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的觸發

    2010.12.08.隨著登山協會,到知名景點惠蓀林場一日遊。出門前照例先瀏覽氣象預報,顯示今天會有偶陣雨。

  • 文:編輯部出處:徵文廣場期數:280期2013年8月刊

文/ 淨真

2010.12.08.隨著登山協會,到知名景點惠蓀林場一日遊。出門前照例先瀏覽氣象預報,顯示今天會有偶陣雨。很幸運地,只是陰天並沒有下雨,走在起伏的森林浴步道,踩著楓紅落葉,山林間彌漫著潮濕沁涼的空氣,使得因爬坡而發熱的身子倍感舒適。

剛起步走時,隊伍是靠攏的,由於各人腳程不一,有的快、有的慢,逐漸地;隊員就散開了。我和另位女士步伐相當,都是走不快的,她問我:「也是一個人報名參加的嗎?」我說:「是呀!」她很健談,又問我:「為何沒有結伴呢?」我說:「先生上班無法隨行」。

話匣子打開之後,一路上就很自然地同行;彼此成為今天邂逅的旅伴。

恩愛別離苦

我們選擇了遊園最輕鬆的路線,邊談邊賞景,也頗有同感,認為處在大自然之中,能釋放身心壓力,讓煩惱暫且拋諸腦後,繼而補充能量,再次的回到現實生活中,面對紛至沓來的人間事。

回到了停車場,距集合的時間尚早,我們坐在一棵樹下的石椅上,繼續談天。忽然,微風拂過,嗅聞到淡淡甜味的桂花香,抬頭一望,看到了桂花的花序,原來是四季桂,一年四季皆綻放花朵飄香,夏秋季的香氣濃郁、春冬季的香氣清淡。

就在桂花樹下,這位四十九歲的女士,娓娓道來她的故事;這是一個既溫馨又傷心的故事。

二十二歲正值青春年華,她在工廠上班,同事為她介紹了一位男孩,年二十六歲,初次見面,郎有情妹無意,幾次婉拒了男孩的邀約。之後;說也奇怪地,不知男孩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總會在她下班的動線上,晃呀晃地,突然在她面前冒出來,說是不期而遇。

剛開始只是站在路邊簡短的寒暄,幾次的巧遇之後,也會相約用餐,相處時間增多了。她發覺男孩雖不俱備「三高」(學歷高、身材高、收入高)的條件,卻是一位個性溫和、樂觀、開朗的好男孩。順理成章地,就成為了男女朋友。

一年多的愉快交往,論及了婚嫁,她的父母極力反對,總覺得可以找個更好的對象,她還是不為所動,毅然決然地,選擇所愛的人作為終生伴侶。就這樣;世間多了一對「有情人終成眷屬」。

婚後;夫妻倆延續婚前的愉悅相處。只是,婚姻生活當中,也難免會出現婆媳問題、姑嫂問題、妯娌問題,幸好先生的好脾氣,成為了最佳的調解人;所以,問題雖然說不上迎刃而解,卻也沒有擴大。

婚後第三年,婆婆拿出了購屋頭筆款,貸款部份分十年期攤還,由年輕夫妻自行付款。附帶條件:老人家要預留一間房間,自由來去。

兩個女兒相繼出生後,她離職在家照顧小孩,勤儉持家。先生為了多些收入,下班後兼職開計程車,努力賺錢負擔家計;每天早出晚歸,為著生活打拼。唯獨周日必定休假,開車載著妻女戶外踏青,享受天倫之樂。

待小女兒上了小學之後,她又重回職場;先生則轉為專職開車,時間上較有彈性,可以接送小孩上下學。

先生每天超時的工作著,或許是為了提神,也學會了抽菸、咀嚼檳榔,屢勸不聽,說:「這是唯一的樂趣。」除此之外,依然是個愛家、顧家的好男人。兩個女兒總會依偎著爸爸,撒嬌地說:「爸爸!我下輩子還要作你的女兒。」這戶人家,雖然經濟不寬裕,卻有著滿滿的幸福味。

十年的房貸終於付清了,總算喘了一大口氣,也開始有了積蓄,積少成多,漸漸地攢存到約60萬元;只是這筆錢,就像過路財神一般,空歡喜一場。

五年前,四十八歲的先生,咳嗽、流鼻涕,想是感冒了,懶得去看病,習慣性地只買成藥服用,以前服用都有效,這次卻沒有好轉,直到擤出了血絲,她就逼著先生到醫院檢查。

檢驗報告出爐,有如晴天霹靂,打亂這家人的規律生活,經判讀為鼻咽病變,需住院醫療,她沒有太多的時間陷入悲傷,趕緊向公司辦理了留職停薪,自行照顧先生。奔波於醫院、家庭之間,有如蠟燭兩頭燒,身心備嘗辛苦。

醫療期間,錢財有出無入,耗盡了積蓄之後,轉而向親友借錢,第一次開口,對方看在人情分上,倒也樂意幫助,第二次再借,有的面露難色,有的接到她的電話,語氣都顯得很驚嚇的問:「有~有~啥咪代誌?」。她知難而退,不再打攪親友了,只好以房子作為抵押向銀行申辦貸款。

歷盡七個月的折騰,先生還是抵抗不了病魔,百般無奈地撒手離去。近二十年愛相隨的同林鳥,大限來時各自分飛。

結束了奔波的日子之後。她知道今後的家庭重擔,將由她獨自承擔了。眼前,擺著窘迫的經濟壓力待紓困,她也沒有太多的時間陷入悲傷,趕緊辦理了復職。

少了另一半,家庭結構失衡了,藉著回想丈夫的愛,支撐著她更堅強,兩個女兒也藉著回想父親的愛,變得更懂事了。

如今,五年過了,兩個女兒各有一技之長,也已進入了職場。她的工作穩定、同事之間的相處和諧愉快。母女三人同心協力,已經無債一身輕了。婆婆大多時間與她同住,說:「住在這兒比較習慣。」

只是;至今在她的內心深處,對丈夫的思念還很濃密,很難接受丈夫離去的事實。她曾對好友透露,真想拋下孩子,追隨丈夫的腳步而去,期待在另外一個國度相逢。

她的好友是位虔誠的基督教徒,告誡她:「這樣做,是不被教義允許的,是無法上天堂和丈夫相聚的。」她心想:既然無法和丈夫相聚,那又何必多此一舉呢!只好在心裡,繼續帶著痛感,深深地懷念著丈夫。

這是一個恩愛別離苦的故事。起頭,訴說著甜蜜的回憶,聽起來洋溢著喜樂。結尾,卻是難掩悲傷的神情。所幸,陣陣的微風,適時地搧來了淡雅的桂花香,也適時地搧走了沉重的氣氛。

過去的終究是過去了,日子還是要過下去。午餐時間到了,我倆起身步行至咖啡園,坐在戶外用餐區,她有自備飯糰,我則點了一盤手工水餃。雖然;我們並不是品飲咖啡的熱愛者,卻因為慕名而來,所以餐後,還是各自點了一杯在地產的熱咖啡,咖啡的香氣令人怡悅。

灰灰的陰天,遠方的山嶺隱微在霧靄中。彼此談話的內容,盡談些有趣的見聞,我發覺,只要不談及她的先生,其實,她也是個活潑、堅強的女性。

下午三點,全隊人員都上了車,打道回府。

除舊佈新

1993年我為了追求正法親近千佛山。當時;菩提寺會不定期的舉辦靜坐止觀課程,只要報名人數額滿隨即開課,時段安排在每周六下午,為期四週。1994年我和先生初次報名,那一期擔任指導的教授師是耘師父。

初接觸時懵懵懂懂的,所以一期課程結束,我都會續報名,前前後後大約參加了十期,這般勤學的樣子,為何還是會進步龜速、甚至於停滯呢?

有關,靜坐止觀的問題,上了幾期之後,才開始有了疑問,課後也會請教教授師。2002.12老禪師的著作【修行法要】出版,又多了參閱的資料。

後來慢慢想通了,問題出在自己三日打魚、兩日曬網,缺乏恆心所致。因為我只有在開課期間,才會每天進行靜坐,課程一結束,也就停止靜坐了,這無非是難耐腿部酸麻之苦,又沒耐心去克服所致。

雖說,止觀於行住坐臥皆可行,但是對初學者而言,靜坐是止觀的基礎功。我記得,磐師父對我說過:「靜坐的姿勢最適合進行止觀」。所以,沒有養成靜坐的習慣,在我的心裡還是會有所掛礙。

直到2007年的新年,想許個新希望,竟然浮現了那個掛礙。一向對自己很寵幸的我,突然,對自己感到生氣了,忍不住地責備:「又不是沒時間,也這麼不長進,只會掛礙有什麼用?」接著,自己還想找個理由來自圓其說,卻遍尋不著自我辯白的理由,所以不再允許自己懶散了,決定要除舊佈新,養成每天靜坐的習慣。

如今,我要虛心地說:我做到了,雖然,只是每天晚上靜坐三十分鐘,幾年下來也已成為習慣了。同時也體會到磐師父所說的那句話。

至今對於止觀法門的要領,僅止於摸到邊而已,卻也能從中發覺自己知識經驗之不足,以致於在想行之間要拉大距離,有著極大的困難度。儘管如此;多少還是有感受到其中的妙用。

父親

話題再拉回到,遊罷惠蓀林場,回家之後……

晚上又到了例行性靜坐的時間,單盤姿勢擺好、調順呼吸、輕輕地閉上雙眼。意念僅有剎那的靜止而已。那段恩愛別離苦的故事,很快地,在我的腦海中浮現了,繼而觸發了我的遐想;想起了,在我的生命中消失已久的父親。

或許和父親分開太久了。想到故事中的女兒,訴說著:要和爸爸續來生緣的約定時;我才想到,我應該也有一個父親才對啊!我怎麼會幾乎忘了他呢!即使現在想起來了,印象也顯得模糊不清了。畢竟,已經過了漫長的五十多年了。

為何父女情緣會如此的淡薄呢?我專注地思索著、找尋著,曾經與父親有過交集的零碎片段。

在我上小學之前,父親已經離世了!那一年(1959),父親33歲、母親30歲、我6歲。

父親體弱多病,多愁善感、無不良嗜好。父親是由奶媽帶大的,奶媽對他疼愛有加,很能了解他的心情。十六歲時,奶媽舉家遷往高雄,和奶媽分開,父親覺得頓失依靠,往後也一直無法抹平內心的痛苦。

父親年少時,祖母希望他多讀書,父親對讀書沒興趣,希望學得一技之長,祖母一點也不鼓勵,認為家裡又不缺錢,讀書最好,母子之間溝通不良,使得父親更加地懷念奶媽。

到頭來,成年後的父親,不文不武的。又加上祖父早已分配好家產,讓父親毫無經濟壓力,所以每天都過得閒閒的。民國38年的時代背景,百業待甦,貧富懸殊,有錢還是會吸引人,這一年,父親23歲,結婚了,母親20歲。

其實,父親並不是母親所期望的對象,那是由外祖父全權做主的婚姻。外祖父也只是很單純地,希望我母親能過著富足的生活罷了,並沒有顧慮到我母親內心的期許。

母親很喜歡〈望春風〉這首歌,從母親的某些言談當中,我發現,原來歌詞裡頭,有隱喻著:她的少女情懷對未來郎君的憧憬。

獨夜無伴守燈下/清風對面吹/十七八歲未出嫁/看著少年家/

果然標緻面肉白/不知誰子弟/想要問伊驚歹勢/心內彈琵琶/

父親身體不好,又沒有成就感,總是一付無精打采的樣子。反而,我母親是個標緻面肉白的美少女。那個年代是以黑狗、黑貓,來形容帥哥、美女,聽起來既俗氣又很有趣的用語;當母親還是個少女時,街坊鄰居都暱稱她黑貓。

父親婚後也希望靠自力對家庭有擔當,曾經嘗試外出工作。只是,文的、做不來,武的、體力吃不消,挫折連連,意志日愈消沉,招致一夜復一夜地失眠,身心都病了。醫師的診斷是腦神經衰弱,依現代的用語來講,就是憂鬱症。當時,不只是就醫、嚴重時還要住醫院治療。

後來,聽從醫師的建議,到郊區靜養身體。到了當地,向一戶人家租了約20多坪的土地,蓋了一間約十坪的小房子。印象中,建材有使用到竹子,屋內採開放式空間,一進門就看透透裡面,兩張竹眠床並排著,幾件家具,浴廁在戶外,小竹屋外面是院子,四周築有矮圍牆,圍牆部分是父親自己用磚塊砌造的。有時,父母親會站在院子裡隔著圍牆,與路過的鄰人打招呼或是閒談。

比起,位在府城鬧區的家,這兒更顯得地廣人稀很安靜,鄰居都很友善,父親三餐就在房東家搭伙,父親很適應鄉居生活。由於,不遠處正好有一所小學,所以他和母親商量,希望能全家遷往。

我母親已經習慣了市區生活機能的便捷。當時的郊區生活功能,確實有著諸多的不便,例如:道路都是泥土路,風起黃沙揚,雨天又是泥濘路。每當日落西山,家家戶戶關門閂戶,路上顯得冷冷清清幾乎不見人影。

相對的,這時候的市區,華燈初上,商圈繼而燈火通明,人來人往一片活絡熱鬧的景象。因此,母親很不習慣鄉居生活,說是:「如同到嶺南從軍。」

母親並沒有去過嶺南,她又如何得知,到嶺南從軍的艱苦呢?原來,母親曾經聽過,講古仙仔以如泣如訴的悲切語調,生動地描述中國歷史故事,有關「嶺南從軍」的苦楚情節。所以;母親就憑著想像力,借用了「嶺南從軍」四個字,來形容鄉下環境的荒涼和她內心的淒涼。個性溫和的父親聽了,也就不勉強了。

當時,姊姊、哥哥已經上小學了。家裡有請一位長期幫傭,阿婆是安平人,丈夫不在了,女兒嫁了,阿婆身體還很硬朗,就來府城工作,她和我母親很投緣,相處融洽。

父親很少回家,母親每個月會去鄉下陪他幾天,家裡有阿婆照顧我們,讓母親無後顧之憂。我尚未念小學,所以,父親總希望母親也能帶我一起過去。只是,我小時候身體也不好,幾次到鄉下居住都會水土不服,總是鬧胃腸不適,加上就醫的不便,造成母親很大的困擾,所以我到鄉下的次數漸少了。

無論在市區的家、或是在郊區的小竹屋,記憶中,父親每次看到我都很歡喜,一付大人疼愛小孩的模樣,又抱又摸頭的、或是蹲下來與我說話。相較之下,反而我母親顯得嚴肅多了。若說,感受父母的疼惜,我似乎比較能感受到父親的親切。然而,待我隨著年紀漸長,也漸能了解到母親嚴肅的背面,是因為她累積了太多,讓她難於負荷的不如意。

鄉居生活過了一年的嘗鮮期之後,父親又再度的陷入了憂鬱,夜夜輾轉難眠,輕生的念頭不停的在腦海中打轉,他覺得活不下去了。就這樣,一個33歲的年輕生命消失了。

父親身後並沒有棄養妻兒,他將得自祖父的財產悉數遺留下來,讓我們母子衣食住無虞。

想到這兒,悲傷之情油然而生,這份悲情不是為我自己。而是感受到;我那可憐的父親,他的內心被千頭萬緒的苦惱纏繞著,卻又掙脫不了的那份悲苦。

殊勝善緣

設定30分鐘的計時器響了。意念紛紛所致,覺得今天的30分鐘過得真快。

或許父親是位憂鬱症患者,一直以來,當我的心情陷入低潮時,都會不自覺地擔心自己是否也得了憂鬱症。只是;我比父親幸運太多了,因為我擁有親近千佛山,聽聞正法的殊勝善緣,讓我不至於一蹶不振,反而有了提昇的機會。

每當,心情悶悶不樂,甚或感覺跌落谷底時,總會想起老師父的提醒:面對煩惱、化解煩惱。這時,我就會先淡化自我意識,靜靜地,閱讀老師父的著作,或是聆聽影音片。

從老師父對佛法的分析解釋當中,若有相應到了,能理解又適用的法語,我就會抓來調整思惟;每當想法轉變了,身心的感受也就跟著輕鬆多了。

2007年老禪師的著作【微塵集】初版,其中有收錄一篇〔遠離憂鬱〕:『開場白:憂鬱症,人人皆有,只是輕重不同;尤其是時空背景,很容易使患者造成增減利害。如果,成為族群之一者,首要的態度:不是世界末日來臨。人生的好壞,是自己掌握。生命的意義,是自己肯定。現前的問題,耐心去化解。能力的不及,身邊有助緣。請切記:不要求神問卜!………』。

內容很詳細地分析:憂鬱症的形成,如何自我檢查,怎樣自己調適,並且以實例作為解說。

〔遠離憂鬱〕這篇文章;成為我的憂鬱症檢視表,每次的檢測,都可找到修理自己的下手處,既方便又實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