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術師與孔雀

           魔術師與孔雀      /恕

1、

   年近歲末。那個早上我正站在菩提寺的知客室走廊,迎面走來一位男子,個子高瘦,兩手拎著大小箱子,看起來有點滑稽。他說:「我是來表演魔術的,請問視聽教室怎麼走?歲未聯歡開始了吧?」

「哇!怎麼你一個人提那麼多東西?沒人幫你嗎?」我看他左脇夾著的兩只鋁製盒子,一上一下似有無法承受之「重」,手臂似快僵硬了。

 

我接過他手上的道具箱,並領著他往視聽教室走;另一頭的視聽教室才真正像一個巨大的魔術方盒──音樂、舞蹈、掌聲漫成一道歡暢、節奏的水流;各式汽球、彩帶懸掛四周,撒播成一顆顆晶燦閃亮的星球;全新的溫度與氣味懸浮著,像一場嘉年華,遠遠就傳來一種正面、輕快的能量。是的!在祝福、感恩與佛菩薩的庇佑中,大家準備送走2015年,迎接2016這剛落地的娃娃。

 

無人知曉一位魔術師正走近....我看著手上的道具盒,突然想:「會不會“我不是我”!而是從他魔術帽裡變出來的,就如一直以來他從黑帽子變出的兔子?」當他踏進視聽教室又走出來,好像想到了什麼,原來他需要一個地方變裝、作準備。我便悄悄的把他帶到視聽教室轉角,一處僻靜的花園。在高大的南美杉下,將他偷偷藏起來,那一刻我確實感覺自己真像一位魔術師。不久從樹叢邁出一位中國古典女,「哇!果真是魔術師的粉墨登場,先把自己變成“不是自己”!」

 

這樣的他,穿著一襲花色鳳仙裝登上了舞台,原本我還以為他會像傳統魔術師的打扮,穿著神氣的燕尾西服、戴著黑帽、頸項還綁著紅蝴蝶結。但是他一站上台,就暈染出一股奇特的氣氛,觀眾為之騷動,現場充滿著興奮和期待。他以逗趣的眉目笑語鋪陳了幾句開場白,然後以俐落的手法,抓了一把玉米放進袋子,再往空中比劃幾下。當他把手再伸入袋中,竟然抓出白嘩嘩的爆米花,博得一陣掌聲雷動,影影綽綽,襯著他“敬謝”的嬌媚作揖,舞台一片嫣然。然後他又繼續耍寶,表演了幾齣把戲,搔得眾人一陣癢笑與咋舌,「哇塞!難道他是來表演“王大媽爆玉米花”?」輕輕鬆鬆的把玉米變熟,“偷龍轉鳳”他是如何辦到的?

 

「魔術是什麼?誰能洞識眼前的一切?誰能看到魔術背後的真實?」它就像在一粒雨滴裡灌注一個秘密的海洋,你知道小鴿子、小白兔被魔術師預藏在哪裡?當魔術師將一張白紙撕碎,就像把時光的遺骸丟進帽子,經過巧妙的轉換,神奇的飛出了一個象徵“未來”的白鴿,多像電影的蒙太奇!魔術不就是在挑戰人們習以為常的慣性想法;試著去翻動、打亂井井有條的秩序?所以,為什麼魔術師時常變陳出新,不斷以他的聰黠挑戰觀眾的觀察力,因此魔術以及有關魔術的一切形式與隱喻,有時便滿足了人們的好奇與新鮮。人呵!有時多想扮演造物主,要黑即黑,要白即白,坐立一方,呼風喚雨。以魔幻之力讓世界變得繁花似景,彷彿魔術師的帽子裡有一扇暗門,可以任意穿梭繁密盛放的玫瑰園,人人成了喜而泣,淚而笑的孩子。

2、

所謂「戲法人人會變,巧妙各有不同」。但是魔術跟人生一樣,自有一套環環相扣的線索脈絡,魔術也需要道具才能演出,那是多種因緣條件的組合,畢竟有前景的鋪排才能跳出後景。可是那些變出來的鴿子、兔子、爆米花...縱使令人驚奇,依然是「如夢拾黃金」、「如幻空中花」。那麼, 魔術究竟給人什麼樣的療癒與啟發?我認為“喜怒哀樂”不會永遠是喜怒哀樂;羅馬並非整個是羅馬,瞧!玉米粒變成了爆米花、碎紙片變成白兔,前後奇妙的轉換,就像生命不斷的更新與突破,有一個開關按扭,生氣時可以沙汰暴躁,喜樂時不要得意忘形,生命的靜定便會悄悄來臨。就像把“想”轉變為“非想”,將“煩惱”轉為“菩提”。

 

老禪師在       》書中說:欲界,五趣雜居地;色界,離生喜樂地(初禪定)、定生喜樂地(二禪定)、離喜妙樂地(三初禪定)、捨念清淨地(四禪定)。

 

給我們的觀念是──如果要進入四禪定,就要捨棄之前一禪的“世樂”、二禪“法樂”、三的“淨樂”」,才能進入四禪定的“慧樂”,甚至最後連四禪的“慧樂”都要離捨。試想玉米粒還是玉米粒,那就不是魔術了!是以,每一個禪定前後的對照,都是到達更高層次的轉化與提昇。

 

魔術總讓我想起“佛教的神通”、“坊間的氣功”、“隔空抓藥”以及一些詭譎的把戲,試想一個修行者如果修定得到五通,自以為有了成就,因而玩起幻術,不就像臨近危險的深淵,委棄求道的初心,甚而為“名聞利養”所障,多不值得!那是自欺欺人,自誤誤人,而“神通妙用”與“迷惑眾生”的幻術是不同的。前者有一個新的、饒益性的東西展現,不過到底一切不脫「因緣所生法」、「諸法究竟空相」,說穿了前景的“碎紙片”與後景的“小白兔”都是生滅法,金剛經》有云:「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何況「神通不敵業力」,不如「依教如法」,證得究竟解脫、得大自在的“漏盡通”才好!是以迷與覺的重點,還是在乎一個是相上的執著;一個是進一步去探討、認識,成為圓滿的覺悟!老禪師在心之路》有這樣的文字:「....不著不捨,真大自在;不染不棄,不入輪迴。」何況自以為證得了神通,或有一次小小的覺悟,看到了真相,也別得意,因為即使你擁有一次小小的“覺”也不是究竟解脫!“覺”是有層次的---你是“有所感悟”的覺,還是“有所發現”的覺?或者“豁然釋疑”的覺,甚或“及時醒悟”的覺?若說覺是“有所突破”,你究竟突破了什麼?會不會只是魔術、虛幻之流,略施小技而已!

 

歲末聯歡結束,魔術師又變回原來高瘦的男子,拎著道具向寺門走去,一路經過殿堂、庭園、涼亭、走廊,把一排排的桂花、七里香走遠,然後不見了。這一切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再看看天空,幾乎藍得“忘其所以”!

 

張信哲有一首歌:「我要從南走到北,我還要從白走到黑,我要人們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誰…….」這幾乎是“生命的獨白”!基於生命共同體,每個人的身上都似乎含藏著另外一個我,你在我中,我在你中,就像孩子身上有父母的影子,多重疊的影像,誰能確定“原我”的樣貌?

 

魔術師在第二段的節目中又表演“變臉。他穿著平劇戲服在觀眾間穿梭,走過一排排的座椅,帶動著熱絡的氣氛,像一位演員,入戲、殺青,不斷的撕臉、變臉,動作在分分秒秒間,世界好像在劇烈變動著;一張張臉透顯出前世今生迷離的光影。呵!變臉多像身處一座天候善變的城市,天晴天陰,不同的緣境,我們在現實生活中不也常在“變臉”?

 

五欲八風、七情六欲,不外工作或情感上的遭逢,以致情緒激動,甚而壓抑自己,虛與委夷,強忍而不能消化,從此面具剝離不下。有人還去美容整形,以為換了一張臉命會更亨通,但那只是色塵緣境於心的“相應”,而外在形相的眉目神貌,不是內在真正的修養,所謂「境由心生」斯言不差!佛法五蘊有此之說:“色”如聚沫,“受”如水泡,“想”如陽焰,“行”如芭蕉,“識”如幻化,如果了然“五蘊”的真相,就能揭曉自我那顆心的內涵。那一張張面具,剝下的臉、可能是你的自我的變貌,也是對紅塵“百轉千折”的執戀。

 

4、

不知為什麼,變臉讓我想到雲老禪師行大護摩法,現十二菩薩相的行蹟,還有普門品〉中的觀世音菩薩,以三十二應身來度人,這比變臉更高明、更不可思議!普門品〉中說觀世音菩薩「應以小王身得度者,即現小王身而為說法。應以長者身得度者,即現長者身而為說法.....」,所以饒益的背後是觀世音菩薩的慈悲與智慧的修養。此外在雲老禪師的書《白雲的話》〈意生身成就不在神通〉有說

  意生身,以白話直接的解釋就是:由自己的意念所發起不同的精神作用。這也是很多學佛人所追求、嚮往的。意念是由於精神作用所起的變化,試想一個人一天當中會有多少變化?可是這個人本身並沒有變,人的喜、怒、哀、樂、愛、恨,隨時都在表現不同的情感,不同的精神作用,如果認為這就是神通妙用,那麼我們隨時都在表現神通;以一個演員為例,由於劇情的需要,可以變化不同的身分,所以,不要以神通的心態來面對佛教、佛法,那是很容易造成傷害的。

 

  在佛法的理念上,凡是由意念所產生不同的精神作用而表現出來的,都叫意生身或變化身。我們常說:人有善、有惡,其實同一個人本身就具備有善惡,至於何時表現善?何時表現惡?就是依於意念所生起的精神作用,而這些作用是關係到時間、空間,所從事的工作,面對社會的人與事,以及個人情感的遭遇......,這種種都會產生不同的變化作用。

 

不管魔術還是變臉,這世界多變化,但有一種語言,那是佛陀的語言,永遠是眾生的法雨甘露,雲老禪師把它化成“人的語言”,對人說法──所以別忘了提昇自己的“初心,這是唯一的不變。所謂「萬變不離其宗」,佛法講求“真如佛性”、“隨緣不變”,朋友!不思善,不思惡,什麼又是你的本來面目?好好去探循心意識層面下,那個發光發亮的自己。

 

5、

今天幾位女孩相約來寺院,她們度過了充實的一天:比如電影欣賞、喝茶、笑話接籠....,當然也參加了“歲未聯歡”的活動,真是繽紛、精彩的一天,不是嗎?“年輕不留白”,所以盡可能去生活,作各種嘗試,張開心靈的觸角,讓每一個毛細孔去感受新的事物。這一天韋韋就教大家用紙黏土捏孔雀,因此在一天的活動結束時,她們三三兩兩正走向側門準備回家。

 

哇,美麗的夜將降落,30秒、29. 28秒.....起初光影在日落間徘徊,然後慢慢的消逝,好像誰收回了魔法豆子,白晝的一切聲響、色彩全消失了,留下黑甜的夜,如此靜謐美好與深邃。

我剛好從知客室出來,看到每一個女孩手上都拿著一個紙杯,好奇一瞧,原來紙杯裡裝盛著捏塑的孔雀,牠們安靜的斂翅。如果將牠們喚醒,孔雀會不會就此撲翅、嘶叫?在學生時代,我真的聽過孔雀的叫聲,那時有一位同學的爸爸在動物園工作,我們看著她父親在餵養孔雀,不知為什麼鐵欄內的孔雀像感染什麼似的,一隻叫完另一隻鳴叫,而同學欣亞青春正盛,我真的覺得她就像一隻張開彩屏的孔雀,優美如詩,昂首闊步的挺立著。

 

世上沒有一隻完全相同的孔雀,就像你用“青春”來做什麼?不同的質量,不同的生命的解構,每個女孩捏了一隻孔雀,其實就是各自故事的敘說;而許多美好的邂逅往往是從一句話或是一次碰撞開始的,就像歌姍與幸媚的相識。二年前幸媚在加州念書,與歌姍在臉書上有了探索,經網路空中的互動,也常聊一些對於未來的夢想。兩人正巧都是成大畢業的,住的地方又只隔幾條小巷,後來幸媚回到台灣,她們都想學佛,想親近三寶,趁年輕時候把握學佛的樞機,一起來到千佛山,瞧,緣份就是這麼奇妙!孔雀這不是飛出來了嗎?

 

提到孔雀讓我想到佛書上對婆伽婆這個名稱的解釋,書上說:

婆伽婆包含「自在、熾盛、端嚴、名稱、吉祥、尊貴」六個意義,其中第二個「熾盛」有「功德熾盛,智慧熾盛」。《大般若經上說:菩薩之功德如孔雀食毒。孔雀鳥吃了蜈蚣、毒蛇等百毒後,不但不死,羽毛反而更豔麗更漂亮。就如同大菩薩對於世間法、出世間法、魔法、外道等一切法門悉皆深入,而且愈深入,般若智慧愈廣大

 

《大般若經》上更說:諸菩薩之智慧如大火炬,無論好的如黃金、白銀、金剛鑽、壞的如臭襪子、爛東西等等,丟進大火裏,全被燒得精光,化為火焰光明。

 

孔雀因能啖食一切毒蟲,因此在佛教經典中常被象徵本尊,能啖盡眾生一切五毒煩惱。在《白寶口抄》中記載,孔雀尾表示息災,三莖之孔雀尾表徵拂去“貪、嗔、癡”三毒,使其證三部如來;五莖之孔雀尾,表拂去眾生“眼、耳、鼻、舌、意”之五識煩惱,令其得證如來五智圓覺之果。


各個女孩捏塑出來的孔雀,彷彿正在呼吸、跳躍、歌吟,就像千變萬化的雲,每一個人都是魔術師,不同的心靈創造,自由無礙的生命風姿,汗垢塵泥不曾掩蓋其羽翎光華,就像一些修養的淬取,也須經過揉碾、變化才能昇華!正是因為這些參與,這些相遇,還有對於孔雀尾毛的觀照,我們也能漸漸的去讀懂佛菩薩的慈與願。

一般文殊菩薩的莊嚴法相,我們最常見的是五髻文殊,五髻文殊是因頭頂綁了五個髻而得名,五髻代表五種智慧。還有的文殊法相是右手握「智慧劍」,左手持蓮花,花上放置「般若經」,智慧之利劍表示能斬斷種種愚癡,智慧犀利如劍;青蓮花則代表純潔無染,而花上放有般若經,是智慧與慈悲的象徵。文殊菩薩亦常乘坐獅子座騎,表示智慧威猛無比;或以蓮花為台座,代表清淨無染;或駕乘金色孔雀,比喻飛揚自在。

啊!恆願眾生法身成就,「信佛、學佛、成佛」,終有一天金色孔雀展翅活躍,清淨無染,飛揚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