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編輯部出處:徵文廣場期數:314期2016年9月
人的思維慣性為什麼很容易就陷入“對抗”的人我或法我關係中?
孺慕之情
桃園講堂一日行修心得(上) /賴心人
疑處無明 思處不白 悟處難了
千佛山桃園講堂一日行參心得記要
兩袖清風舞虛空 碧落黃泉泥跡中
手心腳底藏歧路 何勞鐵鞋覓功夫
祖師西來豈緣杖 舍利塔前柏樹灰
近三年來,參加由千佛山桃園講堂洵師父主持的「一日行參」禪修研習已不下十次。在洵師父依循“疑”、“思”、“悟”禪修的三階段課綱要領,每回以三到五則禪宗公案為參究主題,結合靜坐、經行跑香、教授法師開示,及午晚課誦儀軌的行持過程中,讓同參共修的學員們,在一整天摒息外緣的殊勝機緣中,靜下心來好好認識一下“自己”。雖然置身在行參當下,已十分清楚明了每個行進間的步驟流程細節,但每次在參究公案的當頭,無論自己如何地“想方設法”要放下諸多外緣,卻總是陷在“頭上安頭”的灶火添柴愈燒愈旺的狀態。每當洵師父講述完一則公案,起初的狀態多半落在正聆聽一個故事,或像是在看場電影,話頭參不出個名堂來,慢慢變成了雞肋,隨著入靜的時間愈長妄想雜念內容也愈豐富,話頭也溶入妄想中,最後開始昏沉打睡去了。有一次在跟瞌睡蟲拔河的緊要關頭,暗地裏以右手拇指狠狠按壓左手拇指與食指岔縫間的合谷穴,在痛到讓昏沉退駕開始清醒之際,忽然心生一問:『公案的話頭為什麼不能和剛剛的痛覺一樣,跟自己產生同一鼻孔出入息的切身感覺。』
就以這天洵師父提出的第一個公案為例,有僧人問趙州和尚:『如何是祖師西來意?』趙州和尚答:『庭前柏樹子。』很可惜翻遍公案文獻資料,很難找得到有針對某則公案發生的現場人事物情景,留下隻字片語的記錄。後世參學者無法得知是否趙州和尚正在看著門庭外,欣賞小沙彌在柏樹下掃掉落滿地的樹籽,忽然有個僧人入室請益,趙州從諗和尚於是揀了個現成便宜,一句話封住了學僧的口眼耳鼻?就文字表相來看,師徒二人的對話是毫無交集的兩條平行線,於是第一個疑情悄悄浮現:『為什麼祖師大德總是要用盡各種手段,讓發問的學人身口意動彈不得?』在如此窘困境地,會誘發學人從什麼樣角度開展“思”的靜慮空間?從經典文獻上記載得知達摩祖師西來的本意,是要找到一個不受疑惑的人;但傳承禪宗法脈的歷代祖師們留下的公案語錄內容,卻宛如打啞謎般難解其中法味,參學者在“理解”公案的道理方法上究竟出了什麼問題?。當菩提達摩祖師在印度還是菩提多羅王子時,因一段『智珠』與『世珠』;『世寶』與『法寶』申辯表現,使他成為印度禪宗三十四祖般若多羅尊者的得法傳人。般若多羅尊者的付法偈語是:『心地生諸種,因事復生理,果滿菩提圓,華開世界起。』〈請參閱 雲老禪師著“法偈的禪意”第180頁 佛印精裝版〉
若依 上白下雲老禪師的體、用、相、境概念來切入這則公案,祖師西來東去若有意,心如何得安?若西來無意,為何又攜來楞伽經四卷還有衣缽法語?祖師西來意,長江水吸盡道不得、坐斷蒲團也枉然,莫非是會錯了著力處,以致當面錯過?如何是著力處?庭前柏樹成蔭,種子落地生芽,一派現成天真自然景象,但種子從選種、育種、發芽成長到樹木成林,過程中的種種因事顯理;由理成事的心物之間互顯的因緣法則中,可發現種子未必個個能成材,成長過程中不免有來自天災蟲害,或人為栽種技術疏失,若能發揮專業知識經驗克服困難,即能在煩惱中顯現菩提, 雲老和尚說菩提是通往覺性的道路,人人都具有顯現菩提的機緣,菩提種子無所不在,當處即生,立處即滅,在無著力處方能顯出西來意著力處。 雲老禪師曾舉出這樣一則關於「祖師西來意」的自習式公案:問:『祖師西來意?』答:『我不是祖師。』問:『誰是?』答:『有汝,有我。』問:『高估了吧!』答:『從不曾感覺麼?』對曰:『止於妄想。』謂:『別忘了,所為何來?』
有關“祖師西來意”公案,雲老禪師在他老人家的著作中提過很多次,其中最為佛弟子們所熟知的一則雲老和尚“即興發揮”的公案就是:『我穿著黃海青,坐在賽錢箱上。』在了解這則公案緣起的前因後果以後,內心曾生起這樣的疑問:『這則公案跟自己有何交涉?』自從接觸了這則公案後,只要遇上與功德金有關的緣境,這幅公案的景像就會浮上腦海。有一回在某道場向知客師請購物品時,很制約反應式地要將找零的錢捐出供養三寶,不料身旁一位著義工背心的執事人員說道:『謝謝你的發心,但這樣我們會不知道要將這筆錢入到哪個賬目裏?』,當下内心忽然與公案的情境生起難以言喻的“直切”感,所謂的『死在公案話頭裏』的真切滋味是如此不堪!自己恰似一座由堆積名叫“雞肋”文字概念築起的雙腳移動城堡,經不起細勘,境風一起便搖搖欲墜,宛如正在上演中的一齣活生生的笑話。原來,自己的神經線比活在株儸紀時代的恐龍還要大條,當內心這種“整個地球以自我為軸心運轉”的執念開始鬆動時,不禁浮現 雲老和尚的婆心叮嚀:『過度執著於善,也會成為障礙。』〈相關內容詳見雲老禪師口述“漸修與頓悟”文字版第548頁,白雲出版社出版〉
對於「祖師西來意」這則公案的參究心得,由“樹”與“菩提”兩個概念可以引伸出多少的思考空間?首先可以覺察到,樹很清楚是物質體,是色塵;但菩提要如何去體會呢?菩提要在緣境的色心相應形成色法後,八識田業的種子生起現行引發煩惱,例如石器時代的人類發現火可以使食物變得美味,透過種種因緣自然條件聚合,能夠製造保存火種的鑽木取火技術被發明出來了。這樁人類進化史上的重大事件中,以佛法角度觀照,如何去體取其中所顯現的“菩提”?它既不是被石钻在樹木上鑽出來的火種,也不是被烤熟的美味食物,那“菩提”究竟要怎樣去把握? 上白下雲老和尚對此做過如是陳述:『菩提不是個無中生有的東西,是從煩惱中顯現出來的,可見有煩惱為本體,除了有煩惱的精神作用外〈屬於業的〉,還有菩提的精神作用〈屬於道的〉,兩者都是屬於色法。』〈詳見 雲老禪師口述“漸修與頓悟”文字版第247頁〉由此可更進一步去思考禪宗六祖惠能大師的名句:『菩提本無樹。』從中體認“本無樹”並沒有“肯定”或“否定”樹的存在性,菩提要待緣境生煩惱起而顯,就“樹”與“菩提”之間的關係來看,樹能“生”火,而火能“活人”;也能“傷人”,這恐怕才是參學者不可輕易放過之處。如何體取菩提種子?佛陀在菩提樹下開悟的的因緣,是因:『中夜睹明星。』而契入『如來智慧德相』。而當今研究浩瀚宇宙的天文物理學家,用最新研發出的柯卜勒宇宙天文望遠鏡不分晝夜的時時勤睹明星,所得到的龐大精密圗像及數據資料,卻不斷在驗證佛陀在兩千多年前所提出來的“三千大千世界”的宇宙觀真實不虛。但人類依賴科技文明即將脫離地球前往火星,企圖扮演創世紀造物主角色的同時,卻一點一滴在加速耗損踩在腳下你我賴以維生的脆弱地球。科技能殺能活的本質性,操之在人性對“無明”的覺醒程度。
在行參靜慮過程中面對的另一道關卡,就是要在緣境中如何與自我意識“相處”的問題,由於平常生活中多習慣用“效率”的思維邏輯角度面對問題,久而久之就慢慢形成大大小小難以覺察到的思考“慣性”狀態。這就好像你站在一個受地心引力影響的星球上,因習慣了它每天對自己所造成的種種拘限,慢慢感到理所當然也就不以為意了。最後演變為處在人間世法的思維方式,往往就落在以“概念”解釋“概念;以“概念”對抗“概念”的相對抗衡狀態中難以自拔。例如,英國物理學家牛頓,因為一顆掉落的蘋果砸醒了他在樹下的一場好夢,忽然問了自己一個在尋常凡夫俗子聽來十分無厘頭的問題:『蘋果為什不是飛向天空;而卻是往下墜落跌在地上?』就是因為這打破以往慣性思維框架概念的疑問,物理世界的“地心引力”作用被發現,對物質體的質量大小與速度變化之間的關係,也有了新的認識。這種逆向的換位思考空間,在禪修參話頭過程中,自我意識由狂心過渡至“漸歇”,乃至隨順緣境變化生出“頓歇”機緣,都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助緣之一。以“文字”與“語言”這兩個詞來說,從佛法“體”的立場看,“動念即乖”,所謂語默動靜皆離之前的狀態,難道就不算在語言範疇內嗎?若少了這些過程語言還有機會形成嗎?如果是這樣那要如何去界定“語言”這個概念?西方的哲學思想中,把人類在準備開口講話之前的種種思想活動的研究探討,發展成一門叫做『現象學』的新哲學研究領域,如果以佛法的思考架構體系來看『現象學』所探討的內容,幾乎就是在談色塵與法塵,前五根與意根參與前及參與後,色心相應形成色法後的種種“自我意識如何形成”的現象。
沒有開口之前的“想”與“行”之間的靜慮過程,在還沒有經由五蘊的接觸轉化為色心相應的色法,語言文字就沒有顯現機緣,各種框框角角的概念自然也無從生起。從因果關係看,起心先於念動,思慮先於語言,而語言的“切身性”,又高過文字。至於語言文字之間的因緣法則,問題就很複雜了,因為這關係到每個人過去無始以來的業染,現行的薰修累積的知識經驗差別不同,有些人能言善道雄辯滔滔卻絀於下筆,有人下筆如神文采天成;但人前開口就變成一條蟲。每個人每天活在不同習氣起用中,又缺乏止觀靜慮薰修機緣,執念起時換位思考空間全無,日久便形成自以為是的慣性思考模式。由以上的思辨可以得到這樣的論述要點:眼見色塵〈如上網時見到一篇網路文章〉,意根參與〈閱讀文章〉,色心相應〈產生想法〉,五蘊調理〈分析取捨〉,生起現行〈交談或做筆記〉交纏黏縛〈落入相對的自以為是〉。舉凡日常生活其他種種緣境,無一不是在這樣的輪迴中頭出頭沒,無有了期,這些思惟內容,又與三乘共法的十二因緣法環環相扣,息息相關。
人的思維慣性為什麼很容易就陷入“對抗”的人我或法我關係中?若仔細去分析自己心念的起動內涵,靜慮的緣境中忽然傳來屋外高分貝的雜音,如村里長廣播的喇叭聲,或是環保車播送的“少女的祈禱”音樂聲,那個當下意念中,能把握得住多少“不被外緣所轉”的機緣?人的心性為什麼這麼容易被種種外緣牽動?那種莫名其妙的“致命吸引力”,是怎麼冒出頭來的?在缺乏止觀修養薰習情況下,緣境中現行一旦隨外緣起動,心念宛如失心潑猴,脫韁野馬,隨著情緒的律動,逐漸淪為失心瘋的受害者。煩惱是外緣煩身,妄想惱心的結果,如果不能對“隨境而轉”的這種人類與生俱來的慣性思維有所警惕,隨順有限的生命精力,漫不經心,隨興而為,人人披著件帶著針的外衣過日子,用自以為是的概念當開山刀,妄圖在知識叢林裏建立思想神殿,這恐怕就是當今人類所面臨的精神生活困境之一。緣境中“止於一念”的修學過程中,如何在眼耳根與花開又花落,鳥鳴無痕跡處,尋思意根與眼耳諸根未參與前、參與中、以及參與後,進行細微返照,從中體取心念生滅過程中,何來“不生不滅”處?意根不隨境起舞,見花開而不沾,睹花落而不隨;聞鳥啼聲起落來去,碧落不喜,黃泉不驚,從中體取“不隨聲色生滅處”。由此可進一步覺察出,人人本具親近覺道之能,必待緣境種因生起,才有顯現機緣,而障道的主要因緣之一,在於對人性深處中難以覺察的浮燥不安因素缺乏認識與了解,顯現於言語行為上的,便是三姑六婆,好打抱不平的眾生百態,洵師父在禪修的開示中,針對這種發起於自我意識的莫名燥動,用了一個相當生動又傳神的方式道出原委:『小雞的外婆:雞婆。』這是人人日日避免不了的緣境考驗,這也是學佛者需要參禪研習公案的原因之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