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白雲老禪師出處:紅塵甘露期數:230期 2008年10月刊
繼續介紹大般若經──第四十一個“不分別波羅蜜”。
繼續介紹大般若經──第四十一個“不分別波羅蜜”。
“不分別”千萬別說成不起分別,只要是“人” 肯定都有分別心;其實講不起分別就已經在分別了,舉例來說:看到一個人長得很漂亮,學佛的人可能會說:「不要起分別心嘛!出家人還談漂不漂亮幹什麼?」其實說漂亮就已起分別了,因為至少你沒有否定漂亮這回事。可見不起分別,不是“不分別”或搖搖頭就可以否定的;之所以講“不分別波羅蜜”,就是因為人會分別「你的、我的;好的、壞的;是的、非的;美的、醜的.....」這種種分別是怎麼形成的呢?不外因為計較、執著而來,就以兄弟姐妹來說,雖然來自同樣的父母,但彼此之間的感情還是會有親疏差異,比如面對外人,看似不起分別其實還是會起分別,如果其中的一位與外面某人有關係,一旦兄弟姊妹批評這個人,他就會生起分別心:「你們不要這樣好嗎?他是我的朋友呢!」但有時也不一定如此,也許會認為:「我這樣說是不是太殘忍了?」或者說:「這樣做不好吧?」但不管是正面的、負面的,在任何的因緣環境下,肯定是“人”都會起分別,沒有不起分別的人。
所以“不分別波羅蜜”並不是“不起分別”的方法,也沒有這種方法的,那要怎樣才能達到這種不分別的境界呢?很簡單,就是不執著!比如:有人一吃飯便嫌菜太鹹或太淡,這些都是分別;固然菜太鹹不好,太淡又沒味道,生起分別心是自然的,但如果認為某道菜沒有營養呢?其實還是一種分別。只不過究竟人吃飯是為了什麼?如果只在這種種問題上分別,豈不沒有東西可吃了!可見,我們要的是營養,既然取其營養價值,為什麼要在分別裡打轉?如果不吃飯,就會連吸收營養的機會都沒有,所以談“不分別”的關鍵究竟在哪裏?很簡單!如果湯太鹹,可以在湯裡加點水,沖淡鹹味;如果太淡,可以放些鹹的材料加以攪拌,情況就會改善。所以,吃飯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挑剔鹹淡,而是為了營養的取得,雖然講求營養還是一種分別,但已不是在飲食上分別了,所以“不分別波羅蜜”是告訴我們價值所在,不要連價值都否定了。
再舉一個例子:假使一個男孩與女孩認識,男孩握握女孩的手無所謂,如果伸手去摸女孩的臉,女孩會覺得不自在,那怎樣才是不起分別?總不能說:「手也是皮肉,臉也是皮肉,手跟臉還不是一樣?不起分別嘛!摸臉有什麼關係?」但人不同於禽獸的地方正在這裡,只要是人就會有分別心,這是不能否定的,問題是怎麼樣做到“不分別”,而不是說“不起分別”就可以去執著什麼。為什麼?你拉拉她的手、握握她的手無可厚非,又為什麼一定要摸她的臉呢?可見你已經起分別執著了;因為握手可能是一種禮貌,摸她的臉是禮貌嗎?實際上這個動作已過於分別了,因為你的內心已有分別的想法。反過來看那位被摸的人,會不會對自己說:「不要起分別嘛!摸就摸,有什麼了不起?」所以,一種反應是不要你摸,一種反應是可以讓你摸,其實兩者都是分別,那怎麼樣才是不分別呢?問題在於「你摸她的臉幹什麼」?如果是父母親,他們摸摸孩子的臉、拍拍肩,甚至還親一親,裡面就沒有分別;如果一定認為有,它不是一種行為上的有,而是出自於關心,是一種關愛的“有”;可見這個不分別,是從分別中顯現出價值,那才是不分別,如果只在物相上起分別,那便是分別。
“煩惱與菩提”,這是學佛者必須面對的問題,如果認為煩惱不好,菩提才好,那就是一種分別,因為選擇菩提還是不離於分別。一般來說沒有人會選擇煩惱,只不過有一個問題:要怎麼樣才是不分別?如果菩提是從煩惱顯現出來的,是不是自己一定要有煩惱才能夠顯現菩提?這可不一定!因為如果經過煩惱才能顯現菩提,其中就已經受了許多苦難,其實不需要經過親身的煩惱也能顯現菩提,雖然兩者都不離於分別,那要怎麼樣才能達到不分別的境界?我剛剛說過不需親身歷經煩惱也能突破,比如:能以別人的煩惱為鏡,學習突破的經驗,藉著別人的煩惱去思考,這就等於自己遭遇煩惱一樣,等下次輪到自己遇到這類的事情,就不會因分別而生起計較執著,反而可以從中獲得菩提。所以如果不能把握現實的問題,就會認為“不分別”就是不起分別,其實沒有這回事!只要是人,肯定都會有分別,問題是如何從分別中,去認識它的價值以作取捨,而不是在物相上計較執著,這才叫做“不分別波羅蜜”。
再看下一個“無量波羅蜜”,“無量波羅蜜”不是講波羅蜜的方法有無量多,因為以數目字來講,“無量”只是個形容詞,那究竟無量無邊是多少?可以這麼說:“無量”至少不是可以衡量的;我們說這個人修養到什麼境界?是羅漢的境界、菩薩的境界?還是佛的境界?如果已經到達八地以上的菩薩的境界,那就是無量,也就是不可以衡量了,為什麼?就以寫毛筆字來說,書法很行的人一拿起筆來龍飛鳳舞,怎麼寫都好看,不會寫毛筆字的人呢?拿起筆來,怎麼寫都寫不好,這要怎麼去衡量呢?可見,可以衡量跟不可以衡量的差別,就在於個人修養的境界,如果不是站在相等的地位,是很難去衡量的。事實上佛法談“道”的結果,就是一個不可衡量的境界。如同講“自了”,以“自了”的標準與條件可以認定:他是“聲聞乘”,是羅漢,但也有不一定的咧!我們知道有「外現羅漢相,內秘菩薩行」的行者,你如何能衡量他?類此就是一種無量,不可以衡量的。
這裡的“量”是一種思考展現出來的認定或認知,也就是對一樣事物的衡量。但這個“衡量”畢竟也不可信,好比講“海水不可衡量”,不是說不可衡量海水有多少,而是因為所有河流的水都流到海裡面去,我們從來不見海水會滿出來,如遇天旱河流水枯,也不見海會乾涸,或者愈來愈少,那是從什麼角度來看?是從人的能力來看的,如果要拿儀器去測量其實還是可以測量,可見這個能衡量與不可衡量,是依於人的修養來看問題,所以如果說這個人的境界無量,那是表示沒有辦法去衡量的意思。好比修行到達了佛陀的智慧,簡直是無限量了,如果以一個人來講,怎麼知道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境界,所以我們常常會搞錯,以自己低的、水準不足的程度去看那些高的、智者的境界,如此去看的確覺得是無量的,不可以衡量的,可見必須要到達像佛或菩薩的境界,才能去衡量眾生,絕不是以眾生的水平去衡量佛菩薩的境界。事實上我們談“波羅蜜法”,法的本身有深有淺、有高有低、有大有小,所以才叫做“無量波羅蜜”,因此它不是一個固定的衡量,好比“戒波羅蜜”講戒的修養,究竟要達到什麼樣的程度才算是莊嚴?就以不殺生為例,你說你從來沒有殺過生,是不是表示你已持守不殺生戒?不是的!必須面對有殺生的機會而不去殺生,那你才算是受持“不殺生”戒;如果從來沒有機會殺生,就說你從來不殺生,那也說不過去,因為萬一有機會,可能你會照殺不誤,所以我們講“衡量”是以人的角度來看的。
繼續介紹下面一個“虛空波羅蜜”,“虛空”是個形容詞,“虛空”不是說什麼都沒有,在佛教界常會把虛空當成一個東西,其實虛空只是一個形容詞。假設說“心如虛空”,並不是說心裡面什麼都沒有,難道提起正念與智慧也不要嗎?所以真正的虛空是什麼?它是形容包容性非常大,無限大,再多也能包容,沒有也不會感覺空虛,這就叫虛空。如果照字面上來解釋,“虛”是不實,“空”是“有”的相反,也就是一種不實在的現象。“有”肯定是有的現象,這不實在的現象就是一種虛空之相,而我們要怎麼去認識它?其實就像看天上的虛空一樣,你們看天上的虛空究竟是個什麼樣子?有人說天是藍顏色的,那為什麼有時候變成灰色了?可見天空的現象瞬息萬變,叫人很難去確定是什麼?其實問題不是從虛空的樣子上面著手,而是要從虛空中所顯現的那些東西來看。比如在虛空中能看到太陽,就說虛空中有太陽?其實虛空本身並沒有太陽;月亮、星星也是如此,所以我們看到“風、雲、雨、電”顯現在虛空中的時候,看起來都是“有”,事實上並不是實在的有。
依於這種道理來看“煩惱或菩提”,請問人在什麼時候會有煩惱?一定是煩惱顯現的時候,那究竟我們有多少煩惱呢?如果你說我有好多煩惱,請問你把這個煩惱裝在哪裏?為什麼不會感覺它的擁擠?而且那麼多煩惱,為什麼平常不起煩惱的時候很自在?其實我的“本來”就像虛空一樣,所以說虛空只是一種形容,就像當天空顯現日、月、星辰,風、雲、雨、電的時候,就有一個虛空的存在,如果沒有虛空的存在,請問這些日、月、星辰,風、雲、雨、電存在哪裏?一個人有煩惱了,才會有“我”的現象,如果煩惱沒有顯現的時刻是個什麼相?依煩惱而言,它是個虛空相,事實上是不是沒有煩惱呢?其實這種虛空是形容我本來並沒有什麼,可是不能夠說“我”完全沒有,因為當它顯現的時候就有了,而不顯現的時候就像虛空一樣,所以這個虛空,只是個形容詞,有“比喻”、“好像”的意思。
若問“虛空波羅蜜”究竟是什麼方法呢?不妨用另外一種方式來看問題,比如說你以念佛做為修行法門,那麼其他方法是不是都不好?其實你只是不喜歡而已,並不表示人人都不喜歡,所以我們常常會把人定位在:如果要學佛,最好的辦法就是念「阿彌陀佛」,那就變成所有的人都擺在一個念阿彌陀佛的“有”上,如果那個人說我不喜歡念「阿彌陀佛」,我感覺念「觀世音菩薩」比較順口,我一念阿彌陀佛簡直不自在,那你說他究竟是業重還是業輕呢?其實這些都還是一個“我”的現象,所以“我”本來是一個虛空之相,是由於經過污染執著或者造作修養而顯現出不同的現象,比如業有業的我,道有道的我,笨有笨的我,聰明有聰明的我,一定是要顯現的時候才能確定,在未顯現肯定之前那是一種虛空之相,虛空的方法是要這麼去認識,也就是這樣去認識,完成的才叫做“虛空波羅蜜”,不是有一個波羅蜜像虛空,千萬不要搞錯了;是這種顯現出來之後,去發現它就像虛空一樣,這一種叫做“虛空波羅蜜”。
當然,概念上知道了虛空的道理,但有一個問題── “我” 怎麼樣才能顯現虛空呢?好比煩惱來了,我告訴自己不要煩惱,是不是煩惱就成為虛空了?其實還是煩惱,那要怎樣才能到達虛空之相?就須面對煩惱、認識煩惱、了解煩惱,而後把煩惱化解,如此一來,那個“我”不是又恢復到虛空之相了嗎?原來的“有”不存在了,當然煩惱就消失了;煩惱一消失,現在的“我”是什麼,你說得出來嗎?可見“我”是要有一個東西顯現才能肯定;好比:我喜歡、我討厭.....,如果根本沒有什麼討厭、歡喜的情緒,這時的“你”是個什麼樣的現象?可見“我”顯現的時刻,是一個暫時的“有”;同理如果問題化解了,現象消失了,那個“我”不是又恢復了原來的平靜?這種現象就是虛空的現象,所以“虛”是不實在的;“空”是空掉原有的有,從這個基本道理可以反應出:煩惱本來就不是一個實在的“有”,你說你很煩惱,請問你是什麼地方煩惱?能不能說出來?所謂的心情是擺在什麼位置呢?就算煩惱,心情不好,都是暫時性的,因為你不可能永遠都在煩惱?就算有煩惱還是有化解的時刻,至少可以暫時放下或者轉移注意力,譬如去找點事做,但那只是把煩惱的“我”暫時放一邊,問題的本身並沒有解決,因為那個工作的“我”還是一個有相,不是一個虛空的相,那要什麼時候“工作的我”、“煩惱的我”、種種的“我”都不顯現?很簡單,就是心平氣和的時候,那就像虛空一樣,如此說來你就會瞭解什麼叫做“虛空波羅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