人與老師都教我怎樣打理自己──積極、正面、踏實、獨立,所以變好的方法很多,可以去創造,也可以請教過來人,他們都是善知識,於是你就朝著人生光明面走,自然迎來美好。
三、在佛弟子協會工作
記得小時候,我總是喜歡寫寫畫畫,有一天我把每天亂塗鴉的畫冊給坵師父看,他總是在言語間給予適切的支持與讚歎,將來即使不能以這個藝術來成為生活的主要經濟來源,也可以作為調劑身心的動力與能量,其實在還沒加入千佛山慈善基金會團隊之前,在社會上所從事的職務,雖然算稱職,但始終覺得生活好像少了什麼?
我熱愛藝術、我熱愛人文、我熱愛美美的畫面,但是卻每天面對著冰冷的一台又一台的電腦畫面,雖然有互動,卻沒有直接的與人接觸,而且工作屬性每每就是在一個「眾人皆睡,我獨醒」的狀態,雖然我也很熱愛屬於自己的獨立空間,以及從零到有的創業成績,但總覺得清冷,曾經想試著揣摩想像老和尚夜裡行腳獨自體嘗春夏秋冬的孤獨長夜是什麼樣的禪味?但我畢竟不是禪師,當時的我連什麼叫做涅槃寂靜的意思都不懂,何況感受夜裡如月亮般清涼寂靜的境界?只覺得我的生活中好像,少了一些人世間該有的接觸與溫度。
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恰巧,因為坵師父的關係,我早與千佛山結緣,日後水到渠成,自然的走進千佛山佛弟子協會。最早我是在本願寺幫坵師父電腦與網路視頻,有機會也到般若寺從事相關的網播業務,後來千佛山慈善基金會慧寂法師成立直播工作室,因緣際會之下我就加入團隊,跟教授法師、演講者,譬如名作家鍾玲教授,時不時會討論直播的工作,讓品質不斷提昇。所以每日不斷疊加上去的瑣務,還有將到來的明天,日子何其忙碌;總是火力全開,在電腦前如着火般,個個能量爆棚,衝衝衝!這哪是人,簡直是天兵天將,卯足氣力,追著新科技的媒體跑,不斷的接受挑戰,蒐集新的觀點與技術。
而往往你要的東西,都須經迂迴周折才能獲得,你訝於在困難中,總會看到一線生機,如果抓住它,就能幸運的感受到柳暗花明的暢達,於是學會佛法的轉念,關關難過關關過。可見佛法的熏習多重要!所以老和尚的法語是我的力量,在這裡想跟大家分享一則《白雲的話》:
「一個學佛的人對情識本身,不要在對與錯、好與壞上去計較,而是要怎樣去把握問題。能把握得住,作用是饒益的,把握不住,作用是傷害的;所以說,把握情識是在乎它的作用。」
」
結語
一路走來,幸有姑姑引導我做人做事的道裡,感謝他指引迷津,可是他不是在佛法道理中說教,我們是在一個個個平淡的生活中相見!如今在慈善基金會工作,有許多有趣的發想與創意,是前所未有的新鮮體會。每日與同伴分享資源,互相砥礪,不斷打開思惟的向度,唯其如此,才更了知萬事萬物的微妙脈動,生命的感通。
慢慢發現直播是一項結合真、善、美的藝術,以最有內容的視聽饗宴大家,也是一種觀念與行動,台上台下、幕前幕後,可以緊扣觀眾的內心,時有新奇出招。記得有一次鍾教授穿著古典式的,水藍色的衣裳感覺典雅、溫婉與飄逸,但是那天的背景比較冷硬,經過考量我就換成另一種風姿呈現,顯得更和諧相融。所以我視直播為可以搬上舞台的學問,是一門兼具聽覺與視覺的藝術,就讓我們加把勁,繼續開啟一扇扇的佛法、文學、藝術的視窗,讓大家充實、法喜。在此更感謝老和尚創立千佛山慈善基金會,讓我在這個平台學習,成長於斯,修行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