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白雲老禪師出處:紅塵甘露期數:295期2014年12月刊
唯識學的基本理論就是依於法相的建立而去認識,所以有“種子生現行,現行熏種子”的說法
繼續介紹唯識法相,現在談的題目是“種子生現行”。唯識學的基本理論就是依於法相的建立而去認識,所以有“種子生現行,現行熏種子”的說法,現在只談“種子生現行”這一部分。“種子生現行”是依於八識的能所關係來講,通常面對法相馬上發起的認知,是熟悉的,也就是過去行為上已經完成的一些知識經驗,存放在第八阿賴耶識裡;所以談種子,事實上是談什麼?不管過去、現在,談“種子”就是說「因」,“生現行”就是說「果」,簡單的說就是一個因與果的關係。
為什麼唯識學講“種子生現行”而不講因與果?前面也談過十二緣起與因果關係,怎樣從唯識學去看問題;現在談“種子生現行”是怎樣從法相上面去認識,也就是一個法相的建立,它不是無緣無故冒出來的,一個法相擺在眼前,往往有熟悉的、有陌生的,這就是談種子跟現行的關係。唯一不同的是,種子跟現行的關係是熟悉的,如果看到這法相,不知道是什麼,感覺陌生,那就不在這“種子生現行”的因果關係上,因為它又涉及到怎樣從“現行再去熏種子”,也就是再去熟悉,這是經現行再造作而完成種子因。現在我們不談這些,只談“種子生現行”這部份。
剛剛說種子是因,現行是果,為什麼要說“種子生現行”?那肯定是發生了才談它,為什麼我強調要建立法相了才能談因與果的關係?因為沒有法相的建立,憑空講“種子生現行”,究竟生什麼現行?所以一定是依於前面的“五同緣意識”、“五俱意識”、“五後意識”,必須這個法相完成了,才能談法相的種子因是什麼?顯現的現在果是什麼?它是怎麼生起的?舉個例子,通常講“照明”,像燈光把黑暗照得明亮,但照明只是個概念。譬如白天有太陽,但話又說回來,不要以為白天有太陽就沒有黑暗,同樣還是有黑暗,從概念上看,假使東半球有太陽,西半球就沒有,這個話題太遠、太大了,我們就縮小來講。譬如照相館,沖洗照片的地方是暗室,不容許有一點點陽光進去,其實談這一些就是牽涉到“法相”的問題,再說暗室裡面是不是完全沒有光?沒光又怎麼作業?從這當中去看“種子生現行”,就可以發現在暗室沖洗照片,會用一種沒有輻射作用的紅光,因為輻射的作用會破壞某一些法相上的因,而得到一個不好的果,我們暫且不講這個問題,畢竟談佛法、談唯識都離不開生死問題,一談生死問題就是以生為主,談活著的,不是死了的。
現在來看“煩惱”的問題,通常講到煩惱馬上會把菩提搬出來,煩惱是一個概念,「煩惱什麼?」裡面才有法相的存在,不能說煩惱就是一個法相,前面介紹百法時也講過煩惱涉及的項目有很多,每一個項目,就是一個法相,如果以煩惱做為法相,可以說最多只能發現你的不自在,在唉聲嘆氣,如此而已。雖然有這些現行,顯得不自在,身心不安,表現出現在的行為,但是不談種子因,也就是不知道「煩惱怎麼生起的?」單單只談現行那又有什麼用?日常生活中就有一些現象,好比你在那裡又唱又跳,人家會問你怎麼那麼樂?從“怎麼那麼樂”就可以發現原因,「你是怎麼生起現在的樂?」煩惱也是如此!一定有生起的種子因,但這現行只是一個概念,不能說是一個結果,這結果一定要從法相上去認識了別之後,才能確定這現行可不可靠?為什麼我這麼講?舉一個例子就容易瞭解:看到一個人在那裡哈哈大笑,但是他笑得不是很歡喜,笑得很悽慘的樣子。可見笑得歡喜是一種現象,笑得悽慘又是一種現象,雖然都是笑,而這“笑”的現在的行為,只是一個概念,如果要確定他笑得很歡喜,是“為什麼”?笑得很慘又是為什麼?也有可能因為什麼遭遇引起他發笑,看起來有點神經失常的味道,都必須要找出種子因,知道他為什麼會生起現在這種現象?這就是一個法相的建立。
唯識學的基本理論「種子生現行」,只要有種子就會生現行,只要有業就會受報,猛一聽好像合乎道理,這話並沒有錯,但有一問題,你發出來的是什麼業?受的是什麼報?如果發出來的是惡業,居然他還歡喜的話,那不是樂報嗎?此中就有矛盾了。如果發起的是善業,他居然那麼難過,那是不是也矛盾?如果懂得“種子生現行”的道理,法相建立了你就不會難過,因為種子生現行的目的是告訴你,面對任何的一個法相,要去探討為什麼會有這種現象?舉一個例子,當母親的懷胎十月生孩子的時候,過程是很痛苦的,但是在母親的意念中卻不一定痛苦,為什麼?因為她現在的行為是生孩子,不是苦樂的一個現象,而是要看她當初的種子因是什麼?譬如她很喜歡孩子,希望有一個孩子,或者她的先生是個獨子,就關係這家庭希望她能生一個孩子來傳宗接代,可以發現現行同樣是生孩子,但它的種子因卻不相同。
所以法相的建立,如果不去追究為什麼而有這種現象,只是看現在的現象而去肯定的話,就不叫唯識學了!根本連佛法都不是,只是自我意識而已!就像我剛剛說母親生孩子很苦,話又說回來,如果探討她為什麼要生孩子?瞭解她如果喜歡有個孩子,那種子因就不一樣。即使生孩子很痛苦,但是她的意念中不一定是痛苦,因為她的種子因裡有一個喜悅存在。相反的,假使她根本就不想要孩子,現行同樣是生孩子,但是她的種子因不一樣,也許她生孩子的原因是婆婆的要求,或者已經有一個男孩了,希望再生一個女孩;或已有一個女孩,總認為沒有男孩不好,但這都不是她的本意,現行看起來相同,意念絕不相同,因為“種子因”有所不同。可見種子因究竟說什麼?現行說什麼?就要從生的法相上去認識、去了別,所以我剛剛說,談到煩惱不可以用煩惱的概念來看,就是基於這個道理,因為唯識學是分得很細膩的分析之學。
就像談到煩惱的問題,有人問我:「我這麼煩惱怎麼辦?」我都會說:「我沒有辦法!」對方可能會說:「師父!我們都跟你學佛,有煩惱您應該告訴我怎麼辦啊?」因為煩惱只是個概念,我能告訴你怎麼辦嗎?所以通常我會再告訴他:「你為什麼煩惱?」有的人願意講出來,有的人因為某一些顧慮不足為外人道,可能會說:「師父!你就不要問那麼多!反正我就是煩惱!」你看這生起的現行,如果不去探討它的種子因,會是什麼狀況?一個是有煩惱而不願意告訴你為什麼,本身就已有顧慮,不方便說;一個是願意把“為什麼”講出來,就會發現法相建立後,要去認識、了別,而後肯定,也就是說煩惱來了不去探討“為什麼”,不知道怎樣讓煩惱化解,現行是煩惱,但又不告訴師父為什麼煩惱?那就誰也沒有辦法幫你了!
有人可能提出另外的意見:「師父!你有修行嘛!」其實這不叫佛法,只是偶像崇拜、迷信,為什麼?你們總認為師父有修行,有他心通,好像應該知道你為何煩惱?這只是個“好像”,聽起來蠻有道理,但是忘了一個問題,佛陀在入滅的時刻,特別強調不可以用顯神通的方式去度眾生;以我一個出家人來講,我能不遵守佛陀的遺教,就用神通去幫助別人嗎?當然有人可能說這也是崇拜偶像,他怎麼說你就怎麼聽,其實也不是如此!因為用神通度眾生的結果,每一個人都不想自己去了生脫死,一味的依賴神通,好像病人依賴醫生,本來醫生開一些藥方,告訴你一些該注意的事,但是病好了後要怎樣去維護健康,你反而不在乎,「反正生病了再去找醫生!」這樣就變成依賴,最後生病了只有找醫生。
如果把問題放在「要怎麼樣才能不生病」不是更好嗎?這就是佛法跟世間法不同的地方,所以不可以用神通度眾生,至少在中國從有佛教到現在,歷代這些有修養的高僧大德,所謂的尊宿,一旦顯現神通的話,可能你在這個時候看到他,等一下就見不到他了;即使他不會圓寂,也會到另外一個再也見不到他的地方,不可能讓你永遠依賴他,因為修行辦道於業報的顯現,要自己去承受,怎麼可以用神通的方式幫你化解業?那就不叫佛法了,也不是智慧,更不是道!所以有一些人不太諒解我,問題在哪?就是「你告訴我,我的問題馬上就解決了,不是很好嗎?」聽起來是不錯,但是有一個問題,下一次發生另外的事,如果我不在了,你還要不要活下去?還是再另外找一位法師幫你化解?
舉一個實際的例子,很多年以前,大概快二十年了,我有一個門下弟子,有一次我們到甲仙看一塊地,那塊地是一個信徒借給我們用,在河的中間一個沙洲上的地,能幹什麼用呢?除了種花生之外沒有任何的用處,因為我們答應人家,如果接受了這塊地就不能浪費、荒廢,所以我就先帶著這個比丘徒弟去看看。到了那裡,外面的道路都很順很好走,但是從河邊他們用石頭堆疊起來的一條臨時的道路,又不能完全直通沙洲,前面的邊邊竟有一塊大石擋著,根本沒有辦法把車子開過去。這一條路剛好也只有一部車寬,車子要回頭倒不過來,我就叫他不要急慢慢來,一步一步怎麼倒,最後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總算把車子倒回來了,回來以後他不歡喜的跟那些師兄弟們講:「老和尚很奇怪!他自己坐上去兩三下就可以把車子倒過來,那麼簡單的事他不做,卻花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叫我一點一點這麼倒。」人家就問他:「你倒過來沒有?」他說倒過來了,問題不就解決了嗎?但是他總認為不需要花那麼多時間去做那麼麻煩的事,從這個道理上可以發現,你現在學會了以後就都會了,再遇著什麼困難也同樣可以化解,從“種子生起現行”,在現行的法相上去好好把握,就很容易知道“種子因”跟法相的關係,所以我說佛法是「探討一連串的為什麼,並且能化解一連串的為什麼」,那才是佛法!為什麼要這麼講?因為很多學佛的人都一味的依賴,不自己去學,我常說學佛不只是在釋迦牟尼佛的道理方法,經典上的文字打轉,而是要怎樣把釋迦牟尼佛的智慧,從修養上轉變為自己的智慧,那才是真正有智慧,否則還是釋迦牟尼佛的,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這是談種子生現行的一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