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文：
云何無明？善男子！一切眾生，從無始來，種種顛倒，猶如迷人，四方易處，妄認四大為自身相，六塵緣影為自心相；譬彼病目，見空中華，及第二月，善男子！空實無華，病者妄執，由妄執故，非唯惑此虛空自性，亦復迷彼實華生處，由此妄有輪轉生死，故名無明。善男子！此無明者，非實有體，如夢中人，夢時非無，及至於醒，了無所得；如眾空華，滅如虛空，不可說言有定滅處。何以故？無生處故！一切眾生於無生中，妄見生滅；是故說名輪轉生死。

這段經文開始就說到無明，其實在十二因緣法則上，一開始也是談無明，這是說一個人從活著以至到死之後再來輪迴，開頭是無明，死了以後還是無明。其實活著幾十年、甚至百年，還是在無明裡！為什麼這麼說？無明的本義就是──不明瞭、不明白。人往往都自以為明白，為什麼自以為明白？就是以眼睛看到、耳朵聽到或者親身體驗的……用這種方式去看，以為自己明白。就如：有人被金光黨騙，明明他打開給你看的時候，是一錠黃金，甚至還到金店裡鑑定，確實是黃金，或者明明打開時是一堆鈔票，都親眼看了，為什麼那些人離開後，打開來，黃金是假的，鈔票是報紙，或是一堆白紙，不都是親眼看到了嗎？所以我們要注意，當眼睛在啟合時，其中就有了空間。你能把握多久？不要看眼睛一個啟合，只是那麼一剎那，已經有空間了。可是我們往往很容易被自己的眼睛矇騙，認為我明明看到了，這中間沒有空間。舉個例子：燈泡裡有一根鎢絲，你看它亮，的確一直都亮著嘛，其實要是用儀器測試，鎢絲的通電現象是生滅、生滅；就是發生、熄掉，發生、熄掉，只是我們的眼睛沒有具備那種本事。你明明看這電燈泡是亮的，這中間怎麼會有空間？這說明，我們人能力所及有限。

這段經文談無明──你不明白，而自認為是明白，是說些什麼呢？談因緣法則，人怎麼來？幾乎都是無明！以能知的知識經驗，人是從父精母血，現在的名詞叫“父精母卵”，會合之後而才能夠成胎。可是有個問題，成為胎，這個胎究竟是誰？等他生下來，就知道這人是誰了。那你知道這個人過去是誰嗎？他現在是誰？是某人的兒子、女兒。在成胎之前、在這胎還沒有成為胎之前，又是什麼使它會合，而形成為今天的這個我呢？所以說：人打開始就是處在一種無明的狀態之下，即使是西藏那些轉世者，也要長到某種年齡，經過他們的大喇嘛訓練、培養、淘汰，才有機會確定，他是不是轉世者！即使真正確定是轉世者，還是不能確定他就是原來那位已經成就的再轉世來的！

再談到所謂的科技、衛生常識以及一些生理學種種。通常一位男性的精蟲數，是多得驚人的，究竟是那一個精子，進入到這母親的生殖系統，而跟卵子會合，誰去安排？誰去選擇？當然我們不要談到一些是非話，又是「自有安排、自有什麼……」，不談那些，至少知道，這是沒有人可以掌控的，除非是現在所謂的試管嬰兒，由醫生的技巧來完成，那是例外。自然的生產、自然的成胎是沒有人或者是什麼可以去主宰的。所以佛法說，從一開始的那一剎那起，就是無明，因為的確不明瞭；這是講眾生一開始就是從無明而來。我們現在勉強可以把握的、來解釋無明──“人從哪裡來？”我說──是從父親、母親而來。那父親、母親從哪裡來呢？父親是從祖父母而來、母親是從外祖父母而來。如果再要追究，祖父、祖母從哪裡來？當然祖父有他的父母、祖母也有她的父母、外祖父也有他的父母、外祖母也有她的父母。這麼推，推到最初，還是因父母而來。其實這都很難搞清楚！譬如說：祖父是從祖父的父母而來、祖母是從祖母的父母而來，這就已經分支多少了！你再這麼因父母而有誰，因父母而有誰……其中最多我們以自己來說的話，“內”是內父母而生，如果以“外”呢？那就是外父母而生，我們能推究的，究竟是哪一對父母？的確還是處在無明的狀態。事實上，總不離於父母！所以佛教談這些問題，是依於人的能力所及、可以做得到的、來說道理方法，絕不會把它神化，或以那些不可知的、不可靠的、很難去理解的……當成為道理方法，這是佛法最大的特色。

又經文：“從無始以來，種種顛倒”。這“無始”跟“無始以來”，我們要搞清楚：一個不確定的開始，叫做“無始”，“以來”就是到現在。從一個不確定的開始到現在，那就可以肯定，還是有一個“有”的開始。是哪一個“有”？不能確定！就如剛剛講的：人從父母而來，要涉及到祖父母，至少可知道，祖父還有父母、祖母也有她的父母，如果說他們的年齡，跟你的年齡差距太大，你還是不能知道。那至少也知道父親、母親是從哪裡來，有祖父母，有外祖父母。無始以來呢？是說父親他的有始能知道，是從祖父母而有、母親是從外祖父母而有，這就是某一個“有”。可是不確定是哪一個“有”的開始，就是再往上推，推……推到最後，的確你沒有辦法確定！但事實上是有一個開始，而這個開始，我們不能把握。能把握、肯定的才是有；不能把握，用臆測的、用所謂的類推、用一些奇奇怪怪的方法去說的，都是不合於人現實的一種知識經驗。因為人的現實知識經驗，必須是人可以做得到的，那些做不到的，不能夠呈現出來的，所以一定要有一個“有”的開始。佛法不強調、不否定這些，可是以它的現象而言，還是不能確定的，就叫“無始”。

至於談到“顛倒”，“顛倒”是什麼意思？“顛”，是不正常、不穩定。“倒”，就是相反的意思。譬如說：人是腳站在地上，那“倒”呢？一定是頭在地上，就是“倒”的現象。就好像看水裡的影子，所看到的都是倒影。“顛”，是不穩定的現象，我們稱精神不正常，有分裂，最簡單的說法就是精神異常的，稱為瘋子。其實瘋就是說“顛”的意思，是不穩定的現象。一般動不動就說：「唉！你怎麼這麼“顛倒”？」其實這種“顛倒”，只是說明了某一種現象而已。真正此處談“顛倒”，不是一個概念，而是提出某一些事實。譬如：人因為無明，從無始以來因為顛倒而怎麼樣、怎麼樣……為什麼說因為顛倒？我們看，經文上提到人的色身，這個臭皮囊是皮、肉、骨頭、五臟、神經系統、血液等聚集而成，經典說是“地水火風”四個基本元素，或者叫“四大種性”，和合在一起而有色身。如果要從色身探討這個我，問大家一個問題，思考一下：我們說這個色身是我的，哪一部份是我的呢？眼睛是我的、耳朵是我的、鼻子、舌頭、整個五臟六腑，整個的這個色身，哪一部份是我的？當然全部都是我的！全部都是，就有一個取跟捨的問題發生了。怎麼說取跟捨的問題呢？比如：有的，可以把它拿掉，不會有痛苦、不會有傷害。譬如：手指甲、腳趾甲、毛髮等，剪掉它，也不會流血，也不會疼，你說那是你的，你有感覺嗎？如果說因為身體的內部有病去開刀，你會痛苦，而可以顯現出一個我的現象，難道手指甲、腳趾甲、毛髮等，就不是你的嗎？甚至於可以發現，如果：以耳朵來講，我們的耳垂兒，有時候用手捏一捏、掐一掐，並不覺得怎麼樣，像鼻端，也是如此。以現在的生理學來看，為什麼跟其他地方的感覺、感受那個我的現象不同呢？是因為神經系統分佈的狀況不同；就可以發現，我們的感官，如果依於一種感覺而言，是來自神經系統，可是神經系統，我們看不見，常常只能夠從眼睛去看什麼、耳朵去聽什麼、鼻子去聞什麼、舌頭去感受什麼，再不然就是身體去觸摸什麼，都是一些現象。所以，以一個“我”而言，就很難把握，真的搞不清楚。

譬如：睡覺做夢，常常把夢當成一種痛苦或者一種歡喜，為什麼？譬如：在夢裡逃難、或者被追殺、或者發生車禍等等，產生不好的，就會非常焦慮，非常難過，會痛苦；如果在夢裡：撿到錢、發財了、或者得到情愛，就會產生歡喜，可是一旦醒過來，什麼也沒有！人，幾乎睡著了都會做夢，其實大白天，睜開眼睛也會做夢。什麼叫白日夢？因為一些妄想、一些雜念，不符實際的想法叫“妄想”；亂七八糟的想法稱“雜念”，就跟做夢沒有什麼差別。為什麼？譬如：“妄想”，不可能做得到的，是一個未知之數；譬如：“雜念”，亂七八糟，究竟以哪一個為主題？哪一個最明顯？幾乎沒有辦法把握。這些，其實都跟做夢一樣，所以說「做白日夢」，就是不符實際、不可能成為事實，也稱之為“幻想”，這種幻想就同於夢。所以說，不要以為只是晚上睡覺會做夢，大白天也常常在做夢。舉個例子：譬如：簽六合彩，先把一些號碼寫上，等待開六合彩的時候，希望那個號碼跟自己寫上去的是一樣，如果中了，就認為這不是夢想。其實，那只是一個偶而的機會，巧合！事實上簽六合彩，能夠全部中的在哪裡？像加拿大，公開發行的六合彩，常常一個獎金累積到多少多少，經過多少年才有一次機會。如果不是一種幻想，應該每次開出來，每次都有，為什麼沒有？因為這是不能把握的，不容易兌現的。我們講股票好了，買股票，過去好像都會賺，可是並沒有考量到時間、空間的不同，總以為買股票就會賺錢、就會發財。那換了一個不同的時間、空間呢？結果不單單不賺錢，還被套得牢牢的，動彈不得。為什麼？這不是你能掌控的。所謂能掌控的，必須本身具備條件，才能掌控，本身沒有具備這種條件，就不可能掌控什麼，這就跟做夢沒有什麼差別。

再看下面：經文上說：“見空中華”、“第二月”。什麼是“空中華”、“第二月”？先看“空中華”。“空中華”是一種病態，為什麼說是病態呢？一般人到了某種年紀得了“飛蚊症”。明明眼前沒有蚊子，就感覺有蚊子飛來飛去。那“空中有華”呢？其實，如果腦神經衰弱的人，蹲在廁所解大便，蹲久了，一站起來，可以說滿天都是金色的花、金色的星星，事實上有沒有？沒有！尤其到沙漠地帶，看到所謂的“空中樓閣”，事實上那裡並沒有。所謂“空中華”，“華”不一定指花草的花，其實“華”，可以說，都是所見到的一些幻象，這些幻象就跟做夢沒什麼差別；因為人常常會幻想一些什麼，譬如有時候，躺在床上看天花板。天花板上，只有一些因年代久了產生的一些痕跡，看著看著，好像愈看愈像什麼、愈看愈像什麼；你說天花板上真的有什麼嗎？這也是一種幻想。有時候看天上的雲，形成為不同的景物，好像一些動物、植物……各式各樣的形態，都是親眼看到，事實上，一會兒沒了、變了，這都可稱為“空中華”，就是憑空而產生的一些幻象，事實上看到了，可是並不是實在的東西。

至於講到“第二月”，不是說有兩個月亮。因為我們能看見天上的月亮只有一個，為什麼說有“第二月”？其實說第三、第四、第五、第六……說多少都可以。為什麼？假使在有月亮的晚上，你把十來個臉盆擺一起都裝上水，就可看到每個盆裡都有一個月亮。事實上，天上只有一個月亮。可見，如果認為「哦！好多月亮」，那是一種假象。因為天空中，事實上只有一個月亮。就像我寫的書，曾提到一些禪和子講的話，其中有一句：「捧缽載月歸」。因為禪和子住在山裡，所謂的山間、林下、水邊，當他在有明月的晚上，以缽在溪澗、或者河流裝了水，晚上看這缽裡，就有一個月亮。他捧著缽，載著水，就帶著月亮回茅篷。捧缽載月歸，究竟說什麼？捧缽，真正載的是水，不是月亮，為什麼？載的水裡顯現的月亮，對這禪行者而言一無是處，沒有好處，因為這禪和子真正需要的是缽裡的水。如果不去思考，這很雅啊、有文學氣息；捧缽載月歸，其實是一種“警告”的意思。這是講“第二月”的問題，千萬不要誤解成「這個月，下個月，第二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