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海瓢飲

                                                                                                          文/淨涵
親近千佛山菩提寺雖然已十幾年了,每一次回山,目光總會不自覺地注視著山門左側的幾個大字──“菩提大道從這裡開始”。回想初次瞥見這句話,內心生起的驚奇與震撼,至今猶存。

沒有老禪師說的“遊山玩水”的本事,更不知道甚麼是“自性的本地風光”?只為了要解開自我心中的迷惑,毅然踏上了這條菩提大道,和千佛山結下了這份殊勝的法緣。記得打從當時菩提寺所舉辦的一日行參開始,此間歷經了數不清的佛法課程,更有許多機會恭聞老禪師的講經說法。回想剛親近不久,一次在高雄講堂的客堂,老師父問:「有沒有問題啊!」當時正潛心於老師父的著作,除了幾本像《雲水悠悠》那樣,帶有故事情節的書,比較容易理解外,其他的書,看起來似懂非懂,因此回答:「老師父的書,有些看不懂。」「那你就從懂得開始看」,老師父語氣平和又懇切,就依了老師父這句話,十多年來循序漸進,至今,連當初最難理解的,和禪有關的書,大概都可以心領神會,自得法樂。

應菩提寺舉辦「禪修營」的機緣,報名參加這次為期三天的禪修課程,希望藉由共修讓自己更提升。12月17日第一天報到就緒後,第一堂課先在華藏殿旁的廣場來個跑香。「跑香」,是讓禪修者久坐之後,可以活絡筋骨,使血液暢通的一種運動,它也是禪修的一部分,因此除了身體的姿勢、手的擺動、腳步的提起……之外,還要注意心的收攝;步伐開始由慢而逐漸加快,然後再由快而漸漸放慢,動態中隨時保持心氣的調和,是外動內靜的一種表現。那些來自新加坡、香港的學員,有的還是第一次體驗跑香的感覺,好像覺得蠻有趣的,不知道真正的訓練才正要開始呢!

晚上是一堂由住持如念法師講授的「披星戴月為誰忙」的課程,念師傅是有名的嚴師,課間話語看來平常、輕鬆、幽默,卻隱含一股令人敬畏的嚴謹,笑談中,話鋒針針見血,直指問題的所在,引發學員進入禪思,「為誰而活、為何而忙?」一連串的為什麼,縈繞心頭;學員個個端身正坐,提起正念,如抽絲剝繭,像沙中掏金般,各自去參透生命中的為何?

「禪那」一詞,具有棄惡、思惟修、功德叢林之意。禪行者的表相,有一種灑脫、活潑、自在的感覺,但若捨棄了清淨、莊嚴、澹泊的內涵,就會像嬉皮一樣的放蕩不羈,因此禪那之法雖不立文字,禪行者卻絕對不離三藏十二部經,依於佛陀所說戒、定、慧的修養。而「靜慮」── 思惟修,正是禪那的主軸,經由思惟修的觀照,逐漸去掉生命中的雜質和沒有價值的部份,進而發揮生命良能效用,產生饒益價值的功德叢林。

課堂中播放幾首西洋樂曲,有熟悉的有陌生的,不同曲風,讓大家在根塵識的相互對應中,審視每一個自我對聲音所生起的情境上的感受。課末,舉無住禪師與杜相國在庭院聽到烏鴉叫聲的公案為例,道出「有聲之時是聲塵自生,無聲之時是聲塵自滅;而此聞性,不隨聲生,不隨聲滅。」說明「悟此聞性,則免聲塵之所轉,當知聞無生滅,聞無去來。」的理諦。人在生活中肯定避免不了根塵的接觸,自然會引發自我在塵境上對色、聲、香、味、觸、法的分別計較執著,心隨客塵而轉,八風輪動,失卻主宰,隨死隨生,生滅無常。那行者又當如何面對呢?老禪師說:「……心態於人類而言,即是理性與感性局限的界處;而禪的發起,則必然依此而為基礎;也就是說:禪的突破因素,不離於現實人生的生命生活的行相;唯一的差別,是深入的察覺,冷靜的體會,勇敢的承受,務期真實的認識和瞭解,而步入究竟事理的相對,發現本來不二的絕對,獲取法中之道的勝義諦,圓成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的最勝境。」

會此,讓我們來勘驗體取「風動、幡動、心動」的公案,風動、幡動、心動本是因緣合和自然引發的一種現象,是現實上的無可否定,若心不動,形同枯木了無生趣,現實生活上,人不可能永遠閉目藏睛,做個瞎子。老禪師言:「知風、知幡,不免心動。」故於塵境是“心的不染”,而非“心的不動”。因是,學人手癢,試著在孔夫子面前賣弄文章,自起一句:「塵境無咎,是心染著;識而不染,如如清淨,管它風動、幡動。」由是,當我們聽到一句不喜歡的話語,切莫一意的排斥,需靜靜的去思考其中的受用處,如此,方得受益;莫忘了,金剛語有時可能比柔和語更慈悲喔! 

禪修營的課程總不離“調理自我、開發自我、圓成自我”為主題。「天上天下,唯我獨尊。」造作成業,修養成道,端看這個“我”如何?禪師每用疑、思、悟的方法,在事理的見解上,引發疑情,觸動禪思,導向「原來如此」的明白。「喔!」明白了才是自己的。就像老禪師經常提起的一則公案──有學僧問趙州禪師:「狗子有佛性也無?」趙州禪師回答:「無!」若此處沒有疑情,認為禪師講的應當沒有問題,那就真的狗子沒有佛性,狗子是狗子我是我;疑情生處不留情(不依人),為何佛陀說:眾生皆有佛性?狗子真的無佛性嗎?「無」不是沒有,也不是「有」的相對,「無」指的是迷失、不明白、或明知故犯。畜生道是愚癡的業果,這個「我」若明知故犯,下場等同。明白了,感應道交,現生受用。

第二天的課程標題,詩情畫意裡深蘊著禪意,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道地風光;有「千迴萬轉覓禪蹤」的尋蹤之旅;有「萬里無雲萬里晴」的清暉朗照;有「牧童遙指杏花村」的向上一路;有「清風明月不住心」的隨緣任運。課程講授結合靜坐思惟,讓每一位學員從中去認識、發現、突破。

經過兩天的運用思想、發揮智慧,有破有立,體取了什麼,錯過了什麼,冷暖自知,臉上浮現愜意的笑容,應是最好的答案。最後一天的「見山見水」座談,學員熱烈的分享此行的收穫;來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歸去時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轉變了什麼?體悟了什麼?世界是否因「我」而改變?

老禪師說:「禪,是一種思考,一種表現,集合智慧的結晶,舉凡起心動念,不捨生死的干係,不離道的把握。」思考非胡思亂想;表現需有本事;智慧是經驗的累積、道上的修養;親近善知識,多聽多聞多思惟,注意每一個當下的起心動念,不要在相對中打轉,學習放下自我,是禪修者努力的目標。只要今天比昨天,此刻比上一刻進步一點點,都是修行上的成就。問:「所為何來?」答:「禪海浩瀚,但取一瓢飲即知禪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