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變了「我」的一生

    「在師父的師吼中,我發現了自己不快樂的原因,原來就是活在世間法的對立、相對之中,只選擇了自以為是的善、對、美、優秀……而去否定那些自以為的惡的、錯的、醜的、惡劣的人事物。」

  • 文:編輯部出處:文章轉載期數:351期2020年1月2月合刊

改變了「我」的一生
文:麥農
轉載自「佛門網」2018-09-27

 

台灣千佛山女子佛學院院長若勍法師表示,這一生,對她影響及幫助最大的是她的師父雲老和尚。在訪問中,若勍法師談及她的出家因緣,以及白雲老和尚如何在適切的時機,向陷入苦惱泥沼中的她發出師吼,使她從苦惱中釋懷。

 

大學時代播下的學佛種子

若勍法師回溯依止白雲老和尚學佛的因緣,可說是起源於「心裏的一個念頭」。「大學時代我參加佛學社,社團裏有老和尚剛創立的報紙型〈佛印月刊〉,我會經常拿來看,雖然我看不懂它的法義,但心裏有這麼的一個念頭——等看得懂的時候,我再來看它,因為善知識們說佛法是一座寶山,只要親近它,持之以恆去熏習,就能發掘它的精髓。」

 

大學畢業後,若勍法師為了讓自己有機緣學習佛法,便到一間佛教育幼院任職,在那邊工作了四年。然而這份工作並不如法師所預期的那般——她不但沒獲得法雨的滋潤,還因此極度沮喪。「我就像一個沉溺者,已經快要爬不起來了。我覺得每個人都必須要成長,因為「道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但是我卻發現自己的生活已近一成不變,耐性被磨掉,已無能力、知識經驗去幫助那些小朋友了,於是我渴望突破那個瓶頸。不過我當時沒有其他辦法,唯一的辦法就是離開那個環境。」

 

離開之後,若勍法師再經由同事介紹,進入一間佛教出版社從事編輯工作,然而若干年後相同的困擾——厭煩、疲累感,又再次浮現。「我工作了五年,雖然每天都在文字上繞,但是甚麼是佛法的真實義,我卻不明了,碰到問題我需要向人求證,但是找誰?善知識在哪裡?於是心中又萌發「離開這個環境」的念頭。

 

「剛好那時候我的妹妹入讀千佛山女子佛學院,不到半年的時光,她便說要出家。因為是自己的妹妹,我也想了解那是個甚麼樣的環境?」基於這樣的因緣,若勍法師便正式跟白雲老和尚有了互動。「當時我經常去彰化的古嚴禪寺,聽老和尚開示佛法要義,還閱讀他的《雲水悠悠》,我驚訝於老和尚豐富的人生歷練。」對比之下,「發現自己時常陷入『不識愁滋味而強說愁』的煩惱中,也因苛求他人完美的心念而一再受挫;同時警覺到雖然面對不同的人事物,但是卻一再重複經驗諸如厭煩、疲累等相同的煩惱,怎麼辦呢?」

 

白雲老和尚的智慧法語與豐富的人生歷練猶如一面鏡子,雖然能返照著若勍法師,使她漸漸看清楚自己的得失,但如想要更有效地透過這面鏡子去看透徹自己的面目,則須要勇敢地趨近它。「我遂向師父提出依止他學習佛法的請求,師父那時給我的條件是必須出家。」既然如此,「好吧!就出家吧!」若勍法師回憶這段出家因緣時帶著微笑,從她臉上的笑容中還能依稀感受到當時的那份喜悅。

 

 

白雲老和尚的師子吼

跟隨白雲老和尚學習佛法不是件易事,「老和尚持戒莊嚴、傳統、保守,但也有他的善巧方便,對弟子們的要求非常嚴格,但也給弟子很大的空間,衷心希望弟子們自動自發。」他還會在適當的時機,針對弟子們的問題發出獅吼。[1]由於弟子的問題眾多,所以老和尚「三天一小吼,七天一大吼」的師吼之聲不絕於耳。若勍法師引以為戒,心裏亦盤算著,「如果有一天輪到我被修理的話,應該如何面對?」

 

古嚴寺晚課以後,老和尚會固定集合大眾上一堂「僧家閒話」。每逢這個時候,大眾便會聚集在大殿的前庭,來聆聽老和尚介紹叢林規矩法則、行腳僧的趣聞及參學的知識與佛門的掌故等。某日,距離法師剃度前的三個月,在那堂僧家閒話中,老和尚給若勍法師「一個下馬威」,讓她措手不及。「大家如常地集合,當我一坐下來,師父就問我:『丫頭,你學了甚麼?』我當時不以為意,只回答:『我學了甚麼?』頓時,引起了大家哄堂大笑。師父又再逼問:『這些年你到底學了些甚麼?』我沉吟了三次:『我學了甚麼?』師父看我沒有回答,於是發出師吼,針對當時緣境,說了當前時下佛教徒的缺失。」這一吼把若勍法師給震懾住了,「當時我很著急,心想如果我再不回答的話,師父會一直講下去,所以我只好跟師父說:『總得克服困難吧!』當我講完這一句,師父站了起來就離開。大家看師父離開也就散了,我也只好回到自己的寮房裏。」

 

回到寮房後,若勍法師發現自己竟然全身發抖。這是出家前老和尚給與她一次深刻的教誨。法師說:「出家之後,在師父有次第的介紹佛法要義中,在師父的師吼中,我發現了自己不快樂的原因,原來就是活在世間法的對立、相對之中,只選擇了自以為是的善、對、美、優秀……而去否定那些自以為的惡的、錯的、醜的、惡劣的人事物。我沒有智慧與修養去突破這種相對,只在兩邊裏頭選擇一邊,更因為生活中存在著相對的事實,增強了自己的分別心,『我』因此而長期陷入是非、好壞、對錯等等的分別、計較、執著裏頭,而內心鬱卒,苦惱不已。」

因為法師發現了煩惱的癥結,在往後的修行歲月中,只要警覺又陷入於對立的情境,那麼就會刻意的去調理自我,如何從相對的對錯、善惡、是非中突破至傷害性最少的結果。

 

那一年,學院改制為佛陀學術研究院時,老和尚很正式的舉行開學典禮,在典禮中老和尚向全體參加的貴賓、法師、學生….等講辦學的理念,突然話頭一轉,「這些年來,佛學院的教學一無是處.....。」 當時已出家十八年的法師一聽到與她有關係的語言時,那聲音一傳到耳朵,馬上心被針扎到一樣的痛感,心情跌盪到谷底,有說不出的難過。繼而心念一轉「師父對我的斥責、否定,如同他自己不斷地向他自我的否定、挑戰一樣。師父常說:「道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修行人不能自我感覺良好,唯有緣境來臨時,才知自己有幾斤幾兩?」師父也常說:「有則改之,無則嘉勉」。

 

法師為了讓自己的精神振作起來,不致陷入無謂的計較、執著裡,乃以佛陀的道理方法來降伏那倔強、頑強的自我:「佛陀說法即在說明世間諸法;眾生所繫,皆歸世法,從有,從相對。如:善惡、美醜

、是非、對錯等。佛陀說法,從因緣,從有,從空,從無,以至究竟清淨。如:認識、瞭解、發現、突破等。......」(參閱《白雲深處》.〈是諸法空相〉)

 

「我」被自己的第二支箭射傷了

 

在《雜阿含經》470經記載[2]:「某日,佛陀在摩揭陀國首都王舍城的迦蘭陀竹園,告訴比丘們說:凡夫和聖者,都有苦、樂、不苦不樂的感受,然則他們處理這些感受的態度有何差別?」

 

諸比丘於是恭請佛陀為他們開示。佛陀說:凡夫在生理上遭受痛苦,乃至危及生命時,他們的心會生起悲傷、憂愁、痛苦、怨恨等負面情緒,繼而失去理智。這時,有兩種感受互相蔓延:身受與心受。這情況就好似一個人中了一支毒箭,旋即又中第二支箭一樣,苦上加苦。這是因為他們無法如實覺知,而成了愚癡煩惱的奴隸。

 

然而,聖者在處理生理上的各種苦受,乃至生命遭受威脅時的態度就不一樣了。他們的心不會生起悲傷、憂愁、痛苦、怨恨,所以不會失去理智。這時,他們只有身受,而沒有心受。這情形就像只中了一支毒箭,而沒有中第二支毒箭,因為他們能如實證知,故不會成為愚癡煩惱的奴隸。

 

從以上的故事,我們得知:聖者和凡夫,都會經歷第一支箭(身)的痛苦。不同的是,聖者只有身苦,而沒有心苦,而凡夫則不但有身苦而且會心苦,於是苦上加苦。

 

不過,有人會說第一支箭本身與痛苦無關,甚至說是不存在的,因為大部分的痛苦是第二支箭所帶來的。既然第二支箭是我們對於第一支箭的反應,則痛苦其實是我們自己加上去的。對於這論調,我們或許會感到不易企及,也比較難以共鳴,因為在日常生活中,我們確實會因各種事情的不如意而起心動念,感到苦惱。從若勍法師的口中,我們知道白雲老和尚提供了一個樸實的離苦方法。而這方法無疑有助我們避開第二支箭。

 

學佛方程式,痛苦的化解

白雲老和尚的「學佛方程式」是說:「當分別心生起時,不要一味地計較或執著,應該深入的認識或了解,尤其要於中有所發現,久而久之,必能自我突破。」(參閱《老禪師的話》.〈學佛方程式〉)

 

雖然因緣境而起心動念而生起各種分別、執著,是一個很自然的現象,但是只沈溺於分別、計較、執著,「會使我們越想越氣,鑽起牛角尖,最後陷入情感的膠著之中。」如果想避免被第二支箭射中,「我們應該進一步去認識、了解;在認識、了解的過程中,我們要問自己:『原有的計較、執著有沒有減少?』如果沒有減輕,那只表示還停留在自我意識的計較、執著裏。如果發現計較、執著有在逐漸減輕,那可以說我們走在學佛的菩提大道上了。如此去行,久而久之,會有許多發現,也就必然能夠自我突破,以至圓滿如意。」

 

那麼應該如何著手呢?「師父教我們止觀法門,先止於一念。也就是說,當念頭生起時,我們要抓住那一個念頭,然後再去研究、分析、認識這個念頭。」法師續說,也就是止於引發情感,生起變化之時的那一念,包含了五蘊(色、受、想、行、識)的變化作用,而色蘊的形成,來自色法,色法是人的心念,於物質的本體(色塵)精神的作用(法塵);發生正面或負面的關係,所涉及的因緣和因果之法。當色蘊生起,馬上有了感受,然後產生想的思考,繼而作出行為動作,最後是認定,可能結果。譬如說,當我們看見一件東西,被某人放置在不是我們所預期的地方時,於是心念相繼發生正面或負面的反應。心念的反應就是「人」的自我意識,意識的分別,肯定於不同的因緣,形成善或不善的因果關係。也就是有感受,然後會想或非想以至非非想。然而一般人的結果只是計較、執著,如言語上可能會說:為甚麼將東西放在這裏?是誰放的......

 

依據這樣的分析,我們要突破自我的計較、執著,就必須在「想」上作調理,這樣才能使我們的行為有所改變。也就是說,要避免被第二支箭射中,我們必須在「想、行」之間建立間隔,藉禪定的修養作想與行的調理。

 

可知,當自我的「想」尚不成熟之前,不要發動「行」為,以定的工夫加大空間,使「想」的思緒有篩揀的機會。

 

然而,我們的意念紛擾,漫無頭緒,未必能那麼細緻地抓住一個念頭。對此,若勍法師建議:可以先從我們最煩惱的、最耿耿於懷的一件事開始,譬如在生命當中最痛苦的、最放不下的事。我們先止於那一念,然後分析、認識、探討無法釋懷的原因。就好像生病一樣,我們針對病情去探究,之所以會生病一定是過去的生活模式出現了閃失,哪方面不在意或疏忽了。在歷經 「止念」中研究、分析、認識之後,必然會有所發現,在發現那一念中所存在的利弊、正負、業道、迷覺等,有多少是自我的、非自我的。必須整理所有的發現,加以多次的比較和選擇,然後提昇至「觀照」的修養。

 

「觀照」的重點目標,即是在修正「我」的計較、執著,調適因愛而生起的染著,促使「我想」而「非想」而「非非想」。務期突破「我」的計較、執著。

 

所以「觀」是從根塵到識智,是思惟逐步提昇的一種修養;也可以說是「五蘊」的調理,促使「色受」之後,從「我想」提昇至「非想」,終而增上為「非非想」的修行之道。

 

最後,若勍法師表示:「生活中有許多事情都不是我們想要的,所以我們只能去面對,即使我們的能力不夠,我們還是要把它當作學習來處理。佛法是現實的,所謂『現實』,是當我們遇到瓶頸、困難時,我們不能只是逃避、抗拒、否定、抱怨的態度面對,必須依佛陀的道理方法去行,所謂運用思想,發揮智慧,來化解我們的困難與煩惱。」祖師大德教導的是道理與方法,然而我們能否離苦得樂,則端看我們是否努力不懈地付諸實行。所謂「解鈴還需繫鈴人」,修行修心從來都是自己的事。(若勍修改於108年7月)

 

 註:[1] 師吼有別於氣惱,它的重點在於教誡,提醒弟子在任何時候,都要照顧自己的起心動念。

[2] 莊春江編著,《阿含經故事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