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絃上說相思-------你究竟聽懂多少

文/若恕

一、香嚴上樹

 

  舉:香嚴和尚云:如人上樹,口啣樹枝,手不攀枝,腳不踏樹,樹下有人,問西來意?不對?即違他所問,若對?又喪身失命!正恁麼時,作麼生對?

 

(白話譯文)

香嚴智閑禪師有一次在法堂上開示道:「有人想要徹悟自己的本來面目,口銜樹枝,腳不踏枝,手不攀枝,忽然聽到樹下有人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如果不回答他,就違反了出家人慈悲開示的本分,但是如果要回答他,開口便會墮落而失去生命!在這種情形下,該怎麼辦才對?」
  當時在座的大眾,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回答,大眾有一位叫虎頭招上座的禪者看到沒有人能回答,就站起來道:「樹上即不問,未上樹時請禪師說說看!」智閑禪師聽了,哈哈大笑,然後以偈答道:
「子碎母啄,子覺母殼,子母俱忘,應緣不錯,同道唱和,妙雲獨腳!」

 

 

○試探“問與答的親切處”:

 

修行每個階段都有不同的關卡,時時面臨「危機」(也是轉機),被光怪陸離的緣境磨到不行,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時,若能通透一切,懂得放捨、覺醒,明白關鍵處即知如何轉身;懂得轉身即是“解脫”;即是覺悟了“祖師西來意”!否則就像這人將落到綑手縛腳,一身懸空,一旁還有人不知輕重忙著逼問:「祖師西來意。」

雲老禪師說:「...看那小橋、流水、人家!聽那山嵐、鳥唱、蛙啼!似是數不盡的消遙自在,其實內裏深藏無限玄機!識得,便是處處菩提;不識,猶若瞎子看戲!」(出自《休庵禪案》)

可不?!看、聽或不看、不聽都可以,於不實在的“幻”,就是不許亂說!而子碎母啄,萬一不對機,無法同道唱和,該如何拈提?那時果真是瞎子看戲了!

 

.問:「如何才算是真正的解脫?」 

所謂束縛,原來是自己束縛自己,緣於事理看不清,心生、計較、執著之意,以至無法超越二分法的對待,偏偏旁人無事“逼問”:「什麼是祖師西來意?」

相對的,就算樹上人是個善知識,不忌粉身碎骨,慈悲的耳提面命,說了你就聽懂了嗎?不懂那更甭提了,何況時機不對怎麼說?所以也該替樹上的人設想,有時是不能說、不方便說或者無法說!而有時說的恰恰是相反的,時機尚未成熟,或者時機尚未成熟,或者不能誤墮“過人法”之類的,不是嗎?智慧的啟示「原本」就在自己要過的日子中。

何不返求自己,假以時日或有“超越性”的一說,能突破障礙,“看破”、“放捨”、“自在”。如何口不銜枝?化解困窘那才是「祖師西來意」!再者,未上樹時為何不問,偏要等這個節骨眼才問?而一味的向別人求答案,“他食不飽”可真無聊!非得弄得自己與他人上不上,下不下,心中爬滿青藤,表情中反映著多少春夏秋冬!就這樣懸著、擱著。

那日,就有人看不過去了,就下一個奇特的轉語叫“嬰兒吃飯”,掉落在盤外的飯比吃進口裡的多,告訴你之後你就會吃飯了嗎?食而能化嗎?所以這才勞駕佛菩薩倒駕慈航來度我們這些身處五濁惡世的可憐憫的眾生。其實修行不突破自己,問題時會浮現,就因為有業才要清淨,所以不要被業所轉,在現實生活中慢慢修養,培育解脫的智慧,愈亂的緣境愈能堪測自己的定力,抓到重點就好修行了。

另有一親切處:禪的公案可激發你的思考,唯破除自己的有相成為“無相”,才能更上一層!禪就是逼你走投無路,樹上僧人示境予你,他可是現身說法呢!告訴你「禪不只是用說的!」瞧!當你面對人事緣境就像被縛在樹上,全身使不上力,又面臨深淵的危險,就像煩惱臨頭才急求解脫之道,其實要在未上樹前即發覺亂源在哪裡,才能深刻的體悟“祖師西來意”,好解縛下樹!是以「參話頭」,要把話頭找出,不必斤斤計較上樹與不上樹?好像母雞孵蛋,“子碎母啄“,在乎的是相應,是法身慧命的的培育,未上樹時不妨勤修學,親近善知識,發掘潛力,在每一當下認識自己,萬不可逃避問題或成了自了漢!失去了那一份初心慈願。

朋友!要不要也給你一朵玫瑰,能嗅、能看、能摸,但就是不要問我「祖師西來意」,或者也換你上樹,吊在深淵之上,體驗脫之道?因此,有時候千言萬語不如一默的勢敵萬鈞,一句話不說,言所未言不也把佛法至理明白的表示出來了!祖師西來意要每一個人自己去體會,修行的路可要自己去走!

 

二、語默動靜──當下的每一個解脫

曾經看過一則四格漫畫,在最後一拍才“抖梗”,厲害的梗更是充滿驚喜,出乎人的意科之外:

有一位生物學家去北極觀察企鵝的行為,遇到第一隻企鵝他問:「請問你平常都在做什麼?」企鵝說:「吃飯、睡覺、打咚咚。」生物學家趕緊記錄下來,又問遇到的第二隻企鵝:「請問你平常都在做什麼?」第二隻企鵝說:「吃飯、睡覺、打咚咚。」生物學家趕緊記錄下來,又問第三隻企鵝:「請問你平常都在做什麼?」第三隻企鵝說:「吃飯、睡覺、打電動。」 「打電動?」生物學家覺得奇怪,追問:「你不打咚咚嗎?」這隻企鵝哀怨的說:「我就是咚咚...」

 

另有一文,女作家廖玉蕙曾在「“傾聽”的溫柔實踐」文中表達:
  「多年前,我曾不小心誤買了張昂貴的印花桌巾,正自懊惱間,母親北上時還屢屢火上加油:『這就是那條貴森森的桌巾?恁北部人是安怎!搶人啊!』為了化解尷尬,我百般設法找出桌巾的好處以掩飾。先說種種特別處,『隔壁金水嬸厝內有一條塑膠的,才兩百元,也不會散去。』我無計可施,做最後的掙扎,辯稱:『您看鋪上桌巾不是漂亮多了嗎?』『我看也差不多,普普。』母親步步進逼,我節節敗退。幾個月後,我老羞成怒:『以後就請您別再提啦!我買貴了東西已經夠懊惱了,您還每次來、每次說,到底要我怎樣!』一向好強的母親,忽然放下碗,囁嚅回說:『毋是啦!我最近手常常發抖,夾菜的時陣,驚無小心落下去,去滴著汝這麼貴的桌巾就壞了!』我永遠記得當時母親說話時窘迫的臉和我聞言後的情緒潰堤。 ......好強的母親,不慣示弱,她不逕自說明可能弄髒昂貴桌巾的憂心,反用強悍的批評來譏嘲。而身為女兒的我,竟沒能及時識透老人家的再三批評,其實是聲聲焦慮的衰之昭告,寧非大不孝!人際溝通中,傾聽的重要是現代人都知道的。而問題常常不在於「聽了沒」,而在於「聽懂了沒」。
  這個有關「傾聽」的親身經歷,讓我感慨良多且深自惕勵。...」

「語言的弦外之音,是一門艱深的學問,更是溫柔體貼的具體實踐。得先聽出正確的語意,才能做出適當的回應。傾聽不僅需要耳目並用,還得用心琢磨。年輕時越能幹的老人,越無法接受體衰、身弱的事實。曾經呼風喚雨、領著子女面對生活裡風雨侵襲的長輩;年歲大了,雖然手抖了、腳顫了,但要她在言語上主動向兒女繳械服輸可是萬般艱難的課題。......老人不是頑固,是因為歷經滄桑,一時無能示弱;老人不是不講理,是因為思路日益糾纏、常有理說不清;老人不是躲懶不肯去運動健身,而是生理逐漸頹敗,已無力掌控屬於自己的臭皮囊。這時,我們多麼期待可塑性較強的年輕人能多多用“心”傾聽,並以溫柔對待。」

 

試探“問與答的親切處”:

第一則企鵝的故事,專家在關鍵處沒有在第一時機問:「什麼是“打咚咚”?」所以他始終不解“咚咚”為何物?那又如何研究企鵝的生活行為?吃緊處應該是:三隻企鵝的性向都不同,“打咚咚”與“打電動”,聲音相近,怎樣打?為什麼打?語言的曖昧性實易引導人走向錯誤的方向。

以唯識學的四智“成所作智、平等性智、妙觀察智、大圓鏡智”來看:

“平等性智”談的是企鵝,法相就是企鵝,每一隻企鵝都要吃飯、睡覺或做些什麼事,不能說第一隻、第二隻是企鵝,第三隻就不是企鵝。但是三隻企鵝日常生活所謂的“成所作智”,除了不離吃飯、睡覺外,“平等性智”皆相同嗎?其實以平等性而言可以這麼看,但是這麼看並不可靠!必須加入深度的“妙觀察”:去發現第一、二隻企鵝打的“咚咚”究竟為何物?當時專家沒在第一機時問,也沒多去觀察,一直到第三隻企鵝哀怨的說它就是“咚咚”,才真相大白。

此情此景就像看到樹上有人被縛,「疑!」為何落得這步田地?口中銜枝,腳跟不能著地,心中爬滿青藤。雖則如此,生物學家還是無法達到“大圓智鏡”的完全肯定,因為第一、二隻企鵝為什麼要打咚咚?一定有一個癥結存在,唯有用“妙觀察智”再不斷的觀察,了解它更細膩的“成所作智”,才算完成“大圓鏡智”的最後肯定,否則專家必定帶著迷惑離開北極,無法運用四智去探勘三隻企鵝的互動關係:究竟是因為只有一台電動遊戲機,大家搶不到才打來打去?還是第三隻企鵝嬉戲過頭,霸佔了別隻企鵝的遊戲時間,才被修理的?雖然同是企鵝,但是其中的“平等性” 在本質、本體上還是有其差別。所以要完成“業”與“道”的解脫,唯有三隻企鵝取得共識、包容,對它們的“成所作”做一個調適、提昇,面對共有的煩惱去突破、化解,最後在只有利益沒有傷害的前提下,這種結果才是大圓鏡智。

 

.子碎母啄的“相應”

第二則女作家的故事:

這裡暫不談“祖師西來意”,最起碼的“母親之意”你懂了嗎?作家的母親為何要發怒?因為她“老人家之意”女兒都不懂,可見以一句話,一個表情,一件事來認識一個人的精神內容或一個問題,都是不可能的!也不可靠!就如前面的公案,就算樹上之僧的“身口”表現易為人知,但內心之“意”的確不足為外人道。對“香巖上樹”這則公案,雲老禪師在《休庵禪案》一書上有云:

「....話雖如此,畢竟香嚴通身是眼!大德!古德云:修行人如何行道?謂如履薄冰。也就是告訴行人,隨時有喪身失命的危險,切莫草率行事,當兢兢業業。」

 

所以,你看過多少生命的山和樹?親臨過多少人生的深淵?何處得覓知音?何處又得善知識的拈提?大德!“一問一答”、“一機一境”、“一挨一拶”,唯明白其親切處才稍趨近祖師意!昔時鍾子期能識伯牙“高山流水”的曲韻,所以能識有情、無情說法,方謂高貴的自由人!“琵琶絃上說相思”綿密如縷,一切就看你聽懂多少?切莫草率行事,喪身失命,自以為是才好!“上樹”與“未上樹”都是意念的心弦,每一個色塵緣境,不同的關卡,都是人生的切面,都可以澈悟本來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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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一:“....琵琶絃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是宋詞家“晏幾道”的“臨江仙”詞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