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黃淑文出處:特別邀稿期數:400期2024年07月
真正的愛,是從內在的本體發出的。當你的心,是純淨的,乾乾淨淨,這種純淨的心,所透射出來的愛永遠都不會消失,只要我們放下執著,回到純淨的心,自然就得到。回到本體,真愛自然就回來,內在的光芒,自自然然就從本心顯現。
特別邀稿 我和千佛山的緣分 (下)
/黃淑文
●2015暑假陪著兒子環島半圈,夜宿台中大雲寺
夜宿菩提寺之後,命運好像伸出一隻手,把我和千佛山寺院的緣分,一絲一線慢慢的牽引起來。
我在山裡住了20幾年,有一個樂趣就是騎著摩托車兜風。自從2013/4/19那個夜晚,我騎著摩托車,在回家路上,突然聽到學生被處決的噩耗,當時因為沒有心理準備,我撫著摩托車大哭,眼淚全部倒在這台摩托車上。
或許是不願再碰觸到那份傷心的記憶,有一段時間,我無法再騎這台摩托車,只要騎上這台摩托車,我的胸口就開始緊繃,悶痛,喘不過氣。
經過一段時間自我療癒,我從家裡附近的小路開始練習,再慢慢騎到山上的路口坐公車。接著,再慢慢鼓勵自己騎到山下去。雖然,後來慢慢步入生活正軌,像從前一樣,可以騎著摩托車接送小孩、購物、買菜,卻從此失去騎摩托車的樂趣。
2015年暑假,我做夢也沒想到,為了陪國中剛畢業的兒子圓夢,我居然騎著這台摩托車,陪著兒子(騎腳踏車),一起從淡水騎回台南(花了三天半),再從台南騎回淡水(花了兩天半)。先生提議我陪伴兒子同行,一方面照顧兒子,一方面也許可以療癒2013/4/19那一晚的創傷。
我擔心體力不能負荷的我,反而拖累兒子的行程。我想起若崴師父說,我有甚麼問題都可以打電話給她。於是,我請教崴師父的意見。她鼓勵我試試,遇到困難時可以念佛度過難關,還說我從台南騎到台中時,可以到千佛山台中大雲寺住一晚。
這段環島半圈的旅程,兒子並不是一邊騎一邊玩,而是挑戰自己的極限。我和兒子一天騎一百多公里,每天頂著烈日騎車五六個小時,(中間只在便利商店休息一次),總共騎了八百多公里。整個行程,包括行經路線,訂旅社,緊急措施(爆胎或受傷中暑如何應變),完全由兒子一手規劃。幾天來,兒子曾經差一點被石頭絆倒摔車,而我也不小心騎到打瞌睡差點和鄰車擦撞,有時也不小心騎上快速公路,或迷失在不知名的小路。高溫、烈日,在強風中,馬不停蹄的趕路,有時整條路上,只有我們母子踽踽獨行。
這樣的旅程的確存在著危險,我不斷的和自己心靈對話:「我要怎麼做才會更好?我要如何跨越過去的傷痕?」體力不支時,心裡的關卡過不去時,我就大聲唸佛,用嘴巴念,用耳朵聽,整個身心靈除了佛號沒有別的。突破了體力的極限後,我發現自己終於可以自在的騎摩托車兜風,享受藍藍的天空、黃昏的夕陽,和夜晚的輕風,我終於跨過那個留存在我心上兩年的傷痕,也拾回騎摩托車的樂趣。
我和千佛山的緣分,也在這趟旅程中,因為在大雲寺住一晚再次連結。當時住持是若惟師父。原本我和兒子因為男眾和女眾分房要分開睡。但晚上睡覺前,惟師父卻主動來敲我們的房門說:「淑文,你的兒子還未成年,這趟旅程你們都很辛苦,你們母子住在一塊,晚上可以互相照應。」當時的我,真的很感謝惟師父彈性開明的作風,佛法落實在生活,是活的,不是死板的照著規矩。我再次深深感受,千佛山的女眾師父真的很不一樣。而我和兒子能夠南北順利往返,整個旅程沒有生病沒有中暑沒有爆胎,冥冥中,好像真的有諸佛菩薩守護著。
●崴師父要我祈求藥師佛
2016我終於有個機緣去西藏,但成行的前一個星期,我去監獄輔導個案,有個受刑人利用我的單純和熱忱,對我惡意的捉弄,讓我心裡非常難過。回到台北,很少生病的我突然重感冒,加上電腦突然中毒,多年來存在電腦的創作心血全毀,任憑我怎麼求助電腦工程師都無法挽回,我的心情跌至谷底。
我再度打電話崴師父,崴師父要我先休息,暫時不要去監獄輔導,跟那個惡意的受刑人保持距離,又教我跟藥師佛祈求,讓我有健康的身體去西藏。我照著崴師父的話去做,或許是藥師佛的庇佑,幾天後,我的身體漸漸好轉,順利前往西藏。
到了西藏,一下拉薩機場海拔就3650公尺,直逼台灣最高峰玉山3,952公尺。高原地區空氣稀薄,同團很多人開始出現高原反應,頭痛、胸悶、腸胃不適…有的上吐下瀉,有的心悸必須吸氧氣上路,也有人天天流鼻血,最嚇人的是,有人到了五千多米的高山,一下車馬上就暈倒…… 對照團員的身心不適,有19人吊點滴,去西藏之前還重感冒的我,除了頭部有些脹痛,幾乎沒有高原反應。感覺自己好像回到熟悉的家,身心輕安好自在。
除了很訝異,看到和我同樣綁兩根辮子的藏族婦女,更讓我驚奇的是,平常在台灣穿的衣服,居然和西藏廟堂如此相近融合。寺廟裡喇嘛的誦經聲,對我而言,居然那麼的熟悉,甚至沒人教導提醒,我就自自然然的和當地的藏民一樣五體投地,全身匍匐在地上作大禮拜,用至誠的心靈向佛頂禮。
廟堂裡傳來「唵嘛呢叭咪吽」六字大明咒,一聲又一聲的誦經聲,很快的,把我整個人都融化了。在佛陀面前,平凡的我們是如此的渺小。跟著藏民,雙手合十,跪倒在佛前嗑長頭的那一瞬間,我的眼角不知不覺沁出了淚水。真的,那種感動,是莫名的,無法解釋的,甚至只是出於一種本能。我一跪下,就毫不猶豫的,想把自己交託出去,把自己的身心靈,所有的一切都獻給佛陀。
我終於明白,去西藏前,為甚麼電腦會中毒,還突然重感冒。當我們的身體和心靈受到某種撞擊,都是老天爺要我們做一些改變。重感冒,是為了淨化我的身體,電腦中毒是為了讓我的創作歸零重新突破,唯有把自己清空放空了,我才能回到心靈原鄉,裝進新的能量,長出新的自己。
●發願做十萬個大禮拜
回到台灣之後,2016年開始構思長篇小說《所有相遇,都是靈魂的思念》,開始每天做108個大禮拜,並發願完成十萬個大禮拜。
我一邊書寫西藏長篇小說,一邊每日做108個大禮拜。只有親身體驗,我才會明白,在佛前做大禮拜,並不是為了要自我挑戰或得到什麼,而是把自己消融放空,徹徹底底化為空無。有時拜到最後,腦子裡什麼都沒有了,使盡所有力氣,只為了再重新站起來。最後,心底的聲音只剩下:站起來、站起來,不管怎麼樣就是要站起來--活著就是了。
就這樣,每天堅持一定要趴在地上做108個大禮拜,好像是對生命的謙卑自省,定時清理、放空,我的生命悄悄產生了變化。我越拜越輕盈,越拜越喜悅,有時一天竟然可以拜好幾百個、甚至一千個大禮拜都不覺得疲累,一整天都精神飽滿。
我一邊寫小說,一邊做大禮拜,如我當初所發的願,從一萬個、兩萬個、三萬個……我的生命經過每日汗水和淚水的洗滌,越來越清明,越來越清澈。2019年10月27日,我終於完成十萬個大禮拜。完成的那一瞬間,整個人都消融了,周圍的一切彷彿都停止,只剩下深深的寂靜。
很奇妙的是,完成十萬個大禮拜的那一天,居然是藥師佛誕辰。我想起我能順利去西藏,是因為崴師父要我跟藥師佛祈求,對這樣的巧合,覺得很不可思議。
●高雄般若寺重逢
完成《所有相遇,都是靈魂的思念》後,一個偶然的因緣,我開始每個月到高二監當志工,也和崴師父在高雄般若寺重逢,很巧的是,當初在台中大雲寺一面之緣的惟師父剛好調到高雄般若寺當住持,我還記得那天見面時,崴師父留我下來吃中餐。舜師父做的素食實在太好吃了,從來沒吃過那麼好吃的素食,連吃了兩碗飯的我,在心裡默默感謝禮敬,準備離開齋堂時,突然發現齋堂裡還有我很喜歡吃的蛋糕。我瞧了蛋糕一眼,心裡想著,既然吃飽了就不應該貪念貪吃,隨即離開洗碗。沒想到,後來我和崴師父喝茶聊天時,惟師父竟然親自送來我原本在齋堂看了一眼的蛋糕,還多送了幾塊給我,要我回台北之後慢慢吃。當下的我,對於惟師父的細膩,連那麼小的細節都能照顧,非常的感動。
藉著到高二監當志工,時間若能配合,我也會到高雄般若寺聽崴師父講法華經。崴師父講經非常的用心,製作的投影片圖文並茂,她落實於生活的正知見,把深奧的佛法用淺顯的語言講解,迄今我遇到人生難題,我都會把崴師父講解的檔案,拿出來反覆思索。比如:
「我們本來是一個清淨、沒有形象的水,但是輪迴久了以後,我們這個水變成有個性了。你看我們現在有個人的個性、有想法、有愛憎取捨。這個水,你把它倒到方形的杯子,它變成方形;你把它倒到圓形的杯子,它變成圓形。所以,我們現在這個心態如果不歸零,那根本沒辦法修行。
只要我們做一件事情,把心歸零,這個事情就變成好辦了,拉到一念心性。
怎麼歸零呢?禪,就是內觀。我們在修行的時候。第一件事情:內觀。要養成內觀的習慣。你向外就是緣修。叫現前一念心識,你就活在根塵識的因緣,活在業力煩惱,就會走不出過去了。所以內觀,就是先把「心識」轉成「心性」。
你現在打妄想,是一念心識。如果你把它回到原始點(歸零)的時候,我們一念心性本來就是真空妙有。所有的修行,拉到一念心性來是最有利的。因為它是不生滅心,它永遠不會離開你,也不會被煩惱破壞。你拉到心性是一個最有利的位置,叫做「真修」,因為它本來就沒有煩惱,沒有業力,沒有生死。整個《法華經》的妙法,就是:善知識內觀,莫向外求!」
崴師父這番開示,影響了我後來的寫作,也把後來的體會,融入我的新作品《太陽與生命之樹:愛的覺醒》。
我用生命樹的葉子代表業力;葉子的顏色,是我們活在根塵識顯現的因緣。生命樹的葉子落下後,歸零融入底層的光,就是我們的自性。藉由這本心靈寓言,太陽對女孩的愛,比喻眾生在情愛裡流轉,最後安住今生,安住自己的本分,認識了真正的自己,真正的生命。也就是崴師父教導我的,把「心識」轉成「心性」,內觀的過程。
●西藏大昭寺,和佛陀的相遇
《太陽與生命之樹:愛的覺醒之旅》這本書的主軸,是放下執著,回歸本心。除了受崴師父影響,也和我在西藏大昭寺的一段經歷有關:
2018年,我在西藏薩嘎達瓦佛月,用大禮拜環繞八廓街一圈,整個人汗流浹背,去八廓街的商店要一杯水喝時,商店街的老闆建議我,趁薩嘎達瓦殊聖的日子,去大昭寺拜佛。
我聽從建議,進入大昭寺朝拜釋迦牟尼佛時,剛好看到僧侶正在為佛陀卸下金裝,撒上金粉。原本,薩嘎達瓦那天,是西藏佛陀誕生、成道、涅槃的紀念日,到大昭寺朝拜的人應該很多。沒想到,當我進入大昭寺,站在佛前,竟然四下無人,彷彿整個時空突然在那一刻為我凝結了。
我看著佛,佛看著我,好像有一道光,暖暖的照著我,撫慰著我。一種莫名的感動深深的打到我心底,讓我淚流滿面,久久無法自己。回到台灣,我常常回想起,殿堂的僧侶卸下佛陀金裝的那一刻,那一個畫面就像電影的慢動作一樣,一遍又一遍的重播。我總覺得,佛陀在那一刻卸下衣裳和我袒身相見,好像有甚麼話要對我說。漸漸的,我懂了。或許,佛陀在我面前卸下一層又一層的衣服,是告訴我,卸下包袱,放下執著,自然就能看見純淨通透的心。赤裸裸的真心,純淨的心,才是我們的本體,真正的自己。
真正的愛,是從內在的本體發出的。當你的心,是純淨的,乾乾淨淨,這種純淨的心,所透射出來的愛永遠都不會消失,只要我們放下執著,回到純淨的心,自然就得到。回到本體,真愛自然就回來,內在的光芒,自自然然就從本心顯現。
●回到台南菩提寺和千佛山編輯群相遇
2023/8/23 若崴師父寫信給我,台南菩提寺的編輯群想認識我,生命像一個圓,(就像2015年我第一次到台南菩提寺,師父們幫我串起綠松石佛珠,還取出其中一顆綠松石,為我串起一個大圓,掛在脖子上) 。因緣的流轉,八年後,我再度回到台南菩提寺,會見現任住持(靈師父),和雜誌社社長(勍師父),編輯群(知師父、恕師父)。
雖然第一次見面,師父們很親切,就像我們認識好久一般。不只聽我和先生守正說故事,分享生活點滴,和我們一起吃午餐,還智慧善巧的切入話題,為我和守正開示佛法如何運用在生活裡。先生守正還彈吉他自彈自唱幾首歌,和師父們同樂。有好幾個時刻,我忘了我只是一個俗家子弟,以為我和師父們是一家人,我只是回來探望他們,跟他們報告我這幾十年的成長。
菩提寺是叢林寺院,也是台南十大景點,清幽舒適莊嚴。當崴師父帶我爬上頂樓,看到山巔上高達八丈四尺的釋迦牟尼佛,法像莊嚴,慈悲的俯視芸芸眾生時,我的熱淚忍不住潸潸而下,「凡是佛弟子,都希望佛陀的正法能如甘露般的滋潤每一個人的心田!」雖然我未曾見過千佛山方丈白雲老禪師,但我和千佛山女師父的因緣,就像被某種絲線微微的牽引著。
有一天,崴師父轉寄靈師父給我的信息:「淑文的文思觸動人心,生命的發現與覺醒,相當可貴與難得!」崴師父也鼓勵我:「淑文,雖然沒到妳台南新書發表會現場,但我已全看了直播錄影和妳剛在FB所寫的文。妳的新書《太陽與生命之樹》,是可以推廣的,淺而易懂,可讓普通的讀者透過此書的内容,很快地明瞭對情感的執著如何放下,乃至於對於世間任何一切的執著,亦可淡然的,放下我執。」
因緣是如此巧妙,2023年歲末,有一位讀者發願捐500本《太陽與生命之樹》,其中有280本,在若崴師父協助下,捐到千佛山七個寺院,沒想到,因為《太陽與生命之樹》這本書,淑文再度和千佛山有了更深的聯繫。
感謝崴師父和千佛山的師父們的言教和身教,以及這幾年來,不管在生活上或寫作上,給淑文的指導。我總會跟朋友說,千佛山的女眾師父們散發一種「大丈夫相」明朗清明的氣質,讓人忍不住想親近,卻又沒有拘束的壓力。我想,那是因為師父們把佛法內化融入生活,對眾生的慈愛慈悲所自然流露出來的氣質和典範。感謝白雲老禪師和千佛山的師父們。(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