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乘《大般涅槃經》中的女性觀(三)

    在諸重大禁戒之中,殺戒、盜戒、妄語戒等,並未被特別加強說明,唯獨和各種身份之女人行不淨行之禁戒,被特別點出強調

  • 文:如念出處:學術論文期數:278期2013年6月刊

轉載自學術期刊《揭諦》第24期(2013年1月),頁1-52。

大乘《大般涅槃經》中的女性觀(三)

The Views on Women in The Mahaparinirvana Sutra

釋如念

南華大學

宗教學研究所

(三) 警誡比丘持戒清淨可能遇到之障礙

     除了文化之成見與刻板印象和因應特殊對象所作方便之說的可能因素之外,《涅槃經》中之所以再三將女性描述為淫欲難滿之人,也有可能是衝著比丘應嚴格遵守不淫欲戒而提出之警誡。經中談到比丘若婬欲為患時,對治之法是提醒其要遠離女人:「應於婬欲生臭穢想,…遠離女人煩惱愛想。若夢行婬,寤應生悔。比丘乞食受供養時,應如飢世食子肉想,若生婬欲,應疾捨離,如是法門,當知是佛所說經律。」[1]為了提醒比丘要遠離女人,經中不斷將女人描述為多諸婬欲、婬欲難滿之人,女身臭穢,為貪欲獄縛,甚至是「眾惡之所住處」。經中還警告比丘,寧可投入猛火深坑,也不可和女人行婬欲:

     善男子!菩薩摩訶薩受持如是諸禁戒已,作是願言:寧以此身,投於熾然猛火深坑,終不毀犯過去、未來、現在諸佛所制禁戒,與剎利女、婆羅門女、居士女而行不淨。復次,善男子!菩薩摩訶薩復作是願,寧以熱鐵周匝纏身,終不敢以破戒之身,受於信心檀越衣服。復次,善男子!菩薩摩訶薩復作是願,寧以此口吞熱鐵丸,終不敢以毀戒之口,食於信心檀越飲食。[2]

在諸重大禁戒之中,殺戒、盜戒、妄語戒等,並未被特別加強說明,唯獨和各種身份之女人行不淨行之禁戒,被特別點出強調,可見女人是比丘持諸禁戒的一大障礙,因此,女人在經中被一再以負面的形象來描述。這也可以說明為何母親身份的女人,皆是正面的描述,而不具母親身份的女人,多以婬女之身來描述。

     女人為比丘持戒的一大障礙,也可以從卷三十一〈師子吼菩薩品第十一之五〉中佛陀對「淨戒具足」所下的定義看出:

     云何名為淨戒?善男子!若有菩薩自言戒淨,雖不與彼女人和合,見女人時,或生嘲調言語戲笑,如是菩薩成就欲法,毀破淨戒,污辱梵行,令戒雜穢,不得名為淨戒具足。復有菩薩自言戒淨,雖不與彼女人身合、嘲調戲笑,於壁障外,遙聞女人璎珞環釧種種諸聲,心生愛著,如是菩薩成就欲法,毀破淨戒,污辱梵行,令戒雜穢,不得名為淨戒具足。復有菩薩自言戒淨,雖不與彼女人和合、言語嘲調、聽其音聲,然見男子隨逐女時,或見女人隨逐男時,便生貪著,如是菩薩成就欲法,毀破淨戒,污辱梵行,令戒雜穢,不得名為淨戒具足。[3]

從上文可知,菩薩若欲修習淨戒(當然,此處之菩薩指的是出家之比丘)[4],不得以輕浮之心與女人相處,聽見女人所穿戴珠寶佩飾碰撞之聲或是看見男女互相追求之種種相狀,皆不得生起邪思邪念,才算是守戒清淨。從這些不厭其繁的細節描述上,不難看出女人在比丘持戒上所帶來的威脅與障礙。

     此外,在卷三十〈師子吼菩薩品第十一之四〉裡一則菴羅女向佛問法的故事中,也可看出女人在比丘清淨持戒上所帶來的威脅:

     我於一時住毘舍離菴羅林間,時菴羅女知我在中,欲來我所。我於爾時告諸比丘,當觀念處,善修智慧,隨所修習,心莫放逸。云何名為觀於念處?若有比丘觀察內身,不見於我及以我所,觀察外身及內外身,不見於我及以我所。觀受、心、法亦復如是,是名念處。……時菴羅女即至我所,頭面作禮,右繞三匝,修敬已畢,卻坐一面。善男子!我於爾時為菴羅女如應說法。[5]

在這則故事中,也許是機緣湊巧,當菴羅女即將步入比丘僧團之前,佛陀先教授其比丘弟子們觀身不淨等四念處法,如此一來,當她行入僧團之時,諸比丘們就可以以不淨觀觀之,而不因為女人的出現,擾動其持戒修道之心。諸如此類之例證可以顯示出,女人在比丘的持戒修行上,是時時刻刻要謹慎提防的對象。因此,《涅槃經》中多以負面文字來描述女人,尤其在提醒比丘要持戒清淨之時。

(四) 對治凡人對色身之執著與貪愛,與性別無關

     至於《涅槃經》中觀女身臭穢、視女身如毒蛇之負面文字敘述,不必將之視為是針對女性的一種專屬說法。構成色身之四大猶如身中之四條毒蛇是《阿含經》及其他許多經典之中經常被提到的比喻,是通用於任何有生命之眾生的說法,不是專門用來歧視女性的比喻。至於女身臭穢則是對色身肉體的不淨觀,也是通用於任何有生命之眾生的觀法,《涅槃經》中,對男身也是要求作同樣的不淨觀:

     復次,善男子!菩薩摩訶薩聖行者,觀察是身,從頭至足,其中唯有髮、毛、爪、齒、不淨、垢穢,皮、肉、筋、骨、脾、腎、心、肺、肝、膽、腸、胃、生熟二臟、大小便利、涕、唾、目、淚……而我此身三十六物,不淨臭穢。[6]

由此可知,是身臭穢、是身如毒蛇,是觀身不淨、觀身無常、觀身是苦的基本共同修行法門,並無性別不等或性別歧視的意涵存在。雖然觀女身臭穢、視女身如毒蛇之負面敘述,不必和性別歧視有關,但是,若未將之對照經中其他不淨觀之敘述,很容易被抽離經文脈絡,而被認定是一種歧視女性的說法。

     在前一節裡所列舉《涅槃經》中對女性的種種負面描述,歸納來看,有些是本於社會文化之成見與刻板印象的隨順之說,有些是應機說法的方便之說,也有是為了令比丘遠離女色持戒清淨的告誡之說,另一些則是無關性別問題的修行觀法。值得玩味的是,此一經典對於修行持戒之比丘尼和優婆夷,雖然不吝讚美其修行持戒之德,卻一再強調她們受生女身是為了化度眾生、順應世間之權宜,她們以毀呰女身,觀女身極可患厭,性不堅牢,來看待己身。《涅槃經》中所歌頌之女性,幾乎全為母親的角色。縱使其本性弊惡,但是因其母性的光輝而瑕不掩瑜,可以因為其母愛之行為,得到讚揚,甚至得以死後生天。可見《涅槃經》中雖然對女身似乎有一些成見,但是,其真正重視的是行為之好壞善惡,更甚於男身女身之別。

[1] 同上,頁406上。

[2]《大正藏》,第十二冊,頁433上。

[3] 同上,頁549上。

[4] 《涅槃經》基本上是一部鼓勵出家修學菩薩道的經典,在前面的卷十一〈聖行品第七之一〉中,佛陀解釋菩薩修習何種聖行中,即已明白指出,菩薩欲修聖行,先從出家學道開始:「迦葉!云何菩薩摩訶薩所修聖行?薩摩訶薩若從聲聞、若從如來,得聞如是大涅槃經,聞已生信,信已應作如是思惟:諸佛世尊有無上道,有大正法大眾正行,復有方等大乘經典。我今當為愛樂貪求大乘經故,捨離所愛妻子、眷屬、所居舍宅、金、銀、珍寶、微妙瓔珞、香花、伎樂、奴婢、僕使、男女大小……。復作是念,居家迫迮,猶如牢獄,一切煩惱由之而生。出家寬曠,猶如虛空,一切善法因之增長。若在家居,不得盡壽淨修梵行。我今應當剃除鬚髮,出家學道。作是念已,我今定當出家修學無上正真菩提之道。……若見如來及佛弟子,威儀具足,諸根寂靜,其心柔和,清淨寂滅,即至其所而求出家,剃除鬚髮,服三法衣。既出家已,奉持禁戒,威儀不缺,進止安詳。」,頁432上~中。因此,此處之「菩薩」意指出家之比丘,應無疑慮。

[5] 《大正藏》,第十二冊,頁542中。

[6] 同上,頁433下~434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