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緣的覺察(8)

                                                                                                           文/淨瑞

讀《地藏經》,一遍、兩遍‧‧‧‧‧‧ 無數遍了,對:「南閻浮提眾生,其性剛強,難調難伏。」這些話還沒有特別深刻的感觸,很自然的認為那是針對那些殺盜淫妄者而言,我這麼善良,有什麼需要“調 ”的?有什麼好“伏 ”?直到有一天,我一口氣讀完一部《地藏經》,掩卷起身。起身之際,突然覺察到有一股很不尋常的情緒,在心底、在腦海裡、在全身醞釀、流竄,帶著一陣陣酸楚。趕緊再次坐好,端身端心,關心一下“我”怎麼了?很快的發現:我在想哭。 因為我很懷疑──其實是已經發現:原來自己也是那個“其性剛強,難調難伏”的“南閻浮提眾生”之一!這怎麼可能?但又怎麼不可能?為了明見真實,我掏心掏肺,從記憶裡掏出日常生活中,某些不圓融的事例來印證,真相就一一浮在眼前。舉二事為例:

慈悲心難調

有一天傍晚,我走進旅社,剛躺下就聽到有“人”在這個房間裡忙,一會兒拿鑰匙開門,一會兒釘天花板、一會兒在浴室拿塑膠袋找東西、焦躁不安的拍打衣櫃裡的衣架‧‧‧‧‧‧我很生氣旅社提供這樣的處所,也有點害怕,準備立刻去抗議、去換房間。再作一思考: 我是個學佛的人,怎麼可以怕他們?於是決定住下來念個咒、讀個經迴向給他。      

我盤腿坐在床上,開始念大悲咒,念不到幾句,卻因為舟車勞頓的疲累而倒下去睡著了。醒來後匆匆忙忙的外出與朋友吃飯聊天。 回到旅社十一點多,他還在忙,不停的重複剛剛那些動作。我專心的為準備第二天開會要用的資料而忙,就把念些什麼迴向給他的事忘得一乾二淨。夜愈深他的活動量愈大,但我毫不在意,我想考驗一下自己,也暗自竊喜,認為自己“道業增長”了,看!我不怕鬼了耶!然後心無罣礙的進入夢鄉。 第二天醒來已日上三竿,拉開窗簾,陽光灑滿整個房間,室內一片寂靜。 對了,那個‧‧‧‧‧‧“他 ”呢?雖然想到要關心他了,然而因為有要事在身,終究是匆匆離去。返鄉之後,我想到這件事,從對旅社的埋怨而轉入一種很深沉的悲哀裡面,從為那眾生感到悲哀,進而為自己感到悲哀。

那個忙碌的眾生,他曾經在那房間裡發生什麼事了?自殺或者‧‧‧‧‧‧?據說自殺身亡的人,魂魄必須守在自殺的地方抓替身,只有抓到替身他才可以離開。 那麼,那晚,他若狠下心抓替身,只要稍現一下鬼臉就行了,因為我是一名弱女子,膽子就這麼一點大,可是他沒有那麼做。 那夜,面對他的當下,為什麼我只想到生氣、想到要逃離、想到利用他來當做考驗自己的機會,慈心才起就想到睡覺;不睡覺、不生氣、不逃離了,就沾沾自喜什麼“道業增長 ”不怕鬼了。 那夜,“學佛的我”智慧與慈悲遠不如“做鬼的他”。很慚愧! 也因此才發現自己的所謂善良與慈悲,是於理上說說的,遇事則毫無把握做到。如此難改劣性豈不“剛強”?這麼簡單的“慈心”,竟然也如此“難調”。

瞋心難伏

有一天,我回鄉下親戚家喝喜酒,唯一的一桌素食桌沒擺碗筷, 我就去找碗筷,當我抱著一堆衛生碗筷、紙巾等東西,興沖沖的走回來時,一位中年男士親戚,正站在素食桌邊有點大聲的發表意見,他平時最討厭吃素菜,今天怎麼會走到這邊來,大概是他處沒位置了。我抱著餐具走到桌邊,那親戚說到激動處,突然雙手一揮,朝我手上的餐具打了下去,餐具飛了出去,我的臉和手都被打到了。

這是什麼跟什麼!? 我跟他無怨無仇!遷怒也不能如此無禮呀! 我怒火中燒,說時遲那時快,我迅速的伸手撿起掉在桌上的大湯匙, 去舀桌上那碗熱騰騰的湯,我發願用一瓢熱湯回敬他!讓他痛個三大阿僧祇劫,以消心頭之恨。但是,那湯看起來熱滾滾的耶!我心軟了, 咬一咬牙,把湯匙放回去,慢慢坐下來。為了穩住心情,緩和情緒,我不停的默念一些背來的法語,從孔子說、孟子曰、千佛山的家風背到憨山大師的〈醒世文〉:「吃些虧處原無礙,退讓三分也不妨,春日才看楊柳綠,秋風又見菊花黃」,那親戚則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那樣,坐在那邊,嘰哩呱啦的說些他對吃素的看法。我堅持到底不看他、不應和他、不理他,於相上是默、擯之!但,我心裡還是風大火大,不停的在大聲喊:「無禮的東西!臭菊花,爛菊花!秋風快來了,你就黃掉、枯掉吧!春日永遠不會到你家! @#$%^‧‧‧‧‧‧」一直到現在,於“理”上我知道要原諒他,於“事”上,我還是不想理他。

就這麼小的一件事,為什麼?我這個“學佛的人”會起那麼重的瞋恨心?在那當下,我為什麼不能輕輕鬆鬆的說:「哈哈!老兄,你怎麼了?火那麼大?要不要幫你打119啊?」可是我就是生氣了?瞋心的火力大到色受想行識五蘊,在三秒鐘之內完成連線,又快又狠!雖然終究還是沒動粗,但心並沒有轉過來。於此,我完全承認自己的 “瞋心難伏”!

老和尚說:「學佛就是學習佛陀的道理方法,將佛陀的智慧轉化為自己的智慧,如果不能做到這一步,最多只是個佛教徒,不是一個學佛的人。」也說了:「‧‧‧‧‧‧既為一個佛弟子,不要只是做一個佛教徒,必須做一個學佛的人。」上佛學課時,教授師父說:「學佛的人若不常行精進,連佛教徒的資格都沒有‧‧‧‧‧‧」經過這次的覺察印證,仔細琢磨這些話,我就把自己從“學佛的人”降級為“佛教徒”,最後落實在一個比較心安的名稱,那是──佛陀的粉絲。雖然太落魄了,但我相信,這只是進進退退中的一個過程,我依然信心堅定,自己即將學到“大死一番”的智慧,終究會成為一個真正的“學佛的人”。祝福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