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採訪 歲月如金--從十塊錢開始

    「認識自己就是做最好的自己。」我也有同感,我相信除了對這世界的了解外,對自己要多了解;因為不管你走多遠,只要一回頭,仍可清晰地看見過去、現在,所以不管天涯海角我們跑了多遠,還是要去面對、觀照,做一個更好的自己。

  • 文:編輯部出處:人物採訪期數:390期2023年08月

人物採訪 歲月如金--從十塊錢開始

受訪/李幸蓉
整理/編輯部

 

十塊錢的故事

自小在屏東潮州生長,從小身體就不好,在幼兒時期因生病被父母送至醫院,死馬當活馬醫,活也好、走也就算了,還好老天爺不要我,把我留下來。讀幼稚園時母親帶我到潮州市場,我不小心走丟了,怕得邊走邊哭,此情此景一位大姊姊看到了,好心用腳踏車載著我,沿路喊著:「誰家孩子丟了?」就像一個賣貨郎一樣。騎了一陣子剛好經過我家,家人都瞪眼咧嘴,趕快把我抱下車,謝過大姊姊後,我當然逃不過一頓臭罵,至今仍記得大姊姊的背影,綁著兩條小辮子還有那溫柔的笑容。

 

“小一”寒假那年,全家搬到新北新莊,從台灣最南搬到最北,突然的從走路上學變成要搭公車,對我來說算是一項挑戰。媽媽要照顧弟妹無法陪我,就教我怎麼搭公車,她說:「妳就跟著小朋友上下車!」還好去學校大家都同一個定點,而我們的學區一共有兩所學校,戴不同的帽子,以防萬一,我突發異想:「對呀!我可以認帽子的款式啊!」可是放學呢?同學下車的站都不同,怎麼辦?「簡單嘛,我可以尋找早上跟我同站上車的人啊!」也記下了公車的號碼還有站名,後來都能順利的回到家。

 

母親總要我身上帶著十塊錢,不是零用錢,是以防萬一搭錯車使用的。有一次我真的搭錯車,在車上哭得傷心,好心的公車司機就教我怎樣搭車,那時正好下起毛毛雨,另一頭媽媽心急如焚,早就伸長脖子等盼我的出現。遠遠的,我也看到撐著傘的母親,下了車我就衝上媽媽懷裡抱頭痛哭,母親也心疼的淚流不止,這次的歷險讓我留下深刻的記憶,幸好我十塊錢沒亂花,才能買票轉車回家。

 

校園遇挫折的始末

十塊錢的故事還沒完...常說「人不輕狂枉少年」,可是懵懂的青春期,豪爽大剌剌的個性又愛主持正義,加上想朝舞蹈發展的夢想失落,還有校園裡一些不順的際遇,著實讓我吃了一些苦,事情是這樣的:

上小四就轉到另一所學校去,因為鄰坐的男生一直欺負我,不勝其擾。轉學後那個學校上下學都要經過一座陸橋,有一天在陸橋遇到一個小男生向我乞討:「姐姐妳有沒有錢?我已經好幾天沒吃飯了。」我二話不說就把口袋的十塊錢給他,那時還立誓以後要當慈善家,可是長大後我只有當義工,並沒有當上慈善家。過了幾天都不敢跟母親說,有一天鼓起勇氣把這件事告訴媽媽,她居然沒罵我,還笑著給我補上十塊錢,所以我的口袋就像個聚寶盆。

 

可惜上小五、六時,母親顧慮到班導師家離我家遠,無法在晚上接送我,就沒讓我去補習,而老師都給有補習的人加強功課,讓我們功課遠遠落後,這不公平!讓我如梗在喉。有一次我就迸開了心中的不滿,從此老師便常給我難堪,帶頭霸凌我,我內心忐忑,多想跳脫這環境,想轉學又不知轉到哪裡?這被霸凌的陰影困擾了我好幾年,一直到長大後經由心靈輔導課程,才將這心結解開。

 

國一時我的成績漸漸變差,父親還勉勵我:「妳就是不好好讀書!如果肯讀的話,北一女一定考得上!」我之所以日子不好過,原因是:說任性嘛有些任性,說執著也是執著。試想一個小女孩在國小五六時已發現舞蹈是其所愛,打算將來報考國立藝專舞蹈科,但母親不認同,她看了國標舞,認為跳舞就是那樣子,嘀咕著「學了後會變壞」,真是情何以堪啊!

 

遂無心唸書每天遊晃,像個廢材,可是該管的閒事卻沒少管!當時班上有一位殘障同學,她的母親每天辛苦撐扶著她上學,我與兩三位同學討論後,決定早上提早去她家協助她上學,下課就先送他回家我們再回家,以減輕她母親的負擔。孩提時只知「助人為快樂之本」,單純、天真、活潑,沒想到後來自己的校園生活竟磕磕絆絆,感覺人生真難!總有一些無法設想的意外轉折。

 

說來,高中時我成績還可以,跟老師的關係也良好,老師還常到我家吃飯,偏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一位同學嫉妒我,常在老師面前搬弄是非,造成無端的誤解,氣氛變得很糟糕,那種苦澀的滋味,每天又要見面,怎麼辦?就想辦法開挖一條逃逸路線──轉學吧!怎麼人生的順逆就像坐升降機,不如意總是不著痕跡地匿伏,讓人猝不及防。就在轉學前夕,從一個小插曲就可發現我還是有責任感的──當時身為旗手,如果我這麼一走,下學期朝會必定會開空窗,就與同學商量擇定一個接班人,採取魔鬼訓練,短短的幾天教她怎樣當個旗手。記得轉學那天,女教官看著我:「幸蓉!妳轉學了我們旗手怎麼辦?」「沒問題!安啦!報告教官!我已訓練好一位旗手了。」教官看著我,拍拍我的肩膀,表示她已「放心」,而我也揮著手說聲「再見!」

 

這次的轉學我可是走得遠遠的,我決心奔赴舅舅,南部那片土地,純樸、安靜,開闊的天空還有花香竹影為伴。仰望夜空星星閃爍,多少可去除心中的惶然,感覺來對了地方,就在那兒完成高職的學業,於是我走著這條路,一切從零開始的路。舅舅家在台南鹽水,小時候跟舅舅熟,寒暑假常去那裡住,這次妹妹也與我同往,可是她覺得我的個性變得封閉了,彷彿變了另一個人似的,不輕易出門。舅舅養豬,我負責洗豬舍,豬舍位在偏僻一角,由於害怕常引吭高歌壯膽,一點也不嫌豬屎臭!別人看我心情不錯,可是總有一種無法言喻的寂寞,日子就像嚼青菜蘿蔔干,每天平淡的度過。

 

編按:以上是幸蓉道出的少年心事,娓娓訴說她的自我──格外清晰懇切,也蠻悲壯。走到今天,她相信每個人的內在都具有強大的潛力,尤其學佛讓她增上,促成「自我瞭解及個性改變」,再看當時年少,覺得自己有點傻,也覺得成長是一個緩慢的脫繭而出的過程。

 

菩提寺的佛學班

自結婚成家來到台南,仍把自己關起來,都沒有離開南區,後來小兒子上大學離開家,我也出去獨闖事業,慢慢的培養出女性的自主能力,也結交了很多區塊的朋友。親近千佛山已二十年了,這之間為了工作陸陸續續的離了又回,直至105年元旦健行後,下定決心要好好學佛,剛好聽磐師父開示,就是這個契機,往後只要菩提寺有活動他就會「Line」我,他說:「可去拜懺、可以上佛學班。」106年我又來寺拜梁皇寶懺,後來在佛前發願要連續拜三年,自親近千佛山之後,人生從此有了定位,生活越覺有味。

 

我先誠實做「自己」,再不斷突破固陋、封閉的個性,孩子獨立後對我而言最重要的,莫過於精確且坦誠地表達自己的感情與思想,也學會跟人家道歉,別人也會跟我道歉,這就是「要怎麼收穫就要怎麼栽」。有一次讀《金剛經》看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與「降伏其心」,立刻反省過去也許自己的不經意。傷害了別人,自己也沒保護好自己。所以凡事依自我意識去行,美其名為「完美主義者」,這就是沒有智慧。

 

何謂完美?記得老和尚說:「我們要發現問題、面對問題」;深刻檢討之後,我發現自己總把事情看得太重,也太在意別人說什麼,總是要把事情做到自認為的完美,好像自己很有主見,那是完美嗎?上佛學班時勍師父也說:「妳認為對的,難道就沒有一點點錯嗎?妳認為錯的,難道就沒有一點點對嗎?」這句話敲醒了我,以前總以一把尺去衡量自己也衡量別人,人際關係不知不覺處在危險當中,自己卻不知;現在時時警惕自己:做事不要那麼衝動,說話語調不要那麼硬....盡量站在對方的立場著想,學習怎樣傾聽!

 

似乎心一打開,好的緣就會招喚過來,這就是現在的我──將佛法運用在現實生活中,知足常樂,時有法喜。我喜歡擔任學校志工或寺院義工,也常與學校的志工夥伴分享老和尚的法語,好比「做功德不做功德想是最大功德」,因為義工的工作是無私的,沒有任何目的,如果你執著所做的功德,其實已失去做事的意義了。《金剛經》有云:「若菩薩心不住法,而行布施,如人有目,日光明照,見種種色。」

 

在青年學佛營帶活動

菩提寺經常舉辦青年學佛營,有幾次找我帶活動,在「好樣」青年學佛營裡,我設計了一個活動──「貼臉」,道具是「前方」一段距離的吸磁白板,還有五官:「眼睛、鼻子、耳朵、嘴巴、眉毛」的貼塊。組員蒙著眼需聽另一位夥伴指示,所有組員要在白板上拼齊一張合格的人臉。結果出現各式令人噴飯的臉龐、表情,有的眼睛貼在頭頂,有的嘴巴歪一邊,有的鼻子跑出臉的範圍...。這遊戲用意在讓學員體會「眼障者」的不便與難處,可是後來我想到「人的言行要得當」,如果行為失格,忘了自己的身份、立場,就像「沒到位的五官零落亂貼,沒辦法拼出正常的臉孔」。

 

 

千佛山常辦活動,只要我有時間都會參與,有一次還邀了表弟來共襄盛舉。那次的活動是這樣的:2020年,千佛山系為紀念開山方丈 白雲老禪師圓寂十週年,特別舉辦千佛山系「寺院之美」攝影比賽。4月13日邀請了五位評審專家學者,仔細地從將近一千件參賽作品選出諸多作品,表弟也是其中評鑑之一。與會時他說出對攝影評鑑的看法,還找了兩位朋友一起來評審,可謂「十年磨得一劍」,他們都是資歷豐富的專業攝影記者,讓這次的活動閃耀著亮點。

 

就在一張張難得的攝影作品下,一股超越語言、文字的默契與美感便油然而生,千佛山的各寺院道場好莊嚴!表弟還講出一句擲地有聲的話:「認識自己就是做最好的自己。」我也有同感,我相信除了對這世界的了解外,對自己要多了解;因為不管你走多遠,只要一回頭,仍可清晰地看見過去、現在,所以不管天涯海角我們跑了多遠,還是要去面對、觀照,做一個更好的自己。

 

每次過年在菩提寺圍爐,吃完年飯後會得到「白雲小語」書籤,有一年我抽到的法語是:「不要再顧念以前的事,要好好的面對將來。」老和尚的法語就像一顆顆珍珠,緊緊的抓住我的視線,內心不由得生起深刻的感觸。人生的道路就是這樣,過盡千帆,閱歷增多,見識與修養也會慢慢提昇,過程雖然辛苦,心境卻越來越輕鬆;我之所以能慢慢做到,實則得力於一則白雲小語:「不要在意別人說你什麼;應該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麼!」還有,佛法中一向的提示:「莫為境轉,當轉於境。」

 

隨順、隨緣、隨境

每次聽老和尚開示,好似在迷霧中找到曙光,內心感動莫名。記得一次老師父在生平館開示,我都坐遠遠的,他看到我跟我微微笑,他圓寂時我本來陪朋友去台西媽祖廟,在那接到淑女的電話,她說:「老師父圓寂了,趕快回來!」頓時心頭一緊,因為我是坐別人的車,我問朋友回去時可否帶我去菩提寺?另一位是信媽祖的,她不了解我的狀況,就說:「我幫妳問媽祖,這種情況下妳可以回去嗎?」她對著神明代言人喃喃:「這位信女幸蓉說他師父圓寂了要回菩提寺咁好?」

 

神明代言人「叩叩」的聲響,她告訴大家:「媽祖有下來喔!說幸蓉跟老師父的緣很深,可以回去。」似乎頗高興媽祖有來認證,我慶幸當時沒硬綁綁的說「不!」因為我們說話最好婉轉,有時也需「隨順、隨緣、隨境」,人家也是一份好意,只要沒踏到底線,就不要當面否定她,令她難堪,所以一切視情況而定,其實我心想:「妳既然對我這麼好,我就讓妳問,可是就算妳說不能回,我也是要回去的!老和尚在我們心中是何等的份量!」

 

我這人庸庸祿祿,不知為什麼總會碰到道教或其他宗教人士拉我去靈修,可是我的緣就在菩提寺啊!不管你們怎麼拉最後我還是回歸佛教。說到佛法的「隨順、隨緣、隨境」,能表現多少就有多少修養!前說,自上佛學班之後因為運用佛法修正自己,慢慢的認識了一些朋友,為我注入了溫暖與能量,他們也經過佛法的熏習,彼此心靈都能交會,都非常陽光。最主要也是因為親近菩提寺才結了這麼多善緣;好比認識了一位朋友,她的父親──百歲老人。因為老人家不好意思走出來,她希望爸爸能出來,難得他寫了一手好字,可以墨寶跟人結緣,慢慢的圍聚在百歲老人那裡的人越來越多,會靜靜的欣賞他寫字的風采,有的甚至跟他要字,還閒話家常。

 

這次受邀參加百歲老人的活動,本來想請他寫「佛」字,他卻為我寫了「福」,我也沒有不悅,隨順、隨緣、隨境嘛!我們是第一次見面,他竟說我怎麼如此面熟?我回說:「我跟你女兒是同歲。」另有一位朋友喜歡哲學,我們同一職場,她一直想拉我去參加哲學讀書會,但我想上的是佛學班,我跟她說:「佛法浩瀚需花時間才能深入,我還是好好學佛吧!」而我跟她分享了老和尚的法語:

 

「相信自己,容納別人,吸取經驗,選擇意見,這樣才能使生命充實,在生的旅程中,很容易排除所有障礙,不然,將會是一段疲於奔命的里程。」

 

與恕師父聊天過程中,他問了我一句「妳是不是甚麼都不怕?」我回:「甚麼都怕,甚麼都不怕」,因為做事要小心謹慎,遇事要勇敢面對,我十分感謝千佛山!