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淨瑞

讀美國文學家梭羅的故事，知道他是個非常喜歡走路的人，每天繞著家附近的農莊、田野散步，看風景的變化，感覺這是人生最大的樂趣，也因此寫出很多人喜歡讀的世界名著《湖濱散記》。佛家的經行── 一心走路的境界，就更耐人尋味了。我也很喜歡走路，自由自在、無牽無掛的走，感覺很幸福。選四則走路中的因緣聚會與您分享：

有福報的牛

在草地上，發現那頭胖嘟嘟的大黃牛，感到很滑稽，望著牠哈哈大笑。一位約五十歲左右的婦人走過來，爽朗的對我說：「妳不要笑牠啦! 牠被我們養成這樣已經很不好意思了。」我停下了笑，對她說：「這樣肥，方便拉車耕田嗎？」「現在誰在用牛拉車耕田了？牠就是沒有拉車耕田才會肥的呀！」「怎麼沒賣？」「牛賣出去就是被殺，怎麼可以賣？」慈眉善目的她笑咪咪的說：「我公公在世的時候，常說這頭牛幫我們家賺錢很辛苦，要養牠到終老。」「妳們真能夠養牠到終老嗎？」「當然，老人家的遺願──牠現在是我們家的寵物啦！」我不禁多看他們幾眼，這真是一個美麗的畫面，人是有情義的人，牛是有福氣的牛，路過的我是很幸運的人，帶著分享到的溫情，快樂的往前走。

  一池可愛的小鴨鴨 

鴨寮門前的池塘裡，一大群黃毛小小鴨浮游在水面上，快快樂樂的嘻戲著，我蹲在池塘邊欣賞牠們。回憶那年代，母親總是在院子裡養些雞鴨鵝，三不五時殺一隻吃吃，起先都是由母親操刀，我負責把牠們變成一道菜。有一天，母親對我說她不想再殺生，要我接下她的屠刀，我說我不敢，烈性母親破口大罵，膽小的我就開始練習殺了。剛開始，因為害怕與不忍心，顫抖的手總是無法給牠們一個痛快，往往讓並不鋒利的刀口，在牠們的脖子上劃了又劃，有時候被掙脫了，牠們帶著斷一半的脖子逃命，我這個厲鬼就窮兇惡極的追殺，直到把牠們變成一道菜。有一天，我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讓一隻鴨子在血泊中斷氣。呼！我鬆了一口氣，發現我的小孩子們，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手拉手緊緊靠在一起，神情緊張、淚眼汪汪的望著我。那個午餐，一大碗公的薑母鴨，小朋友都沒有下箸，夾給他們也不要，在他們那一張張哀怨的小臉蛋和大眼睛裡，我讀到了:「我怎麼會有這樣的媽媽！」我只好鼓起勇氣，向我的媽媽抗議，可不是嗎？「我怎麼會有這樣的媽媽！」自己不殺叫人家殺！就是那天，我終止了我的殺戮行為。「小鴨鴨，阿彌陀佛!」離開的時候，我誠心誠意的對小鴨鴨說：「我對不起你們的祖先！」

那個蛋是誰生的

有一天，我路過養雞場，看到已過撿蛋時間的蛋槽裡有一個蛋，附近六個雞籠裡的六隻雞，正七嘴八舌的在討論：「那個蛋是誰生的?」我悄悄的站在一旁，讀牠們的表情。有三隻雞很篤定的說牠們確定有在固定的時間之內把蛋生下，也親眼看到主人把牠們的蛋撿走了；有一隻雞懊惱的說：「糟糕，我今天忘了生蛋。」大夥兒瞪著牠喊：「怎麼可以忘記生蛋！」有一隻雞嚷著：「我忘了我有沒有生蛋耶！」旁邊的雞不屑的說： 「哪有連自己有沒有生蛋都不知道的?」那雞說：「人家忘了嘛！」牠們把牠臭罵了一頓；最後開口的雞說：「我確定我有下蛋，只是，好像剛剛才下，我有一點慢手腳，沒辦法！」大家異口同聲的說：「那麼，那個蛋就是妳生的啦！」「可是 … 我生的蛋應該會大一點、漂亮一點！」「噓！」牠們嗤之以鼻，那隻雞很堅持：「這麼平凡的一個蛋，怎麼可能是我生的？」牠們爭論了好久，才疲憊的各自蹲下休息。有可能生那個蛋的雞，始終沒有承認那個蛋是牠生的，牠還是認為自己生的蛋會比較漂亮。那個平凡的蛋靜靜的躺在那邊，陪他的媽媽和阿姨們睡覺──他知道他的媽媽是哪一位吧? 要往前走了，我對蛋蛋說：「不要難過，你媽媽的這點小小的夢想，可以理解，你就體諒一下吧！阿彌陀佛! 」

都很好笑

在一戶大門深鎖的人家門口，我停住腳步，瞧，那屋子廊下的窗戶旁有一隻麻雀，正努力的在嘗試著要飛出窗外，可是那窗戶是關著的，牠一而再的碰撞著玻璃窗，累了就在窗櫺上休息一下，麻雀沒有想到身後便是遼闊的天空，瞧牠那孤單困惑一臉茫然的模樣，讓我想到幾年前，高雄一位親戚過世，我和一票親友去奔喪，分別共乘幾部車，下午二點多，喪禮圓滿要返二林了，本著“怎麼來就怎麼回去”的原則，我找到我來時的位置坐好，這時候同坐這輛車來的一位親戚上來對我說：「某某人臨時說要跟我們一起回去二林，妳去坐其他的車，這個位置給他坐噢？」我想給人方便嘛，就乖乖的下車去找其他的車，問了幾部親戚開的車，都說沒有空位，我站在喪家門口目送家鄉的親人一車一車的離我遠去，感到十分孤單。茫茫然的在馬路上走著，走沒多遠，有車子在我身邊停下來，車內的人開了車門要我上車，他說他們也是從二林來送葬的，剛剛在喪家院子裡的榕樹下泡茶，早就發現有一隻被放的鴿子，他們的空車子就停在門口，他們以為鴿子會飛去車子那邊找機會，結果沒有，他倆只好過來載我。仔細一看，果真是家鄉的人沒錯，便喜出望外的上了車。直至今日，我還會覺得那天我是遇到佛菩薩了。所以，接下來，我也要扮演一下佛菩薩，我走過去趕那麻雀，把牠引向沒有窗戶阻擋的一邊，目送牠快快樂樂的飛向藍天。繼續往前走的時候，我想想那隻一直以為只有穿過窗戶才能找到出口的麻雀，想想那個一直以為只有找到親戚才有便車可搭的自己，都很好笑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