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啊!紐約,紐約」,回想當「台北」人的那段歲月

文/歸人

 閱讀民國一百零二年六月十九日的聯合報副刊,中有王正方先生所寫的「啊!紐約,紐約」一文。描寫青春時期,為了追求理想,遠度重洋,留學到美國,歷經艱難,而後建立家庭,落地生根的故事。

中間穿插他和高中同學,也是大學同班好友GG胡的一段患難交情;及幫他把妹,交到大家閏秀海倫小姐為妻的過程。因為紐約是世界的中心,GG胡為鼓勵他在紐約發展,還引用名歌星法蘭克辛納屈的名曲「紐約,紐約」:「你如果在紐約成功,去那裡都能成功,紐約、紐約。」讓他一生和紐約及GG胡夫婦結下了不解之緣。

舖陳了生動活潑,賞心悅目的幾千個字之後,就如此過了數十年,王先生也退休在家了。一通GG胡的大女兒,告知海倫亡故的電郵,讓他發現:「一個不留神,大半輩子就從眼前溜了過去,來不及捕捉。」的確,人生數十載,一轉眼就過去,猶如做夢一場,不管你得意失意,富貴貧賤,在意不在意。等你回過神來時,生命已快到終點了。

  他又感歎:「為什麼美麗善良的海倫要先走?」「為什麼?」大哉問!師父雲老禪師說:「世間法是一連串的為什麼,佛法就是去探討並化解一連串的為什麼。」因為先世所造的善業不同,所感的富貴貧賤,美醜壽夭就有所不同。直到業報完全清淨了,才能免離生死輪迴。《大智度論》因此說:「是諸業果報,無有能轉者;亦無逃避處,非求哀可免。」又說:「如風不入實,水流不仰行,虛空不受害,無業亦如是。」

最後更對逝去的歲月,生起無限的依戀:「時間若能倒轉,我想回到數十年前的紐約,找一找昔日的歡笑,期盼和憂愁。」看著看著,眼睛也跟著迷濛了。我深有同感,時間如果真能倒轉的話,也想回到數十年前的台北,找一找昔日的歡笑,期盼和憂愁。或者說,時間如果能重新來過,我還會趕時髦,去繁華的台北,只為追求與我無緣,又如過眼雲煙的榮華富貴,最後又回到故鄉的原點?雖然故事的發展,一在紐約,一在台北,而他鄉的奮鬥史,同樣都是血淚交織的。

以前台灣流行一句話:「來來來,來台大;去去去,去美國。」留學或移民美國,是很風光且光宗耀祖的事。王先生留美期間,應該正好搭上這股熱潮。又台灣曾出現三次大出走潮,退出聯合國、中美斷交及飛彈危機。怕中共武力犯台,大官和有錢人這些「有辦法的人」,都把妻子兒女先移民到美國去了。有的甚至全家都移民。套一句他們的話說,留在台灣沒走的,都是「沒有辦法的人。」

而像我們這種出身鄉下的窮苦人家的子弟,性命不值錢,也沒錢移民。不太擔心中共血洗台灣,只擔心沒錢、沒飯吃。唯一的願望,是早日長大,離鄉背井到大都市找工作賺錢,以脫離貧窮。

那時鄉下的人都相信:「吃台北水,不肥也會美。」因為從台北打拼回來的人,平常吃得好,個個全身油滑細膩的,又常呆在室內,不必下田工作曬太陽,皮膚又白又嫩,所謂「一白遮三醜」。比起鄉下人營養不良,乾癟瘦黑,榨不出一點油水的外表,的確好看多了。何況他們的衣著打扮,言行舉止,時髦光鮮,高尚又有品味,不同於其他地方的人。口袋裡也麥克麥克,出手又大方。去過台北的人都說:「台北遍地都是黃金。」「台北有挖不完的金山、銀山。」「台北有六多,霓虹燈多、高樓大廈多、車多、人多、俊男美女多、發財機會多。」窮怕的鄉下人,於是都想投入台北的懷抱,以終結貧窮的宿命。

而暗地裡,他們則另有心結,因為台北是台灣的中心,正如紐約是世界的中心,套一句前面的話:「你如果在台北成功,去台灣那裡都能成功,台北,台北。」年輕人有理想、有衝勁,勇於接受挑戰,來肯定自我。離鄉背井,來到舉目無親又「居大不易」的台北,如果能僥倖存活、不陣亡,那就有了成就感,表示自己適應能力強,有兩把刷子。萬一又成功了,那比在台任何地方更殊勝。因為台北一方面龍蛇混雜,人心難測,障礙特多,成功談何容易。另一方面又遍地龍鳳麒麟,芝蘭玉樹,沒有三兩三,如何能脫穎而出?當然,假使混不下去,捲舖蓋回老家,也可以昭告江東父老,「非戰之罪」;台北居,本來就大不易,誰敢笑你啊!敢笑的,你也去台北試試看。

當年的我,如願到了台北,就迷上了它。一閃閃的霓虹燈,加上車河、燈海,入夜遊客多如江鯽,彷彿全台灣的人,都擠到這裡的街道來。熱鬧,不正是年輕人的最愛嗎!台北,名符其實的不夜城,且越夜越美麗。西門町裡,第一百貨、遠東百貨、今日百貨,和中華商場等等,顧客絡繹於途,買東西好像不用錢似的;電影院、歌廳、餐廳,處處爆滿。台北的西門町,在六、七十年代,是青年男女必去朝聖的地方。  

台北,的確遍地都是黃金,充滿無限的希望,成功的機會,一轉角,可能就讓你遇上了。如同寫「窗外」的瓊瑤,遇上了皇冠雜誌的平鑫濤,因而小說一本接一本的大銷特銷。又如尚未得志的高凌風(原名葛元誠),碰見了瓊瑤,因此大紅大紫。而天橋上、騎樓下、戲院歌廳旁、乃至行人的身邊,都有星探出沒其間,只要你夠棒,條件夠好,一旦被伯樂賞識,立馬成了歌星、明星,而飛上枝頭當鳳凰。

至不濟,長得很抱歉,只要肯吃苦耐勞,也是很受老闆欣賞的人物。那時的台北,百業繁興,誠徵員工的紙條貼滿電線桿和牆壁上,隨便應徵,就有工作機會,養家活口絕對沒問題,還能存錢貸款買房子。因為普遍都是勞力密集的產業,想創業也不用投資多少錢,房租又低廉,只要技術學到手,又有人脈,就可以當上老闆,先是替人代工,而後自立門戶,白手成家。那時的台北,老闆滿街走,很多人真的賺到了錢,成了富翁,衣錦還鄉時,羨煞了那些沒來台北闖天下的人。

一到台北,我這個鄉巴佬,就忙著仰頭數大樓的層數,忙著認識開在路上的進口名車,忙著工作加班賺錢,更忙著編織未來的美夢,台北是充滿夢想和希望的都市,而高樓大廈、進口名車、滿街的美女、賺不完的錢,是供給我繼續編織夢想的動力。只因為小時候窮怕了,所以有錢可賺,卻不加班去賺,對我來說是暴殄天物。何況工作輕鬆又不吃重,不像下田幹活那般辛苦。我常在想,古人說:「大富由天,小富由勤儉。」只要我克勤克儉,努力工作,以後我也可以住高樓大廈,擁有香車美人,一輩子過得幸福美滿。台北,不只是擁有「無限可能」,而且是「只要你願意做,就一定能。

放假日,除了去西門町掃街看電影、逛百貨公司,和欣賞美眉外,也到處認識環境,以融入當地,做個道地的台北人。還好奇的騎單車去松山機場外圍,看飛機起飛。那時機場四週,唯有一大片爛泥田,今日已是高樓大廈林立。又到三重的仁愛街兜風,路人指著不遠處,說以後高速高路會從附近經過,這裡會設立一個重陽路交流道。順著路人的手指望去,只有一望無際的雜草叢生,和不能耕種的荒田。四十年後的今天,路過重陽路交流道,那裡還有什麼雜草和荒田,只見鱗次櫛比的水泥叢林、車潮和人潮。

又到大安區和松山區交會處壓馬路兼探險,見路旁豎立一塊招牌,寫上「信義計劃區」。那段時間,報章媒體常常報導,說信義計劃區是台北未來的新都心和行政中心。完成後,舊有的西門町和中華路會逐漸沒落,東區,也就是信義區會空前的繁榮。我半信半疑的觀察了周遭的環境,和松山機場邊,及三重仁愛街沒兩樣,只有爛泥田、雜草和荒田,會取代西門成為新都心,可能嗎?不過,總讓台北人對未來滿懷希望。如今偶而路過,聞名全世界的一○一大樓,不就聳立在信義區告訴我答案了嗎!我忽然有滄海變桑田的感覺。

再美麗的都市外表,都有不為人知的黑暗面。黑暗面來自人心的不知足,或不知惜福,或好了瘡疤忘了疼,有了飯吃,就忘了饑餓的日子。過慣了希望、幸福的新台北人,由於隻身北上打拼,父母不在身邊,又不善管理自己;加以容易賺到的錢,不知珍惜,也很容易就花掉。台北雖是希望的城市,也是個大染缸,到處充滿陷阱。有些人受了環境的誘惑,染上了抽煙、喝酒、賭博、嫖妓等惡習;甚至感情生活靡爛,當了花蝴蝶、採花蜂,專門玩弄女人感情,而後始亂終棄。當年單純的想出人頭地、衣錦還鄉的理想,終於變質,沉溺於物欲的洪流之中,而不能自拔。

我比較幸運,隔年全家就搬來台北,父母守護有功,我並沒有隨波逐流而變壞。雖然好想遠離童少年的貧窮,卻又想保留童少年的純真與樸實。又自認讀了幾年聖賢書,也一心想希賢希聖,功名富貴可以落空,節操骨氣不能棄守,道德倫理必須堅持。不能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也要勉強做個正人君子,才能不負所學。

經歷多年的努力,很多的新舊台北人都發現,「人無橫財不富,馬無野草不肥」。守著固定的一份死薪水,想發財是不可能了,都希望來點不勞而獲的,最好是天降橫財,以圓發財夢。於是大家樂、六合彩賭博一推出,立刻眾望所歸,大家想一夕致富,從此不必再辛苦的上班、工作。

大家樂、六合彩,就是用一組或多組數字簽賭,以當年發行的愛國獎卷號碼為簽賭對象,六合彩則以香港的六合彩為準。上面有組頭,組頭上可能還有更大的組頭當莊家,如保險公司,上面還有再保公司。很多人連睡覺都會夢見明牌號碼。我二姊和弟弟玩昏了頭,半夜跑去亂葬崗旁的萬善祠(即無人祭祀的孤魂),求死人的靈骨罎出明牌,只因大家都說那裡很靈驗。輸了,想贏回來,沒心情工作;贏了,忙著慶祝享受,更加碼投資,守株待兔,甚至組頭倒了、跑了,彩金拿對到,也一樣沒心情工作。公司、工廠開始招不到員工,只好不斷的加薪,生產的成本因而提高,又逢新台幣升值,削弱了外銷的競爭力,政治又惡鬥不休,工廠開始外移。

後來又遇上泡沫經濟,很多賭性堅強的人,改玩股票及炒房地產,使股票、房屋和士地價格倍數飆升,成了「一杯啤酒、半杯泡沫」的繁榮假象。有的人,家裡賣了一塊田,兄弟姊妹各分了幾百萬,就開始享受,不願工作了。有的人,一早去股票號子玩個把鐘頭,賺了五千、一兩萬,嫌工廠當工人賺的太少、太慢,也不想幹了。那時我那識字不多的二姊,每個月都會買財經、金融的書籍和雜誌來看,並研究分析戰情資訊,決定該買那一種股票。我好佩服她進步如此神速,那些書,連我都看不懂,她竟可以埋首苦讀,並不斷作筆記。

最後,股市崩盤了,房地產也跌停了,很多人血本無歸,傾家盪產,還欠人一屁股債,整天抱著好多張用天價買來,現在卻幾乎成了廢紙的股票發愁煩惱。連財經金融專家不能倖免,我二姊當也不例外。只好再重新回到職場打拼。可是職場已變天了,好的、合適的職業已經很難找到了。在台北,勞力密集的產業,大半外移,一些大廠也擴大對國外的投資,縮減在台灣的規模。有識之士,開始喊出「根留台灣」的口號,但為時已晚了。

當年離鄉背井,北上闖蕩的新台北人,有人克勤克儉的奮鬥半輩子,本來家境不錯,收入頗豐,卻栽在大家樂和股票上面,一生的積蓄幾乎歸零,只好再回南部老家種田。有的人還欠債逃亡他鄉,或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印證了「十賭九輸」的千古名言。

大環境的變遷,連我也遭到池魚之殃。企業出走,沒出走的也轉型升級為自動化生產,我所從事的勞力密集的工作,逐漸被淘汰。昔日的榮景不再,好幾次萌生「不如歸去」的念頭。又因父母年老,希望葉落歸根,不願老死他鄉,種種因緣具足,於是又倦鳥歸巢了。

起初回到南部故鄉,很不習慣重當「鄉下人」的生活,畢竟在台北生活的日子,比在鄉下的時間還長,已經很難分辨,何處才是我真正的故鄉。常常緬懷、陶醉那段當「台北人」的日子,繁華熱鬧,紙醉金迷,生活環境便利舒適;交通四通八達,路口就有公車、計程車,菜市場就在旁邊,黃昏市場更在不遠處;去台北西門町,或中和、永和、板橋夜市,公車都有直達,且都在四十分鐘車程內,雖不近也不遠,正好可以藉著坐車遊車河,欣賞都市美景;逛夜瞎拼、看人潮,排遣無聊的時光。這些鄉下都付諸闕如。有時很委屈,覺得好像被台北這所明星學校勒令退學般的難堪,又如同從天堂掉到地獄受苦一樣的難過,有想哭的衝動。

所幸環境是無情的,人卻是有情的,或者說有靈性、有覺性的。惡劣、不如意的環境,可以讓人逐漸趨向毀滅;也能逼人勇於調整改變──如果還想存活的話。而從青澀到成長、成熟,免不了烈日風雨霜雪的考驗;拒絕、否定它,就等於拒絕否定成長與成熟。調整、改變過後的身心,從山窮水盡,變成柳暗花明。原先認為美好、幸福的,值得珍惜、留戀的台北生活,現在才發現缺失很多,也失去太多。一心只向錢看,只追求物欲的享受,把時間當成金錢。除了緊張、忙碌、貪求無厭,身心永無止境的向外虛耗之外,何曾向內求得寧靜與悠閒。又那有時間、心情,去探討生活的意義,與生命的價值。

金錢,或許可以買到全世界,卻買不到心靈的知足、寧靜與悠閒,及出世的永恆。又在追求物欲、紙醉金迷的當下,何曾想過台北人經歷大家樂、六合彩、泡沫化經濟,而引發大起大落;及韶光易逝,年華漸老,轉眼白雪覆頂,青絲闇然退位的無常苦逼。時間的巨輪,是永遠不會停下來等人的。一個不留神,大半輩子就從眼前溜了過去,來不及捕捉,等到回過神來時,生命已快到終點了。

如今所面臨的最迫切的是死期,而不是金錢與榮華富貴。而金錢與富貴,能買回失去的青春,及即將凋謝的生命嗎?

在台北,追求金錢將近二十年,除了物欲的滿足,何曾得到什麼精神食糧,心靈只有無盡的空虛與寂聊。回到鄉下,才驀然發覺,再富有,也只為滿足三餐,眠睡一床,一屋一衣以遮蔽暑雨風寒。這些,在當前的台灣,連販夫走卒,有正當職業的人都辦得到。除此以外,何必再做物欲的奴才,而把所有的身心、時間,都葬送在永遠填不滿的貪婪大海裡。

鄉下,經濟活動不熱絡,生活變悠閒,步調也變緩慢,時間好像靜止了。正好可以遊山玩水,郊遊踏青,到寺廟學習佛法,充足、耕耘久已荒蕪、空虛的心田。我最愛騎著機車,走在鄉間小路,去赴風的約會,親吻風,也讓風親吻我全身,嗅聞風所散發的稻香、泥土香、和野花香。沒有人與車,沒有紅綠燈,不趕時間,享受在台北從未有過的寧靜與悠閒。下班後,夜幕低垂,放棄守了二十年的電視,散步走在田埂上。聽蛙鳴蟬唱,看繁星滿天,任涼風徐徐吹拂我衣,讓點點螢火為我照路。我彷彿見到久別重逢的故人那般的悸動,好像又回到物質雖然缺乏,精神卻非常富足的童年。

放假日,到寺聽經聞法,並參與法會活動,終於讓頑石點頭,把多生累劫所種下的微薄的菩根引發出來,而發芽滋長。經過多年的努力,順利走上出家這條路,並親近師父雲老禪師這位善知識,至今又已過了十四個年頭了。

記得全家剛到台北的頭一兩年,父親很不習慣,常常吵著要搬回去。他說:「南部鄉下的天好藍,雲好白,山好綠,水好青,人好親切,空氣好新鮮,夜晚好寧靜。」而「住在台北的公寓裡,上不見天,下不著地,關在裡面像鳥籠,鄰居都老死不相往來。自來水的消毒味好重,真難喝。吸入的,都是汽車排出的油煙味。路上車禍又多,又橫衝直撞,連出門走路都提心吊膽。半夜了,路上的車聲依舊轟隆作響,要如何睡覺。」

的確,台北是存在著這些問題。但是繁華熱鬧,遍地黃金,充滿理想希望,相形之下,問題就顯得無足輕重。直到又回南部鄉下,重新體會故鄉的天寬地闊,雲淡風輕、滿目青綠、寧靜悠閒,才真正瞭解父親當年的鄉愁,及陶淵明的「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閒曠。及至又接觸到佛法,領受到它的法味,想精進修行,希望今生有所成就,又礙於世俗的責任與義務在身,必須為五斗米折腰,忙了一整天,晚上行有餘力,才能學佛。也想清心寡欲,修習梵行,無奈身在萬丈紅塵,誘惑太多,總難如願。雖然想了生脫死,談何容易。乃至來生想再為人,繼續修行,自問又能有幾分的把握。因此萌生出家,做專業修行人的念頭。

《大智度論》說:「孔雀雖有色嚴身,不如鴻雁能遠飛;白衣雖有富貴力,不如出家功德勝。」極為讚歎出家功德的殊勝。我出家後,才發現,家,是世上最堅固的牢籠,也是最甜蜜的負擔,更是最永遠的牽掛。所以古德才說:「出家乃大丈夫事,非將相之所能為。」

時間,不可能倒轉,也不可能回到以前的生活,但人類可以選擇過什麼樣的生活。正當一個不留神,大半輩子就從眼前溜了過去,來不及捕捉時。回首人生的四個階段:童少年的鄉居歲月,當台北人的歲月,回鄉的歲月,都難免遺憾,想重新來過;尤其是那段當台北人的日子,滿腦子只有財色名食睡,是我一生中最失落,也是價值最沉淪的年代。唯獨出家十四年這段黃金歲月,每每回首前塵,總覺萬分慶幸、驕傲與滿足,永不後悔,沒有遺憾,這樣的生活,才真的選擇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