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恆的明燈 - 敬悼千佛山方丈上白下雲老禪師示滅圓寂

                                                                                                   文/淨覺

於公元1915年5月17日乙卯年(民國4年4月4日文殊菩薩聖誕降生)
於公元2011年5月18日辛卯年(民國100年4月16日)下午6時12分圓寂捨報。

白雲老禪師在文殊菩薩聖誕翌日捨報(相對於出生時日期),亦於浴佛節及母親節後捨報,也於答應來港弘法前約6個月捨報圓寂……。

「一連串的為什麼?」在我的腦子盤旋……。

這3年半來,在千佛山道場的事件簿上,不多也不少,讓我累積了一些見聞與心得體會……。

1948年端午節離開中國大陸赴臺,六十一年之後於2009年5月28日端午節重回中國香港公開弘法,在香港理工大學一連3天(5月29日~31日)開演佛法講座,內容涉及慈悲的真義、禪定與現實生活及禪的智慧。

老禪師來香港時只有一位侍者陪伴步出機場,穿著褐色長褂,拿著小型手提包,瀟灑自在,步履輕盈暢快,不徐不疾,但一直走在我們前面,緊隨身後,我卻有追不上的感覺,一路走到機場富豪酒店露天停車場上車。今年5月29日參加老禪師的告別讚頌追思會,與千佛山第二代的恒師父和卓師父回到香港機場,走著同樣一條路回到香港分會,不由思潮如湧……。

2009年5月28日晚上香港分會部分義工及協辦單位義工和老禪師晚敘於世貿中心38樓世貿會館(只開一席約15人),其間譚寶碩居士表演洞簫助興,願炯法師演唱佛曲,演罷,眾人鼓掌,只見老禪師沒有鼓掌,也沒有任何讚美之言,只是淡淡然地坐在那裡,部份人則拉扯著一些客套話,和佛法沾不上關係,我有點無奈,但見老禪師很有耐性地和他們傾談,完全沒有架子。用完藥石之後,我們一起送老禪師到怡東酒店門口上車,我站在師父旁陪著一起等車,其間閒談了一些香港情況,親切和藹自然,讓我絲毫不覺陌生與畏言,那是第二次見面,與第一次見面事隔半年多,師父卻記得清清楚楚的。

2009年6月2日,老禪師離開香港前在分會舉行一個簡單的話家常開示會,席間一位男眾(此君獨來獨往,好打坐,喜歡將自己的經歷與人分享)問:「修南傳的佛法可否發菩提心及學菩薩法?」老禪師回答說:「不可以,一定要在漢地學大乘法。」沒想到那位兄弟竟然逕自說:「為什麼有地方之分?發心便是了。」老和尚頓時改變態度,作出師子吼,肯定地對他說:「不可以!」並要他不要再談這個問題。明顯的,那位兄弟耽在自我意識中,未能虛心受教,真是當面錯過!接著老禪師回應一個入定的問題,老禪師說:「如果自我意識太強的人是無法進入禪定的。」聞之頓如當頭棒喝,如夢初醒。

老禪師三天香港弘法,是在分會缺乏義工下有賴多個佛教組織的齊心協助而圓滿,其間如果不是恒師父大胆向師尊上人懇請及爭取,只怕失此「絕唱」。人生匆匆數十年,在行修上是當仁不讓的,而且需要大善知識作引路。不聞乎?《妙法蓮華經》〈妙莊嚴王本事品〉云:「善知識者,是大因緣,所以化導令得見佛,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

 2009年8月大護摩法會由老禪師主持圓滿後,第二天早上九時接見香港分會約30多位居士,席間香港代表李居士請法及請佛住世……,老禪師回說:「我不是佛,是白雲比丘……。」次年9月在恭迎佛陀舍利法會後,老禪師接見新加坡、香港信眾,信眾熱烈請老師父再到國外弘法,老禪師卻回說:「你們要準備一副棺材等我……。」很震撼的回答,當時沒想太多,以為是師父年紀大了隨口的一句玩笑話,現在再想想,真是話中有話啊!接著老禪師安排隨侍第二代旭和尚續作解惑開示,並表示佛法是講究傳承的,由佛陀時期到現在,一代一代薪火相傳,千佛山現已有第二及第三代,他們也可以代表我(大約意思),接著起身,由於坐得太久,需用雙手撐起身體,在座的弟子想扶他一把,他說不用,若力度不恰當,反而更危險,然後自行起身(表現有點痛楚及吃力),獨個兒步行出門口,有幾位居士不捨,追了出去,我則留在接待室繼續聽旭師父的開示,我覺得千佛山第二代的出家師父絕對可以解答我們的疑慮;如今我反思老禪師的非常手法,是直指我們不能老是依賴他,老一輩的師父終會捨報,截斷我們的依賴心態,再問自己有否好好讀老禪師的書?用老禪師的法?法本不生不滅,何饒外求?求,已是分別執著!居士向老禪師提出弘法的邀約是「話頭」──誘因,「抬著棺材等他」是對應當時我們的心態而標出「機鋒」──識辨,第二代坐下來答問已是「轉語」了;兩年之後的此刻,我才明白老禪師的慈悲,真是愚魯!老禪師的捨報圓寂是終極版的言行身教,他老人家時時刻刻在教我們,我們卻時時當面錯過,執迷而不悟,真教人扼腕啊!

在思恩讚頌會上看到八位比丘抬著老禪師的靈柩,在家居士在旁照應,似象徵著四眾弟子的同心協力,薪火相傳,團結一致。老禪師一手創立的千佛山,今後要由四眾弟子薪傳承繼;雖然老禪師未來香港是一個損失,但也給我們一個反思自己過失的機會。漢地超過十億人口,災劫連年,迫不及待,等著佛法甘霖去滋潤;《壇經‧行由品》中六祖惠能大師在五祖忍大師送別他時說了一段有信心且有份量的話:「能本是南中人,素不知此山路,如何出得江口?」五祖言:「汝不須憂,吾自送汝。」祖相送直至九江驛,祖令上船,五祖把艣自搖。惠能言:「請和尚坐,弟子合搖艣。」祖云:「合是吾度汝。」惠能曰:「迷時師度,悟了自度……蒙師傳法,今已得悟,只合自性自度。」

老禪師要來香港而沒有來,似是失約而離去,實是香港弟子真福淺,要好好懺悔!試引老禪師著作《休庵禪案》〈久響龍潭〉公案來探究──

龍潭因德山請益抵夜,潭云:「夜深子何不下去?」山遂珍重揭簾而出,見外面黑,却回云:「外面黑。」潭乃點紙燭度與,山擬接,潭便吹滅;山於此忽然有省,便作禮。潭云:「子見個什麼道理?」山云:「某甲從今日去,不疑天下老和尚舌頭也!」至明日,龍潭陞堂云:「可中有個漢,牙如劍樹,口似血盆,一棒打不回頭;他時異日向孤峰頂上立吾道在。」山遂取疏抄於法堂前一炬火,提起云:「窮諸玄辨,若一亳致於太虛,竭世樞機,似一滴投於巨壑。」將疏抄便燒,於是禮辭……。「……龍潭不是水淺,智水融融滔天,試想那紙燭底星星之火,如何在龍潭燎原?任德山道氣氤氳,依舊不保火種!因此,龍潭度燭還滅,唯恐毀了落地眉毛!……」──老禪師評唱。

再引用老禪師一偈:「機用非兒戲,如刺入喉咽,善德若醫者,除障去禍根!亦穿針引線,在補也在縫;性如不思量,無境也無情。」──出自《禪林寱語》。

老禪師呀!你老人家並非不辭而別,只是襄王有心,神女無夢,言行身教,無處不在,只怪自己實在沒有好好把握。

在雲公上師的思恩讚頌會(2011.5.28)當天,強颱迴避,澄空萬里,輕風送爽,一如師恩慈悲覆護,眾生如沐春風。我們香港居士統一穿著海青,虔誠誦念:「南無大智文殊師利菩薩」,祈願老禪師乘願再來娑婆,法身常在,法輪恒轉。亦想起老禪師的開示:

白佛必有言  文字述般若
雲開方見日  殊勝說菩提

在奉安時有位香港居士見到老禪師荼毘後的七彩舍利花,我說是修養的表徵,我想最重要是「法身舍利」,是佛陀開發眾生智慧的法寶,白雲老禪師有能力將佛陀的語言轉為人間語言,並為我們應機說法,善巧權實,隨緣化度,是我們未能經常回本山但能看到老禪師近百部著作的大善知識,老禪師的色身捨我們而去,但法身常在,法輪恒轉,何用悲泣!路還是要走下去,時鐘不能停擺也無法停擺。老禪師在其最後一部著作《禪的妙諦》〈禪行者須知〉中開示:「在末法時代,急功近利,光怪陸離之學佛歪象,以正學佛行者在行住坐卧該如何住處。」(P.119)及老禪師的立願:

「拙衲混跡禪海八十餘年,曾經一缽千家飯,孤身萬里遊,為出生死苦,飢渴度春秋;雖然時至今朝,一無是處,却也總歸循佛理法,不敢標新立異,冥頑古怪。至今九五之歲,少病少惱,尚稱身心健康;為的是直行端坐,常住奢摩他、毘鉢舍那;與諸三昧,共住共寢;立願生生世世為比丘,來去娑界,學行佛法,安住菩提,常坐靜處,不受塵污,但得清淨身心,莊嚴意念,淡泊寂滅勝境!」

白雲老禪師曾經在2009年 8月底大護摩法會上開示:「學佛的最高境界是善巧方便!」我從來沒有停止過參究這句話的深層意義。

「善應諸方所,弘誓深如海,歷劫不思議,侍多千億佛,發大清淨願,我為汝略說,聞名及見身,心念不空過,能滅諸有苦。」──出自《法華經‧普門品》。

這段經文作為恩師的寫照,恰當不過,亦作為自己學習菩薩行悲智雙運的座右銘。

中國兩岸三地及海外華人,有賴大善知識在漢地乃至海外弘揚漢傳佛教的教義教理教法,最後以《老禪師的話》圓滿這篇文章:

「今生難得為人,更有機緣學佛,怎可輕忽菩提大道。」

「四恩深如浩海,佛陀慈悲度我,想想如何回報眾生。」

「現前人倫莫捨,過去父母勿忘,愛憎敬懨皆是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