衲衣下的足跡 別人是一面鏡子

衲衣下的足跡 別人是一面鏡子
/學禮

 

  1. 、從菊島到台灣

70年代初期,我高中畢業後因在澎湖島尋職不易,所以決定到台灣參加公職考試。來到台灣一邊工作一邊讀書,誰也沒料到從此我的人生會起了極大的轉折。

 

初到台灣本島驚奇甚多,高雄都會與自小生長的澎湖離島著實大大不同。回想起遙遠年代家鄉的澎湖,一早黎明天色乍亮祖父就會牽著牛到田裡犁土。在花生田裡隨著姐姐在後面撿拾鬆土後的花生,並將撿拾著一籮框又一籮框的花生搬到門庭前摘除莖葉。慢慢高昇的太陽照在大地,凝視著澎湖廣闊的海洋與悠然舒緩的雲朵,感念日復一日,菊島蘊孕著代代純樸勤儉的子民。往後只要有人一提到澎湖花生,我就會憶念起菊島靜謐海天一色的鄉情,以及在那片花生田裡玩伴追逐嬉戲的童年快樂時光。

 

我是懷著不捨的心情離開澎湖的。出家後隨順因緣,自甲仙禪林輾轉至位於彰化縣西南隅大城鄉的古嚴禪寺。每當東北季風吹起,深感全身浸潤在家鄉澎湖戀戀風情般的那親切氛圍。記得國小後,母親做起了生意而不再務農,可是因離島工作難找,高中畢業後還是必須離鄉背井來台灣尋找出路;沒想到竟是串串佛緣的開啟──彷彿一個久違的歸鄉梵音,一直不斷的在對我聲聲呼喚。

 

2、法的饗宴

佛緣紛至沓來,在朋友的接引下,大夥不時成群結伴參訪各方善知識,以及一些念佛共修法會和課程。倏地因緣已到,聽說台南關廟有位白雲老和尚是一位很有修養的高僧大德,現正在關廟菩提寺週日開課講經。基於一份好奇,跟著一群同參道友上山聽聞佛法。在初識的第一堂課就聽到老和尚說道:「為什麼要學佛?」「佛是覺悟的意思,每個人都有覺悟的本能。」………所說的道理深入淺出,一句句如醍醐灌頂,頓時讓我明白了什麼叫做「善知識」,剎時景仰與孺慕之情油然而生。

 

終於有一天佛緣來了!老和尚在課堂上當眾宣佈:即將在高雄甲仙禪林成立一個女眾道場。此時我們這群學佛高雄幫的,私下裡大家興奮的額手稱慶,因即將有一個可住山的世外桃源了。在這票學佛高雄幫裡,其中真有幾位決定要出家了,且已選定在當年的農曆十二月初八日──釋迦牟尼佛成道日圓頂。當時我還在上班,依然帶著祝福和興奮的心情恭逢其盛觀禮去了。翌年塵埃落定,我亦拋下纏身俗事選在農曆4月4日文殊師利菩薩誕辰日圓頂。這也終於圓了我一直盤旋在腦海裡,夢想剃髮染衣的出家心願。老和尚說:我們是屬「浮丘山平山庵」法脈,內號是「仁」字輩,可以不用進千佛山佛學院,因老和尚將於每週撥空兩天上甲仙禪林親自授課教導。在甲仙禪林尼園的僧圑裡,因每天有著固定的規律作息,所以日子過得既充實且法喜。

 

3、在甲仙禪林

人常說「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但其實也不全然,因師父非常關心僧伽教育;不只親自上山授課解惑,在生活上也點點滴滴灌輸我們一些僧圑中的生活常識。偶而也會在作務當中,無預警的拋下隻字片語,讓我們去作止觀。當然,若能適時應機自然能得到法的好處,否則便失之交臂了。有一次我請示老和尚有關「五蘊」中「行」的問題。師父說:「五蘊」的「色、受、想、行、識」中的這個「行」,是包括了「內行」與「外行」。比如說:人如果只要心念一起想要怎麼做時,五蘊常常已一氣呵成了。此時一氣呵成的「行」即是屬「內行」。所以在未真正身體實際去施行運作時,就要回到「想」「行」之間去加大間隔,並在此作一系列的止觀來改變原來的「受」和「想」。

 

我又問:晚課課誦本上的「四弘誓願」,其中的「自性」的意旨為何?師父說:「自性眾生誓願度」,那個「自性」就是指「我們自己」。

 

老和尚每次授完課要離開禪林時,總會叮嚀我們要「好好過日子」。老和尚是禪師,從不說廢話,雖僅僅一句「好好過日子」簡單平常,但足以讓佛子們參究一輩子了。他也常常提醒我們說:「你們能同門吃一大鍋飯,若沒有很深的宿世因緣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要懂得惜緣。」並常告誡我們:「大家來自四面八方的家庭,生活背景與條件都大不相同,不僅彼此個性不同,生活習性更是迥異,更需要時間去磨合、適應和相互包容。」其實個性不合、人事的問題,都可以用佛法的道理去止觀,調整自我的五蘊,不與人諍,用心作務,那麼時間久了,修行上自然會有所長進的。

 

  1. 〈平山庵〉法脈

當時在禪林,師父只要上山授課就會跟我們閒話家常,常會跟我們談到有關大陸平山庵的事。老和尚說:平山庵尼眾僅有十幾位,平日主修「法華」。因住山為安全故,所以庵裡養了兩隻狗,山上尼眾平時話語就不多,偶而只是和狗兒說說話而已。所以當年在師父的想法中,總會覺得那真是一件極為奇特的事(某次師父開懷笑著說)。平山庵「能淨師太」有一位徒弟叫「學一」尼師,人長得非常標緻莊嚴,向來就非常羨慕師父──白雲禪師,當年能雲遊五湖四海到處參方行腳。有一回師父又去行腳雲遊歸來找「能淨師太」敘舊時,也正好碰著了「學一」尼師。她央求師父可否讓她也有機會隨行效學比丘參方行腳。可是自古行腳參學均為比丘的專利,女眾是諸多不便的。

 

師父是「能淨師太」唯一同師門不同法脈的師兄弟。當時師父以開玩笑輕鬆的口吻說:「妳長得那麼標緻,怎麼可能出去行腳參學?除非毀容了,否則那是不可能的事呀!」誰知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學一」尼師為了實現行腳參學增廣見聞的願望,竟然真的「毀其容,傷其聲,壞其體!」以一隻瓷碗碎片毀傷臉部和身體,又買了一些藥粉吞服,毀傷了原本清脆柔美的聲音,那真是為道苦其身心,難行能行啊!

 

終於她可以像比丘一樣荷擔背架子,赤跣著腳,投入風吹雨打太陽晒的梵行。立願走訪天下高僧大德,為生死大事,學習大德悟處,磨其心志,鍛鍊色身以成就法身。七年之後,她回到了平山庵,留下一句話:「別人是一面鏡子,自己才是鏡中人。」這句話如雲淡風清,卻擲地有聲,倒也值得去參啊!(資料參考雲老禪師的《雲水悠悠》)

 

師父又說道:民國三十七年那一年的端午節,他受邀下山應供,在山下叉路處,「學一」尼師不知為何早已等著要給師父拜別送行。但作夢也沒想到這一次應供因緣,在回程的半途中,被逼脅迫抓夫從軍,輾轉到了台灣。來台灣之後他才驚覺到,當年的「學一」尼師在道業上應是有所成就的,否則如何知道他當年的下山應供,將會演變成兩岸相隔,從此無緣再相敘的呢?!於師父來說,自己當年的一句無心話語,讓「學一」尼師身體髮膚造成無法抹滅傷害一事,一直耿耿於懷。但想到「學一」尼師為道付出的代價,若因此真能有所成就,則師父至少也稍感寬慰,且對得起甚是疼愛他的「能淨師太」了!

 

早期政府開放大陸觀光時,老和尚以探親名義返回大陸一趟,結果發現當年浮丘山的雷音寺和平山庵都已不復存。而平山庵的所有尼眾也了無音訊了。基於不忍「能淨師太」的「平山庵」法脈就此斷絕,師父因此決定將民國81年甲仙禪林另闢的尼園女眾道場,來延續平山庵法脈。於民國87年,時機因緣成熟,特將千佛山系下的三個法脈正式獨立:天岳山法脈(男眾道場)、浮丘山平山庵法脈(女眾道場)、千佛山法脈(女眾道場──白雲禪師灜島弘法另立的法脈)。

 

自87年開始「浮丘山平山庵法脈」,由甲仙禪林遷至彰化大城的古嚴禪寺。從此古嚴禪寺為平山庵的弘法道場,古嚴禪寺位處彰化樸實僻靜的大城鄉,也是師父法弘東瀛首創的道場,是昔日教化、弘法的重鎮。

 

最後以師父《老僧常譚》中的〈抱樸守拙〉裡的一段話共勉:

  樸,是純真敦厚,不是未開發。   

  拙,是謙讓善良,不是大頑愚。

處於塵俗,莫為塵俗所惑。

  入於污濁,莫為污濁所染。

  以不變的樸質,成就器用。

  以隨緣的拙用,盡其所長。

  這就是佛陀說的人生哲理,以之為涉世處事或者待人之道;如果,認得真,解得透,遵奉座右,必定會幫助您,凡事功德圓滿。

 

[備註一]:臨濟宗天岳本晝禪師為天岳山開山祖師。

虛因老禪師為天岳山第八代,浮丘山雷音寺、平山庵開山祖師。

     白雲禪師為天岳山第九代,浮丘山雷音寺第二代、千佛山開山祖師。

      能淨師太為浮丘山平山庵第二代。

[備註二] : 虛因老禪師隸屬的天岳山自古即為男眾道場不收女眾。當年尚在家的「能淨師太」苦苦哀求虛因老禪師能為其披度。虛因老禪師在勉為其難下圓滿其願,並在黃鶴山嘴的山麓創立浮丘山平山庵供其清修。

         「白雲禪師」和「能淨師太」同時受戒於湖北歸元寺。依歸元寺傳戒不成文規定,在此受戒的戒子則必須薪傳「歸元寺」法脈。所以「白雲禪師」法號「能仁」、「能淨師太」法號「能淨」,並派演歸元寺法脈臨濟宗二十五世,碧峰下所另演的三十二個字:

          內號(字輩):(五臺峨嵋普陀前寺續演三十二字)

          心源廣續 本覺昌隆 能仁聖果 常演寬宏 

                    惟傳法印 證悟會融 勤持戒定 永紀祖宗

          外號(法號):(為白雲禪師對平山庵尼眾之期許)

                    勤學戒德 定慧雙運 平山風範 佛法恪遵 莊嚴心識 效法觀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