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隨筆

    許久沒有過這樣的午睡,醒來,山風吹過窗外的楊樹,藍天和陽光被抖落成繁星一樣的碎片。麥地裡野雞在高昂的鳴叫

  • 文:編輯部出處:徵文廣場期數:302期2015年9月

文/瀟雨

(一)
        許久沒有過這樣的午睡,醒來,山風吹過窗外的楊樹,藍天和陽光被抖落成繁星一樣的碎片。麥地裡野雞在高昂的鳴叫。
        洗了洗臉,腦袋還是懵懵的。若常師傅在切菜,風吹過,有青椒很香很香的味道。突然覺得恍惚,跟師父說,可能會真的不願意回去。師父笑道,那你在北京的學生該要哭了。到了這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情愫,地上閃爍的光影,恰如時空穿梭,霎時仿佛回到童年的故鄉。
       從來沒有過一個地方,讓人覺得像回到了家鄉,讓人覺得是回到了童年。
        昨天去看了大雁塔,沒有想到,在如此繁華的鬧市,車如流水,人聲鼎沸,而那個地方,依然擁有如此強大的氣場。入夏的長安,陽光熾烈,行走一天,大家都已是腰酸腿疼,我們幾個癱坐在臺階上,師傅一直站在旁邊,讓她坐著歇會兒,總是笑說不累。心想她跟父輩一樣的年紀,陪著我們走了整整一天,也真是好腳力,晚上回來素卿居士才跟我說道,出家的師傅,一般很少在大庭廣眾坐在地上,就算累了,也是站著。聽完沉默許久,突然對修行有了一種別樣的敬畏。
        回來時正值薄暮,一條筆直的道,遠遠指向終南,太陽墜落在群山之後。暮靄瞬間將連綿的山脈渲染成一幅水墨長卷,真是千里江山如畫,霎時心下澄澈,想人生短短百年,功名利祿,終究是過眼雲煙,而能找到身心的歸宿,才是這一世最幸運的緣分。

(二)
        跟師父們去爬南五台。登上靈應台三層的佛塔,眺望後山,層巒疊嶂,遠接雲天,滿目青翠之外,最遠處的牛背梁上,竟還是皚皚積雪。順著師兄的指點,看到層林深處,幾處廟宇的簷角和隱士們的茅棚。之前看《空谷幽蘭》,只知道,隱居終南,是一種詩意的修行,而當看到這巍巍群山,看到這如煙波般浩渺的山林,心中的震撼還是無以言說,也才深刻的感受到,終南山的與眾不同。隱居這裡,修行,絕非詩情畫意那麼簡單。
        師兄指向翠華山的方向,說是當年範寬隱居終南三十年,創作《溪山行旅圖》的所在,又指虛雲老和尚當年修行的處所給我看,心中敬畏,無以言表。說那裡有一處顯聖台,就有常師父和其他兩位出家師父靜修的茅棚。
        沿著山梁,走過了這二十多年走過最險峻的山路,被一棵藤子拴住腳絆倒,而前方,是實實在在的萬丈深淵。扔一塊石頭下去,好久才能聽到回音。師兄調侃說,在這裡,一失足,是毫無懸念的千古恨。看到有像香椿一樣的樹,摘了些嫩芽就往嘴裡送,但是澀澀的並不好吃,而且還流出白白的汁液,粘在手上,黏糊糊的,一會就變成了黑褐色。回來怎麼洗都洗不掉,才聽師傅們說那是漆樹!
        漆樹,做古琴要用到的大漆的樹,十有八九的人一粘上就會癢的刺骨錐心的大漆,而我,沾了滿手的汁液,還嚼食了它的葉子……
        終於到了師父的茅棚,師父煮了香菇麵等我們,裡面撒了門口摘的蒲公英,兩碗下去,唇齒留香。下山的時候,碰到背著糧食上山的居士,滿頭滿臉的汗,衣服都是濕濕的,同行的琴友感慨道,在這山上隱居修行,是需要多麼硬朗而強健的身心作為支撐。

 

(三)
        沒有絲毫防備的,遭遇了終南山的雷雨。
        風很涼,除了雨聲,還是雨聲。
        師父找了毛衣和圍巾給我,說怕著涼。之後,她在佛堂靜靜的抄著《心經》,我在一旁整理《普庵咒》的譜子。
        可能很多年後,回憶起今天,依然是一份難以忘懷的美好。山上風雨飄搖,而禪堂之內,偶有幾聲琴音,餘下的,是筆尖劃過宣紙的聲響,如雪落大地,如蠶食桑林。
        晚上有另外一位師父和一位琴友在,聊了很久,聽師父講這些年的山中歲月,於是就這樣,兩位法師,一位奇人,加一個不靠譜的我,滿山風雨,喝著茶,想大雪時,也似這般圍爐夜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